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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VI 再遇 ...

  •   当我与克里斯塔贝尔已经变得熟到不行以后,法国战役都快要结束了。德军所向披靡,绕过马其诺防线后一路前进,装甲部队与空军的配合完美得天衣无缝。敦刻尔克撤退等事件陆续在我面前发生。

      我此时已经是内部人员,这也是我最为忙碌的时候,无数的文件与转录下来的电报要我进行翻译,我得以接触到许多情报,但如若我泄露任何一部分,我的头都会保不住,而且会以一种极其丑陋的死相死去。每次想到希特勒新发明的中世纪断头台酷刑,我就一阵恶寒。

      最近,我们圈内的一件不算大事的事情就是王储长子威廉因重伤不治死在西线比利时。这位王子在圈中声誉颇高——他因为与平民遗孀结婚而放弃了继承权,是个平易近人的贵族。有五万人参加了他在无忧宫的葬礼,包括我。

      据我所知,这已经是纳粹统治下的参加人数最多的非官方活动了。这件事向统治者表明君主制对于当下德国民众的影响依旧非常深刻,令希特勒有了危机感。

      随后,希特勒颁布了《王子法》,禁止前王室的成员在国防军中服役。这个法令让我所知道的许多王室子弟们都愤愤不平——路易·斐迪南王子的儿子布尔夏德属于被“调”到参谋部的人士之一,他在回到柏林后去找了最高统帅部投诉无果,来了外交部对我抱怨了一整天,随之还有无事可做只能去一些沙龙逛的赫尔曼。他们两人一直在我本就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坐着,还把我藏在柜子里的杜松子酒喝光了。我有些郁闷,这些酒可是我加班时的唯一消遣了!

      再过几天,亚历山大从慕尼黑过来了,他第一时间来探望了莱妮,然后又去了波茨坦悼念了威廉以后送了我和父母礼物。比起那些感到羞辱的王室子弟们,亚历山大显得很随和,他说他打算去柏林大学把因为去军校而废置的学业捡起来。言语中透露出的想要安定的意思让我忽然觉得莱妮要比我早结婚了。当然,莱妮一定会比我早结婚的,这点没什么好说的。

      我每天晚上回家几乎都能听见莱妮在客厅打电话的声音,打到我们都觉得她太吵以后她才悻悻结束对话。这般浓情蜜意,真让人好不羡慕。莫里茨看到身为大姐的我每天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还几次找我旁敲侧击地谈话,随后伊莲娜找了她的名媛朋友们来给我介绍对象。简直是一场闹剧。

      后来,这个闹剧终于以我跟着上司去法国出差而暂告一段落。

      我对巴黎的记忆停留在两年前,我毕业的时候,那时候巴黎风光旖旎,各处透着属于法国的优雅时髦与一种慵懒,而非类似布伦瑞克的那种清冽古朴的美,也并不是在现代那种乱糟糟,治安很差的感觉。而两年后的今天,街道没什么变化,巴黎大学依旧正常运营,巴黎人的精气神垮得却厉害。街上到处是走来走去的德国兵,五官身材“日耳曼”得如同流水线产品,除了偶尔有流氓土匪一样的兵走过以外,其余一些全都彬彬有礼,礼貌克制,对女士行注目礼与提箱子是日常了。当然,也少不了畏畏缩缩的法国妇女与废柴中老年男子们,怨恨德国人却无力改变现状,他们的儿子也许现在就在战俘营里。

      我们住在圣瑞吉斯里,巴黎的核心区,走几步路就可以到凯旋门,埃菲尔塔与香榭丽舍大街,走到房间的阳台就可以俯视一下巴黎——虽然我生活格调很高的上司认为房间太小,楼的高度没有四季酒店高,但圣瑞吉斯装修极其精美奢华,并不输给四季。

      上司在正式投入工作前的晚上给我放了假,我得以再次细细打量这座阔别两年的城市。塞纳河畔的文艺气息依旧,我甚至想伏在栏杆上唱一首萨蒂的《Je Te Vaux》(我需要你)。两年前多,我就在左岸一家咖啡店和法国本土美女,我的同班同学蕾雅一起唱着这首歌,自从两国进入敌对关系后,蕾雅和我便失去了联系,我希望她过得好。

      现在还早,许多商店还未打烊。临行前,莱妮与克里斯蒂(Christabel的昵称)对我的“吩咐”还在我耳边,“记得哦,我可是要正宗法国货的,最好是娇兰的香水。”“浪凡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活像是一个世纪左右以后那些要让出国旅游的朋友代购的同龄少女们,女人们,无论何时都爱买东西呢。

      我走进店里,那些女导购见到我都怯生生的,一看就知道我是来采购的德国女人。这并不奇怪,法国战败后,戈林与戈培尔夫人几乎将百货公司的裙子都搬空。我买了几瓶香水,两根爱马仕的丝巾和一双高筒马靴,以及一对卡地亚耳环,然后我用事先带来的配给票与支票付了钱,支票的账户属于德意志银行,现在只有德国人能够用马克在法国买东西。

      我填支票的时候,进来了一个穿着空军军服的典型德国男人,似乎也是来买东西的。他的法语听上去非常糟糕,估计是只学了册子上面的几句,我便充当了翻译。

      “真是太感谢您了,Fraulein。”他用一口大碴子德语对我说道,我猜他可能是拜仁或是奥地利来的,说实在,这大舌音听起来的确很奇怪,亚历山大从来都是说标准德语的。

      “您客气了。”我回复,他主动帮我提袋子,又说虽然盖世太保不会为难德国人,但是晚间巴黎街上依旧有不安定因素,所以要送我回酒店,于是我们步行在大街上。

      我远远见到一名身影熟悉的清瘦的空军士兵朝我们快步走过来,正在心里纳闷这是谁,没想到他腿长步子大,不过一会就走到了我面前。我看到他的脸忽然愣住。

      他同样也认出了我,很快抬抬帽子朝我淡淡地笑了,一如几个月前暂别时候的黄昏,“玛丽娜。”

      “曼弗雷德?”我反应过来,“真是很久没见了。”

      他点头,“的确。”

      曼弗雷德有些疑惑地看向我身边那位空军战士,又看着他手里的袋子,我赶紧解释了情况,因为我并不想让他误会。直到他与这位提袋子的人互相认出对方——他们是飞行学校的校友,已经两年没见,虽然相遇,但因为曼弗雷德的高冷,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最终,曼弗雷德接过了我的袋子,我告别了那个男的,由曼弗雷德送我回酒店。

      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先说话,真奇怪,就是这样,我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压力,只是兀自欣赏了今晚的巴黎。就这样到了酒店门口,他将袋子交给我,我们在门口道别。

      “你这次来是?”

      “你驻扎在巴黎郊外?”

      我与他同时开口。

      “我跟着上司来出差。”我回答道。

      “我的确驻扎在巴黎郊外。”他也说,我们两个都笑了。

      我点头后,转身与他道别,看到他忽然张口,似是有几句话要说,我在台阶上停住,这下子我们的身高持平了,我能直接平视他的眼睛。

      “你还有话说吗?”我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包装盒,有些别扭地递给我,我定睛,是一瓶娇兰的香水,夜航。非常有名又有典故的香水,在现代,我也有一瓶,但因留香时间短而被我闲置。然而,在这个时代,夜航算是很难买的型号。

      “本来打算回柏林见面再给你,但没想到今天能在巴黎见到你,那么我就顺便送给你了。希望你会喜欢。”他说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接过那瓶香水,轻轻嗅了嗅,熟悉的浓郁香味飘来。

      “谢谢。”我笑着摇了摇它。然后我们吻别——只是互相亲了对方的脸颊而已,这已是我们间到现在做的最亲密的动作了。

      我回到酒店,走进房里,把袋子随意置在地上,将香水放在梳妆台上,解开我的披衫扣子,把它往床上一甩,然后推开落地门,将身子俯在铁栏杆上,身前是酒店的阳台外面的花篮。风拂过我的脸,我点了一根烟,畅快地吸了一口,对着不远处的铁塔笑了出来。

      曼弗雷德是我见一面就激动地要抽一根烟并且开心很久的人,我忽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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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VI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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