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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一两 ...

  •   江小白一行三人站在武坊中央,很无助。介绍人见势不对要溜,被大管家拎住领子,提溜到他面前。

      “客官,爷,”他摆手作揖,“实在是您任务太难,胡刀已收了定金,他们是信誉好的了,不知怎么会爽约。”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算了。”江小白振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喘了两口:“我不管你找的胡刀还是汉刀,既然钱付给你,就该把人带到我面前来。”

      “嗐,我说找不到找不到呢,不做你这单生意了还不成?”

      介绍人见溜不成,掏出钱袋重重塞进江小白怀里,横斜一眼大管家。

      大管家并不松手。

      江小白冷笑,掏出一张薄纸。

      不用去看,介绍人就知道纸上骑缝的印卡在哪,因为这合同的另一份,就在他袖子里老实待着。

      他尬笑一声。

      实在不是他讲信誉。

      云滇在南,南武盟的生意是要靠火并来做,坑蒙拐骗得到也算本事。只是这里太南,已至南武盟伸不到手的十万大山,十万大山的生意怎么做?

      十万大山的人不做生意。

      于是这附近零星几个自由发展的武坊,竟然形成了相当公正的雇佣机制。

      介绍人苦笑,摸摸鼻子,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作违约金。

      足两,但是江小白不想要他的银子。

      可他找不到人。

      气氛陷入僵持。

      介绍人哆嗦着腿,四下萨麽。

      没一个能打的。

      突然,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一个身影,随着她的逼近,两位雇主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可他却不顾自己被衣领勒粗的脖子,极力向前扑去。

      这或许是天意。

      “灾星!”他声嘶力竭一声吼,向来恪尽职守的大管家此刻却被逼得不得不退去,松开起钳制作用的手。

      介绍人欢欣地扑向她,又立马转向扑到一边干呕起来。

      人形泔水桶自觉让出了风口。

      江小白没明白过来这是演的哪一出。

      收拾妥当,介绍人遥遥冲主仆二人介绍起这位馊人:“两位爷,我保准你们在整个云滇的武坊里都找不到一个,比这位更能打的。”

      “看这胸,这腰,这腿。”

      江小白随着他的虚指,打量了一下眼前人。个子不高,和他差不多。身上一块破布勉强遮盖身体,毛须边下隐隐露出线条流畅的腹肌,头发用一根破布条胡乱束着。裤上有洞,看着不太碍事,可裤脚和鞋上都裹满了黑泥。

      比起乞丐只差一口破碗。

      哦,江小白冷静地想,还有补丁,就算乞丐也是打补丁的。

      牙倒是挺白,江小白打量她的时候,她正用一根不知名目的草茎剔牙。

      “高人,在下江小白。”他拱手,客气了一下。

      “元页”对方也客气拱手。

      “高人在云广曾涉足险地无数,均完好归来,最惊的一次是拔文山苗寨,就活了她一个,这我不好吹嘘的。功夫不偏门,能飞能走,能打能抗,最善使剑……”

      “行了,”元页打断他溜嘴皮子,“去哪?”

      “上京。”介绍人缩头。

      “多少钱?”

      江小白比个一。

      “一百两?”

      上京一途,“艰难险阻远”尚不能概括,何况还要护住两个大活人,如果只雇这一人,百两确实不多。

      “十两……”他老实回答,已做好讨价还价或被一口回绝的预备。

      “成交。”

      “什么?!”

      兜头砸落的馅饼让江小白心中犹豫起来,他从来不是个好运气的人,所以也从不把结果寄托在运气上。

      “立契之前,可否与我这管家拆招,让在下先确认高人武艺,数招便可。”

      “爱干不干。”元页掉头就走。

      “等等!”

      这个贱人。

      在介绍人的鉴证之下,两人分别按下自己的手印。

      趁江小白掏银子之际,介绍人磕磕元页肩膀,一副很熟的样子:“到哪去了,接的谁的活?一腿泥。”

      “红河苗寨,别问了。”

      “哦?文山留的祸根?”

      元页扯住他的肥脸:“叫你别问了。”

      江小白扔给她五个锞子,是预付的定金,又给介绍人一个,是劳苦费。介绍人笑嘻嘻地接过银子,没焐热,就被元页抓走了。

      她示威性地用牙磨了磨这银锞,揣进自己怀里,又扯一把介绍人的肥脸。

      “走了,你们住哪?”

      “借住在山里的人家。对了,”江小白附在介绍人耳畔,悄声说,“劳烦给留意下,还有没有愿来的,我恐一个人不稳妥。”

      他边说边偷瞄旁边的元页,她一直没甚表情,看不出来听没听到。高人差不多都有点脾气,虽说这个究竟是不是高人还未可知呢。

      介绍人哭丧着脸答应了,待他们走远,脸色才逐渐转向阴沉。

      就一碗没几粒米的稀粥,全塞牙缝也不至于剔这么久。江小白目光所指,正是在用另一种不知名目的草茎剔牙的元页。

      “高人,不知可否劳烦您,下河捉条鱼来。”

      他说话时,元页又把草叼着,抱臂仰头,打着圈用脚戳河岸的泥,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以,不过我弄的东西,你也要放的下心来吃才行。”

      “那就麻烦你去拾些柴火。”

      他憋着火,受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行。”一个字不嫌短,领了任务,她又那样抱着臂,晃晃悠悠地走进林子里去了。

      江小白愤愤地把手里两枝子干柴摔在地上。

      火并非无名火。

      原因是早上由启行时间起的争执——江小白想留几日等介绍人消息,而元页则认定他们必须即刻出发,一刻不得耽误。

      理由她也说的很清楚,若能借助传驿战马,他们从云滇待一个月也无不可,可马不是身家性命只值十一两的江小白能够肖想的。是以以他们三个人的脚程,想按计划三个月上京已是吃紧,更逞论他还有些不便露脸又不便分说的缘由。

      至于结果,显而易见。

      他坐在刚搭好的简易灶边,思绪纷乱,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对元页意见颇深,或许是雇她这件事最初带有强买强卖的意味,或许是关乎话语权,关乎自尊。

      闲思片刻,他便从包袱里掏出火石来打火,不一会儿,攥着只兔子耳朵的大管家就从林子里钻出来了。

      “元少侠人呢?”

      “我叫她弄柴火去了。”

      你不该孤身一人,他收到大管家不赞同的眼神。但他只是轻轻责备了他:“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柴火。”

      江小白垂头,不作辩解。

      两人把兔子剥皮,去掉内脏清洗好,架锅煮,又丢几颗不起眼的小蘑菇进去,煮到腥香气满溢了,也没见元页回来。

      “她怎么了,不会卷钱跑了吧。”

      “元少侠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

      “那咱先吃吧。”江小白倒是心很大,伸手就去包袱里摸干粮。

      “等等,”大管家突然按住了他,“嘘。”

      一片静谧之中,除了人的呼吸扰动,树叶簌簌摩擦,鸟儿啼叫,还有几声“嗒嗒嗒”的声音。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嗒嗒”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响。

      “走!”大管家用力推了他一把,“往河对面,快!”

      江小白拔腿飞奔。

      是来杀他的吗?肯定,但他没想到这些人的手能伸这么长。

      “那个元页不是奸细?我就说他可疑,不能尽信,该多等两日的。”他急喘着,还不忘口头讨伐元页几句。

      大管家沉默。

      其实真相如何很容易知道,但知道的同时,死期或许也就到了。

      是不是奸细又怎样,他们还有命逃出生天吗?

      却说“二五仔”元页听从雇主江小白的话,进了林子去拾柴火。

      她不像是来完成任务的,倒像是看风景,散漫地闲逛着,顺带摸两手,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捡满一握。

      看看花,看看草,独处时光本来自得。

      可当她第六次弯下腰时,异变突生。

      木林深处传来一声尖细而微弱笛声,随着这笛声,世界安静了。虫鸣鸟叫仿佛都屏住呼吸,为了不成为笛主人的干扰。

      元页抬手握住身后剑柄,感觉浑身血液都躁动起来,并非紧张所致,而是真正地沸腾上涌。

      她的脸一点一点涨得通红,额上血管都要爆裂之际,一个身影自林间缓步走出。她正把笛子架在唇边,是笛主人,甫一见她,便停下了吹奏。

      机灵的兔子“嗖”地窜开了。

      血液回落,元页活动下筋骨,剑拔出半寸,开始例行问话:“你是谁?”

      身着银饰,蜡染的衣裙,不知是哪寨的苗女。“文山的来寻仇?”

      女人微笑:“不,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打不过你。”

      “那是来做什么。”

      “来要回应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应当还记得四天前打伤的夸叶寨乡老,那是我父亲。”看到元页紧了握剑的手,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我说了,不是来同你打架的。”

      “你离开夸叶寨的时候,带走了一样东西,我知道那样东西在你身上,我是来找你要回那样东西的。”

      “长什么样?”

      “一颗密封的蜡丸。”

      “哦。”元页闻言,突然松了握剑的手。

      她一屁股坐下,开始揪地上的野草:“那个我吃了。”

      “什……什么?”女人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你,你怎么能把它吃了呢!”

      她飞扑到元页身上,捏住她的嘴使劲往里看,又扒开她的眼皮,掀开衣服摸她的肚子。然后在旁边吹起笛子,吹一段停一段,看着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时红时白,又白又红。

      “我说你刚才脸怎么那样红。”

      做完这些,她瘫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猛地甩开笛子,捂住脸大哭起来。

      “我嫁不出去了哇。”

      元页:“……”

      “你先别哭啊,别往我身上爬,别把鼻涕蹭我身上,那是什么那么要紧,救命的东西?没她你活不过年三十,赶不上成婚的大礼?”

      女人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那是我苗家女儿蛊,从出生养到出嫁,是结亲的重要信物,哪有人偷这个……”

      元页:“你别这样,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这个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我在文山受了伤就近找药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身体有点不对老是心里痒痒的难受想去一个地方,就跟着感觉走,到你家找到那丸子吃了就好了……”她三指并拢,“对天发誓,绝无虚言。”

      女人神色古怪:“乱吃东西,也没吃死你。”然后捡起笛子,又吹了起来,调子与之前那段有所不同。

      元页又觉浑身发热,只是这次并非血液,而是内力。她赶紧打坐调息,发现内力在随女人的曲调翕动,有所增长。

      随着笛声落定,内力也回落,又到初时应有的量了。

      “什么好东西,这么灵?”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同时服下子蛊和母蛊。” 她边思索,边解释,“这曲子是战歌,能提升服下子蛊的人战力的。你服下母蛊,就是后一个丸子后,身体有什么变化没有?”

      “没有,没感觉。”

      “不应该呀。不行,我得跟着你,看看两蛊并服的效果。”

      “哪有这么麻烦,”谁想多带个包袱,“直接取出来不就是了。”

      元页撸起袖子伸出胳膊:“任你开洞。”

      “哪里能取出来,哪里能取得出来!”她抬手揪元页耳朵,元页不好还手,只能满地跳着躲。

      “说来起因也在我们,既然子母两蛊都在你体内,或许也能产生可用的新蛊。”

      “哦,原来是红河雇的人,算了,我可不管你们苗人内部的事。”她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挑眉露出一个□□的笑容,捅了女人一肘子,“一雌一雄?”

      女人糊了她一后脑勺。

      “……”

      “对了,”苗女低头把笛子收起来,“我之前是同一队人一起来的,他们要去找你的同伴。”

      “……”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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