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传》多等一会儿

2、第一章

　　“天下无主，燃起烽火狼烟，诸雄争霸，一时豪强四起。最终混沌的大陆被撕裂成五块版图，五位领主各据一方，相约互不侵犯，战火才终于平息，可是战争带来的痛苦，却深深烙印在这片大地上。”
　　“先生，您教书就教书，能不能不弄得这么煽情？”
　　“就你多嘴！”先生假装生气地说，“小滑头，不准再打断我！”小滑头坐在板凳上咯咯笑。
　　“好了，我接着说。”先生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图，“我们现在生活的临安城，就是属于周国的。周国，被四国环绕，也正是这一特点，让我们成为了一个贸易大国，各国的商队、旅人都会经过我们这里。不过，我们的国主当初为了保一方平安，主动放弃了设立军队，以接受难民为条件，获得了其他四国的保护。所以你们要感谢国主的仁慈宽厚，不仅为你们这些战争孤儿找到了栖身之所，还为你们建学堂，让我这样的大学者当你们的先生。”说完先生还摸了一把自己的长须，故作威风堂堂的样子。
　　“先生，你也不看看这学堂，窗户是破的，墙是土堆的，连先生，都是考不上榜的秀才。”小滑头一说完，整个学堂里全都是大笑声。
　　“好啦！”先生这次脖子都红了，“一群野娃，不懂感恩！”先生气得要夺门而去，一位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赶紧冲到先生面前行礼，说“先生，是我们不识大体，还请您消消气，不与我们这些小儿一般见识。”
　　先生虽然正眼都没看一眼这个少年，脸上的愠色却着实褪了下去。“还是白龙懂事，给你们一次机会。”先生又走到地图前讲起来：“咱们接着刚刚的说，虽然明面儿上是说国主放弃了设立军队，可坊间流传啊，是有一个男人凭借一己之力将我们大周打的节节退败，不得已向其他四国低头，才得以自保。当然这也是传说，哪能有一个人抵一支军队的事呢。
　　“那好，接下来我就给你们讲讲这周边的四国。这北边的叫作燕国，长年冰封，也称雪之国。而这东边的呢则是靠海的梁国，所以也叫海之国。南楚国因为气温炎热，叫日之国。至于这西边嘛，并没有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是由数个大部落联合起来统治的，不过为了方便我们称呼，我们还是叫他们为晋，也叫山之国。”先生说罢看了看底下的学生，一个个都被刚刚的传说激得兴奋不已，于是便扬扬手，说：“行了，我也没心思教你们，就教到这吧，今天学的这些回去好好温习，后天我要考试。”
　　一听到提早下课，孩子们匆忙行了礼后一窝蜂冲出了学堂，小滑头倒是不紧不慢，跟在白龙后面慢慢走。“小滑头，跟着我干嘛呀？你还不快去后山上玩泥巴。”白龙坏笑着问。
　　“我才不爱玩泥巴呢！白龙哥，我昨天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不过我一个人不敢去，你跟我一起来怎么样？”小滑头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排大白牙。
　　“不去不去，我还打算去何大人家里帮工赚点小钱呢。”
　　“你就陪我去吧，就一次。”小滑头拽着白龙的衣角不松，脸上还写满了委屈。
　　“好好好，不过你得听我的，不准瞎胡闹。”
　　“行！”

　　小滑头拉着白龙一路小跑到城郊外，到了一座小山上，也许是昨天刚下过雨，一路都是泥泞，白龙唯一的布鞋也沾满了泥巴。
　　“小滑头，搞了半天你这还是带我来玩泥巴啊，你看我这鞋，还要不要了。”白龙皱着眉头说。
　　“哎呀，白龙哥，我保证比泥巴好玩，还有你这鞋，我回去就给你洗。”
　　“就等你这句话。”白龙马上又有了精神，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
　　小滑头拉着白龙走过了一个山头，在山坡底下有一个精致的小木屋，与周围的潮湿阴暗格格不入。
　　“我说吓人吧？白龙哥，你先去看一看呗。”小滑头拿胳膊肘顶了顶白龙的屁股。
　　“要去一起去。”还没等小滑头答应，白龙就拖着他到了小木屋旁边。他们两个围着这个小屋子绕了一圈，除了有一扇门以外，窗户什么的一个都没有。而这唯一的入口，也被一把大锁锁了起来。
　　“这里边是什么？”白龙双手环抱在胸前，歪着头问小滑头。小滑头没说话，摆摆手示意白龙跟这个自己，他蹑手蹑脚走到门旁边，用力推其中的一扇。门虽然没有如愿打开，但还是微微露出了一条缝。“来，白龙哥。”小滑头让出一个位子让白龙能往里一窥究竟。
　　白龙撅着屁股往里面一看，金灿灿的元宝推积成山，数不清的玉器在黑暗中发出微暝的光。白龙扭一下屁股，又看到了许多字画挂在墙上。再一扭，就把小滑头顶到了地上，门缝也随之关闭。
　　“这是一个大宝库啊。”白龙边把小滑头扶起来边说。
　　“可不嘛，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白龙哥，咱们想办法把这锁给撬了怎么样？我特地不带那些几岁的小屁孩来，就相信你这满了十岁的大哥哥。”
　　白龙其实心里也痒痒，在这深山之中的宝库，想必是见不得人的不义之财，就算丢了些东西，肯定也不敢报官，可对方万一找上门来，自己肯定招架不住。
　　“欸，咱们一路过来都没看到有人来过的痕迹，之前一直下雨，肯定不方便来，今天雨刚停，十之八九会有人来检查一下，咱们躲在这看看是谁的黑钱。不过咱们最多只能等到天黑，不然回去晚了就没饭吃了。”
　　两个人找了个隐蔽的小山坡躲了起来，就这样一边打打闹闹，一边监视木屋，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走。”白龙起身要走。
　　“嘿嘿，你现在变成黑龙哥了！”小滑头指着白龙的衣服大笑不止。“还不是你往我身上抹的，还笑！回去一并给我洗咯！”白龙提溜着小滑头的领子把他往回拖，小滑头一路求饶，白龙才终于松手。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临安城城门，白龙刚想进城，突然被人叫住。“白龙？”他循着声音望去，一位身着锦衣玉袍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后，白龙立马鞠躬行礼：“陈管家好。”
　　陈管家没好气地说：“你也是在我们何府里做过工的，如此脏兮兮的样子还四处现眼，我们以后怎么还敢用你。”白龙一直低着头，默默接受陈管家的数落。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绝不能说实话，白龙心想着，于是随口编了个理由：“我们去玩泥巴了。”
　　“唉，野孩子就是野孩子。”放下这句话，陈管家边摇头便往城外走去。
　　“白龙哥，是我害了你吗？”小滑头内疚得抽泣了起来。白龙也是在说不出“没事”这种假惺惺的话，只好拍拍小滑头的脑袋，牵着他进了城。
　　在这临安城里，有一个专门供这些战争遗孤吃住的地方，叫作济世堂。虽然名字听起来恢弘大气，似有心怀天下的抱负，可实际上就是一间简陋的茅屋罢了，而且还坐落在临安城中最偏僻的角落，周围就这一间房。
　　“你们两个怎么才回来！”先生站在门口喊到，他换上了与白天秀才装扮不同的粗布衣，像个客栈里的伙计。“快去洗手洗脸，吃饭了。”
　　济世堂在整个周国的每一座城里都有自己的分部，每个分部基本上都是由一个人来负责7、8个孩子的饮食，起居，教育的问题，虽然听起来就是让人头疼的工作，但不菲的报酬还是吸引了很多人。
　　白龙吃完饭，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自己今天不该去小木屋，里面的财宝也一定会给自己招来厄运。
　　“白龙哥，衣服和鞋我都给你洗好晾外面院子里了。”小滑头从屋外疲惫地走进来。
　　“嗯，小滑头你过来。”白龙招了招手让小滑头坐在自己旁边，在他耳边悄悄说：“我觉得这小木屋啊，以后我们也不要去了，里面的财宝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明白了吗？”小滑头虽然不怎么明白，可还是点了点头。这下白龙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转眼就把小木屋的事情忘了，和自己的朋友们玩耍起来。
　　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位何府的下人来找白龙，说是马上就到春食节了，府里人手不够，要白龙过去帮忙，白龙便一大早跟着他来到了何府。果不其然，何府此时甚是热闹，一盆盆景观花卉不断往里送，虽是白天却四处张灯结彩，陈管家指挥下人把柜子、桌子、椅子搬来搬去，最不可思议的是还有几头活猪往府里送。看着它们四肢都被绑住还痛苦挣扎的样子，白龙竟然觉得他们有些可怜。
　　“白龙！”陈管家突然迎面向自己走来，把白龙吓了一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你先去把南边的柴房打扫干净，打扫完再来找我。”
　　“是。”白龙行过礼刚想告退，却又被陈管家叫住：“欸，你今天怎么穿了双草鞋就来了？那双给你的布鞋呢？”
　　“我......昨天不小心弄脏了，洗掉了，还......没干呢。”白龙越说越心虚。
　　“行了，你快去吧。”陈管家不耐烦地摆摆手，白龙也觉得是虚惊一场，放心地去柴房打扫。其实白龙是很喜欢在何府帮工的，工钱多不说，最好的就是管饭，不仅多，而且好吃，这就心满意足了。
　　柴房的工作简单却繁重，白龙花了一整天才终于把杂物处理得干干净净。当然，这一天的收获也不少，半吊钱和一顿“珍馐美馔”。等白龙从何府里出来，天都已经黑了，他赶紧上旁边的小摊上买了几个糖人，每次领了工钱白龙都会给济世堂的朋友带回去些小玩意儿。
　　“白龙哥！”每次白龙一出去做工，这些弟弟妹妹就会坐在茅屋前等着他回来，他们一拥而上，把白龙手里的糖人抢了个精光，随后都各自玩耍去了。
　　“谢谢白龙哥。”一个小女孩笑着说道，然后也跑开了。白龙一个人走回茅屋里，今天太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再早些起来准备先生的考试。白龙躺在床上，不久便神游四海，魂飞八方。
　　突然茅屋大门被撞开，几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一拥而入，孩子们瞬间作鸟兽散，可哪还有让他们躲藏的去处，一个个都被压倒在地，用绳子捆住丢到一边。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济世堂！”先生从屋内慌张地跑出来，“是朝廷——”话未说完，一把亮晃晃的长刀已经刺入了先生的腹中，刀一抽，先生便如落叶般坠地。
　　白龙刚从梦中苏醒还未明白，便被大汉拎到了院子里。白龙看到血流不止的先生，立马慌了神，可逃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他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孩子们都被捆住丢在院子的角落，黑衣大汉虽然蒙着面可还是觉得凶神恶煞，唯有一人，头戴方帽，身着绸缎，虽是背影，但白龙一眼就看出这人的身份。
　　“陈管家！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们！”白龙鼓起勇气吼道，结果马上就是照着面门上的一拳。
　　陈管家转过身，脸上挂着阴冷的微笑，说：“谁叫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呢。”
　　“秘密？我绝不曾打听到关于何大人的任何秘密啊！”白龙努力为自己辩解，结果又被身边的黑衣人抽了一巴掌。陈管家立马抬手：“别急，让他说。我问你，这山中的小木屋，你去过没啊？”
　　白龙连忙否认：“绝对没有！我从没去过山里，更别说什么小木屋了。”
　　“哦？”陈管家轻蔑地说，“我在木屋前发现了两种脚印，一种是布鞋印，而这另一种嘛，是一对光着的小脚丫。”说完，便走向角落里的孩子，扫视了一番后，一把提起小滑头：“那个光脚的，就是你吧？”小滑头全身都在哆嗦，连点头这个动作都做不出来。
　　“你们不是专门照顾我们这些孤儿的吗？朝廷如果知道你们这样对济世堂，一定会株连你们九族！”
　　“照顾？”陈管家放声大笑，“朝廷从来就没让我们照顾过你们啊。你以为小木屋里的金银财宝都是哪来的？济世堂根本不是收留孤儿的地方，而是负责把你们这些野孩子养大的“猪圈”，然后再把你们卖到别的国家！”
　　白龙的脑子“嗡”的一下变成空白，他所熟悉的世界瞬间崩塌，曾几何时还感恩于国主的仁慈，如今想来是多么讽刺。
　　“可这毕竟不是能拿到面上的事，要是被你们发现了真相，再给我们捅出去了，掉脑袋的可就不止何大人了。
　　你以为为什么要把济世堂安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还让这百无一用的书生照看你们？就是为了让事实埋在土里面。今晚我们就把你们运出城，然后就一把火把这茅屋点了，到了第二天就说你们都被烧死了，谁还会在意你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白龙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在这临安城内没有人看得起他们这些孤儿，更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不如说，人人都巴不得他们离开自己的国家。
　　“捆上，堵住他的嘴。再把他们都搬到牢车上去。”几个大汉把白龙捆上后扔到了牢车上，随后其他人也被扔了上来，白龙想问问他们怎么样，但所有人的嘴都被一块白布堵住了。白龙想试着看看周围有没有人，马上牢车就被一张大黑布盖了起来。
　　片刻后，白龙感觉到牢车已经出了城，因为马蹄声的声音变得沉闷了许多，像是踩进了泥巴地里。他知道，自己必定再也回不到临安城了。
　　走了大概有三天吧，白龙全然不知自己到了哪，外面现在是谁在驾车，只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孤儿们已全然失去了活力。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这样的绝望不断蚕食着这些幼小的心灵。
　　终于，在第五天的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老车停了下来，黑布的一边被微微掀开，刺眼的阳光照得白龙睁不开眼，可他还是拼命想要看清外面的世界。
　　“看够了吗？”原来一个男人一直站在牢车前，“你们都过来，到边上来。”他招呼着所有人到车边上，一个个背向他，然后拿小刀给每个人都松了绑。
　　小滑头一松了绑立马摘下嘴里的白布开始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其他人也立马跟着喊了起来不过牢车前的男人根本不为所动，就像是在看猴戏一样看着这一车小孩。
　　没一会儿大家都喊累了，也喊不出来了。这时候那个男人开口了：“这里呢是八个馒头，”随即丢了一个小麻袋进来，孩子们就像饿狗一样扑了上去开始分食起来。等馒头都被吃完了，男人又拿出了一个装满水的瓢，递进了牢车里，一下也被一人一口喝了个精光。
　　“还要不要？”男人笑着问。孩子们都齐齐点着头。男人示意要他们把麻袋和瓢都送出去，拿到了以后又把黑布一蒙，便没有了下文。这一蒙就又是两天，至此以后男人每隔几天就给孩子们喂一次水和食物，有时甚至还能吃上几个包子。
　　但即使生命没有受到胁迫，这牢车里也是与地狱无二，时间越长，孩子们身上的气味也越来越重，身上发痒，头发凌乱，衣服上甚至还粘有同伴们的排泄物，这样的环境不仅仅是让人觉得难受，恶心，而是当你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己就已经变得不像人了。
　　“你们还好吗？”白龙时不时就会问他们，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在一个傍晚，黑布再次被掀开，只是这次是被彻底掀开了，而且出现的也不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队士兵。牢车停在了一条山路上，两边都是山坡。当白龙看到山坡上的绿草如茵，看到脚底下的婆娑疏影，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士兵们打开了牢门，让所有人都下来，他们将孩子围在中间，带着他们往山上走，或许是吃了太久的苦，这些孩子已经完全不知道反抗了，一直老老实实地跟着这些士兵。
　　但随着回到大自然的时间越长，孩子们逐渐恢复了生机，他们开始对踩过的花感了兴趣，好奇头顶飞过的是什么样儿的鸟。
　　慢慢的，太阳也落了下去。在爬过一个山头后，原本昏暗的世界突然变得明亮，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没来得及惊叹，孩子们就被士兵催促着往前走。
　　等走近了城门，白龙才把这座城看仔细了。与临安城不同，这座城几乎都是用木头搭建的，城门、城墙皆是如此。进了城没多久，孩子们就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下，坑洞四处立着火把，随着坑洞的逐渐深入，白龙发现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牢房，坑壁上全是一闪闪小窗，从窗户里能感受到渴望自由的眼神。
　　白龙和孩子们都被关进了一个空牢房，不过对他们来说，这里和牢车没什么两样。寥寥几根稻草铺在地上，冰冷的墙壁甚至还不如牢车上的木杆，至少还能感受到阳光照射的温暖。
　　“喂喂！”窗外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白龙立马趴到窗边，可不管再怎么看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别找了，在这里除了你对面的人你是谁都看不见的，当然对面的人你也不可能看得清。”声音这次是从下方传来的。
　　“你是谁啊？”白龙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就别管我是谁了，我先问你，你是从周国来的吗？”
　　“是啊，莫非你也是从济世堂......”白龙没有问下去，对方也没有回答，就这样保持了数秒的寂静。
　　“那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晋国，山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