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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安喜乐]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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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喜乐]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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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女人生产之时,若是婴儿的头部先探出母亲身体,那么稳婆们往往都能松一口气。因为这说明妇女生产顺利,母子平安不是难事。可若是婴儿的其他部分先出来,那境地可是十分凶险,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但展昭是个男人,不曾娶妻,又不通医术,哪里能懂得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他面露疑惑之色,却并未上前询问,只是抱着剑立在一旁。白穗没嫌地上不太干净,大刺刺的面对着范喜乐坐了下来。
而那杀了孩子的痴呆女人,却忽然似是被电打中似得,身体不断颤抖起来。
她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呆滞的瞳孔忽然放大了一些,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白穗没听到,她又凑近了一些。
“好痛……好痛……啊,啊啊……身体好痛……”
她忽的流出了泪水,喃喃道,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倾诉的开关一样。白穗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想要抹掉她的眼泪,岂料她的手刚刚伸出,却被范喜乐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攥着她的手,像是在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好痛啊……啊,啊……呜……身体……肚子……好痛……”
她断断续续的哭诉,瞪大眼睛,眼泪不停的从发红的眼眶中涌出。那恍恍惚惚的表情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展昭有些担心,想要上前一步查看。白穗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过来。她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了喜乐的脸,女人的脸上泪水黏成一片,显得格外的可怜和狼狈。
“很痛么?”她语气轻柔,带着怜惜,“说出来罢……说出来,就不痛了。”
这句话就好似某种开关一般,范喜乐不着调的哭诉忽然就戛然而止,转而是瞪大了眼睛盯着白穗,嘴唇嗫嚅,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讲话。
盯了半响,她忽然惊醒,手一下子就放开了白穗的手。转而低头惊慌失措的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口中喃喃道:“……孩子,女儿……女儿死了……”
“我知道了,”丁白穗面色如常,好像她确实和喜乐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正常交流一样。“那么我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范喜乐,你的遗愿是什么?”
这句话冷不丁的冒出来,令展昭吃了一惊。
然而范喜乐这个“当事人”,却完全没有自己被诅咒了还是怎么的的自觉,她的大脑艰难的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最终却也没懂几分意思。只是泪眼朦胧,又不停的向她重复道:“女儿……女儿……”
丁白穗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一旁神色复杂的展昭说道:“她不会说出更多了,剩下的……开封府也能查的出来罢。”
说着,便推开牢室的门出去了。展昭快步跟上,直到离范喜乐所在之地已经很远的时候,他才忽的开口道:“丁姑娘,展某有一事不明。”
丁白穗笑了笑,温和道:“展大人只管问便是了。”
展昭也对着她笑,话里却显得没那么友好:“丁姑娘是范喜乐的表妹,展某不明,为何你会对自己的表姐说出那种话?”
丁白穗不为所动,轻轻挡回:“表姐亲手扼死三岁小儿,这是事实。她进了开封府,难道还有活路不成?”
展昭也继续微笑:“此事另有隐情,你我皆知。包大人并非那等死守律法之人,若是那范喜乐杀人真的是情理可饶,再加上她身患癔症,到底如何判罚还很难说。”
二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开封府的后院。此时虽然正值寒冬腊月之时,这后院的小花园中几枝腊梅花却开的有滋有味。白穗眼神略过展昭落在他身后的梅花上。
一阵风吹过,几朵开败了的花飘飘摇摇落地。
“她的心早就死了,”她的语气稀松平常,“就算包大人,展大人都能放过她,她也不可能撑得过这个冬天了。”
讲完这话,她蹲在地上伸手捡了几朵梅花,又随手别在发鬓中间。乌黑发髻上本无珠翠。此刻多了点点嫩黄点缀,竟然让她苍白的脸色显出了几分娇俏来。
她对展昭紧紧抿起的薄唇视而不见,又笑道:“既然是和生产有关的事,何不叫当时替喜乐接生的稳婆来问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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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点自然是有的。
那范喜乐掐死的孩子,明明是个三岁的男童。但她对丁白穗喊的却是“女儿没了”,这事儿查起来倒也简单,开封府行动起来,不出一个时辰,曾经两度为平家接生的稳婆王妈妈就已经被请到了包大人的书房之内。
平家的惨剧闹得人尽皆知,王妈妈自然知道开封府找她来做什么。还没等包大人发问,她就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了。
原来,这范喜乐,在生这个儿子之前,曾经还怀过一个女儿。只是那女婴胎死腹中。可怜范喜乐,怀胎十月满心欢喜,生产时又遭遇难产,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生下女儿,却没想到是个死婴。
“这平安也是个没良心的,”王妈妈说的痛心疾首,“想要儿子是人之常情没错,可是那也不能对刚刚生产,伤心欲绝的妻子不闻不问啊,那孩子……那女婴,平安居然看都没看一眼,就任由他母亲拿去丢掉了。”
王妈妈抬起头悄悄的观察了一下包大人的反应。
“自那以后,喜乐那孩子就常常郁郁寡欢……”
“谁知第二年,喜乐就又怀了一个,这次倒是顺顺利利生出来了,是个男娃……就是那昨日被……”
***
而另一边,丁白穗从开封府出去之后,就直奔范喜乐家中去了。
她从未去过平安范喜乐的家,却对这家的位置了如指掌。城东学习巷右数第三家——他家贫寒,汴梁城内的房价又高,所以这房子乃是官府出资建的廉租房,专门为这些社会下层的小商贩小经纪们提供衣食一隅。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邻里自然是议论纷纷。丁白穗没敲门,她直接足尖一点地便越过围墙进入小院之中。院内屋内静悄悄的,白穗轻车熟路,直接推门便进——
“谁?!”
门内平安正坐在小木桌前,又惊又怒的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汉子身高八尺,体魄强壮,一双牛眼瞪起来和铜玲一般大。而丁白穗呢,虽然也是个体型修长的人,但同平安一比,却也显得瘦瘦小小文文弱弱。
她眼神在屋里瞟过一圈,最后落在没关门的里屋一角:“你的老母亲,”她语气相当平淡,“她还活着么?”
此话一出,饶是平安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忍,他随手抄起身旁的小板凳,喝道:“滚出去!”
丁白穗毫不示弱,大步向前一跨,身体一侧躲过板凳,没等平安反应过来之时,右脚就已经飞踹出去,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平安的胸口。看似没用多大力气,那八尺的汉子却失了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再一看胸前,一个乌青的脚印赫然出现。
“你……你是谁?!你要干嘛!”
丁白穗拉过板凳,不紧不慢的坐下来,才答非所问道:“你们应该已经明白了,那‘紫河车’也不是那么养身体的。”
平安变了脸色,却不敢说话。
白穗用了个文雅的说法,这“紫河车”说的直白一点,其实是女人生产之后,和胎儿一起排出体外的胎|盘。古法迷信胎盘大补,所以这紫河车也成为一味不可说不可说的药材。
当然,平安变了脸色并不是简简单单因为他们食用过紫河车一事,而是因为——
“你母亲为了补身体吃掉死女婴的‘紫河车’,此事除了你们家的人之外,应该没人知道才对吧?”
平安心中又惊又恐,嘴唇嗫嚅:“……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丁白穗伸出脚又往他胸口伤处碾了碾,见平安血色全无,才一副阴晴不定的样子森森然:“既然这件事只有你们家的人才知道,那就不妨把我当做是你家的人,不就说的通畅了么?”
“我不仅知道这些,”她又说,“我还知道许多许多事,譬如在范喜乐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你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平安眼神闪闪躲躲不敢言语,只是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丁白穗叹了一口气,装作痛心疾首同情万分:“你母亲如今靠药汤吊着一口气,平家的香火可就靠你一个人啦……若是你被开封府判了几十年苦役,你的老父亲该如何自处?而你们平家……又该如何?”
“你……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笑了一下,手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别担心,我只是想救救你罢了。等你去了开封府的大堂,只管这么说,便可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