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韭》穆缇缇

3、第 3 章

　　清晨天蒙蒙亮，韭韭把火熄灭，把水桶复放到巨石边接水，提着袋子一路向北下山，路过小河时，发现河面结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薄薄冰层。原来是变天降温了，难怪伤疤会疼，韭韭嗅着清冽刺鼻的空气，想到每次一到变天时这疤就开始跳脚的疼。

　　沿河向下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远远看见站牌下一辆冒烟的面包车已经停在那儿了。
　　“韭韭，又上山了？这一大袋子采的啥呀？”司机老吉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问她。
　　“牛厥草。”
　　“这么大一袋子，能卖个一两百了。不要拿着，塞这座底下，旁边还能站个人。”老吉比比划划的说着。
　　车里一半多是去镇上上学的林场学生，互相吆喝嬉戏着，韭韭向后走时看见了班里的两个不太说话的女生，她们优雅的冲韭韭点点头微笑，随即咬起耳朵，一个严肃的小声耳语，一个听完淡然的笑着。韭韭揣测着大概是说她没妈又穷困潦倒什么的。
　　不一会儿就塞满了，车子沿着山路向外行驶，两边树木极速的后退着，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故事和小九九。
　　半路又上了两个人，一个麻脸的老头和一个笑嘻嘻的男生。
　　“老吉，开到万家屯踩一脚。”麻脸老头起身走向司机说到。
　　“好，你先坐回去，还早着咧。”
　　麻脸老头说好好，转身回座，这时司机猛刹车躲一个跑过去的野狗。
　　“草，哪来的野狗？吓死人！”老吉骂道。
　　麻脸老头一个趔趄，瘦干干的身体整个撞到了一个肥胖大婶儿怀中，大婶儿抱着的一篮子鹅蛋。
　　“鹅蛋呀！你这死老头往哪撞呀！”
　　大婶儿骂老头，老头怨司机，司机怨野狗，老头忍不住回骂喋喋不休的大婶儿，一时间吵成一团。
　　后上车那个看起来傻兮兮的男生，惊奇的看着他们吵架，就像看着一件稀罕事，突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老头妥协了，“破了几个，你算算。”
　　“还几个，我这一篮子全没法要了，你知道我这鹅蛋是干什么用的吗……”
　　韭韭绕过他们，随着晃动的车身，走到驾驶座，“吉叔，到我家了，我先把东西送回家。”
　　车嘎然止住，韭韭拖出大袋子下了车。
　　在家门口她遇见了正要去上学的弟弟珠子，珠子视若无睹的从她身边窜出。韭韭把东西放在厨房，拿了几本书放进背包里走出家门，在门口又遇见刚开夜车回来的满身疲惫的父亲。
　　“爸，我采了一袋子的牛厥草，你们卖了吧。”
　　“嗯，吃饭了吗？”
　　“吃了，我上学去了。”

　　韭韭快速走进教室时，上课铃声也紧随其后响了起来。
　　她走向座位时，瞥见后排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坐下后才想起，是半路上车那个男生。
　　“林场又转来了一个，你看傻不傻？从我进教室他就一直像个大傻子一样在那傻乐。”同桌陈娜悄悄说。
　　韭韭假装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突然冲韭韭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一下，韭韭忙慌乱的回身假装看书。
　　“不会是个傻子吧？肯定是林场里哪个盲流子家的。”
　　（注：连心镇把临时来做生意打工的外来户叫盲流子。）

　　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班主任走了进来，他敲了敲黑板，让教室变得安静下来。
　　“还有300来天就高考了，去掉寒假、春节、各种节假日，还剩264天，大家要进入倒计时状态了，领先的保持好状态继续小跑，后进的要悬梁刺股，冲冲刺，改变你们人生的机会到啦！！！”
　　高亢的声音在教室回响，每个人被老师的鼓动得心脏砰砰直跳。
　　“嘿嘿嘿。。。。。。”在静默的教室里这种笑声显得特别突兀，大家齐刷刷的把头转过去看到新来的男生。
　　男生看大家都转过来看他，便停止笑，象猴一样，转动脑袋，眼珠子也跟着乱转，环视一圈后，又哈哈笑了起来。
　　“新来同学站起来，给大家介绍下你的名字。”
　　他猛的站起，把桌子也带了起来，摇摇晃晃的震动了几下，“报告，铁帕！”
　　大家哄堂大笑。
　　老师示意他坐下，又敲了敲黑板，“铁帕是临时在这上几天学的，不参加高考。今天的复习重点是……”

　　韭韭在班级里成绩算是中上等，这样的成绩要考上一线的大学还是很有希望的，但她心里对自己的期望值并不高，只希望能考上个离家近的，学杂费少的大学就行，不管继母对她如何，她的愿望就是将来能亲自照顾好父亲，“亲自照顾，一定是亲自，那女人好吃懒做，不疼人，爸爸太苦了。”韭韭心里恨恨的想着，将来不能让他再那么累，要让爸爸过上舒适的好日子。
　　窗外，高三另一个班正在操场上体育课，老师领着大家绕着操场跑了几圈后，就让男生们踢起足球来，女生们有凑热闹看的，也有回教室自习的。
　　男生们自发编排了两支队伍，开始如火如荼踢了起来，瘾头也越来越大。
　　“新转来的那小子踢出花来了，我看咱们五个踢他一个都得输。”三个坏小子错身时说到。
　　“一会，你俩就看住他一个，其他人不用管。”带头小子说。
　　那边，一个男生把球传给另一个，“往前带！”他喊道。
　　接球男生看见马上要冲过来的三个敌方，畏缩的又把球踢回给了他，“不行，我过不了他们三，欧戈还是你来吧！”
　　欧戈果断带球前行，对面三个人也包抄过来，从不同方向出脚想把球断出去，
　　欧戈用脚尖轻压，让球弹起，果断从三人腿上方射出，球稳稳的传到了另一个队员脚下，敌方队员又猛扑向那个队员……
　　放学铃声想起时，有欧戈的队以3:0大胜，输了的队垂头丧气，胜利的激动雀跃，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很快如鸟兽散，诺大的操场就剩下欧戈和铁帕在踢着足球，交流着什么。

　　“这玩意也太好玩了，在咱们那地儿就不行。”铁帕用脚把球掂了又掂。
　　欧戈不屑的看着铁帕想到都说虎父无犬子，这铁帕呆痴的可以。
　　“我再给你看一下什么叫倒挂金钩。”欧戈用脚把球勾过来，把球掂的高起，然后猛地翻转身体倒挂着把球踢出，球立刻象炮弹一样飞速旋转着飞射出去，还没等铁帕用张大的嘴巴喝彩，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球远远的击中了彼时正穿过操场的韭韭。

　　两人惊恐的飞奔而去，只见韭韭躺在枯黄的草地上，她戴着的近视镜被球咂碎裂了，鼻梁上也是血，其中有一个碎片扎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摸着眼眶的玻璃和血，悲惨的嚎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