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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千古局 ...
“沈玄风!”周灵焰惊魂未定,未能顾及礼数,“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威名赫赫的大周剑仙沈玄风。
但其人不同其名,因常年炼丹服饵,模样看着未及弱冠,生性则更是有些木讷,缓缓行至周廷兰身前,先拱手作揖,而后才面向周灵焰,轻轻回了一声:“嗯。”
似是感觉到周灵焰的怒意,沈玄风想了想,又多憋出几个字,道:“我在京城,望见东方红光乍现,恶业似火烧天。赶来时,那气象却骤然消失了。正想回去,听得路人议论,说世子……我便来看看。”
周灵焰:“恶业红光,是那蚯蚓妖怪的气象?”
沈玄风:“不,小妖化形不久,借用贯索星君邱引的神力,法宝乃是摄魂珠的一道精气幻化而成,非为真品。”
周灵焰:“一道精气便震动了海岛?”
沈玄风:“有些古怪,许是别的妖怪?但已经离远了。”
周灵焰:“多谢沈先生。”
沈玄风:“嗯。”
周灵焰遇见沈玄风,常是如火遇水,听了解释,只觉得神明之下皆蝼蚁,被今日的遭遇大大地震撼了,怒气稍息,但悔恨忧愁不散,两人便又无言。
周廷兰同沈玄风打过照面,问了余若真两句,同时查看祭坛。
沈玄风没有即刻离开,不时回头望向山门的方向,似乎是想去,但碍于王爷的事情紧急,不便就走,面朝祭坛,远远站着,道:“王爷,祭坛上有正神降灵的气象,当是杨悉檀在此请神、落阴、历劫、身死……魂消。”
周灵焰忙问:“我弟弟呢?”
“我不曾见过世子。”沈玄风摇头,见周灵焰急迫,便向前走了两步。
周灵焰忙跟在他身侧,虚虚地扶着。
沈玄风在悬崖尽头停住,眺望苍茫大海,明明不可视物,又仿佛什么都看得清楚,片刻后,眉峰微蹙,道:“有三道……四道神异气象,各不相同。”
周灵焰:“此岛缘何这样邪性?”
花拂衣顾念旧情,怕兄弟们的去向被朝廷掌握,没有说出崇福宗的事情,便道:“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借住在此,想是小岛风水极佳,有助修炼。”
沈玄风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近来,各地都有些不太平。”
“多谢剑仙仗义相救,眼下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待回京城,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谢。”周廷兰心不在焉,远远望着妻子的寻踪蛊虫飞向大海,再也没有飞回来,就知道儿子没有死。再听沈玄风说望见了神异气象,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事情。因有旁人在场,又疑心花拂衣有所隐瞒、沈玄风的聪明敏锐,便不好多说。
·
到最后,周廷兰流着泪下了定论——世子遇害身亡,真凶伏法,匪贼离散,收去花拂衣的丹书铁券,藐云岛自此而往永久封锁。
沈玄风当先离开,步行至山门,等到众人清点匪寨、发现杨悉檀的尸身失踪时,他已经带着那尸体坐上了回程的船,到汴梁后便闭关谢客。
藐云岛大多数匪贼都跟了黄方,借崇福宗之势全身而退。
花拂衣毕竟是先太后的义女,秦楚二王的故交,原没有亲手杀害世子,舍了丹书铁券,换得免受刑罚。辞别剩下的兄弟,孤舟渡海,不知所踪。
周廷兰带着一行人离开。他曾在秦王被贬时患过疯病、火烧宫殿,有了周子皙之后才慢慢转好。旁人都怕他伤心过度、疯病再发,没有敢多说话的。
然而,等周廷兰回到家中,最先做的是关起门来与罗筱筱密谈。
幸甚,妻子与他是相同的看法。
一来,周子皙现今的模样与周温嵘别无二致,从前年纪小,深居简出,少与人相见,但往后难免要抛头露面,可京城有太多人忘不了秦王,两人如此的相似,不论怎么分说,总难令人置信。
二来,夫妻俩都很肯定,杨悉檀绝不可能让周子皙遇害,真说起来,他们两个甚至算是兄弟,照杨悉檀的脾气,纵然杀了自己,都不可能让周子皙被杀,今日有这些作为,内里必定暗藏玄机。
于是,楚王夫妇明里谎称儿子遇害,王妃因忧伤过度而卧病,昏厥至人事不省,王爷则在世子灵前恸哭了三天三夜,哭得汴京城里人尽皆知,连官家都亲自前去安抚。但暗里,两人却开始筹谋安排,在黑白两道撒网寻人。
忙完这些,又等了几日,待到“疯病”好转,周廷兰才想起来,要找女儿来问问“游龙枪”的事——那枪法是周温嵘自创的,女儿又能从何处习得?
没承想,周灵焰追悔不及,翻来覆去细细思量,总觉得不对劲,刚回汴梁就去找了剑仙一趟,说是要把杨悉檀的尸首弄回来。
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不仅没要到尸首,反而留书一封,带走了姨娘的寻踪蛊虫,还捎上了先前惹出事端、被押在牢里无人理睬的玲珑楼花魁孙小媚。两个女人,一入江湖,自此踪迹难觅。
周廷兰去找沈玄风,剑仙却是真的闭关去了,任何人都寻他不到。
·
余若真身披画皮,从姓名长相到身份背景,皆是若真而非真,经年累月,一等一的善于伪装。所有人里,看上去最伤心最落寞的非他莫属。
回程路上,他是面如死灰,连伤口都不肯让人料理,只是捧着周子皙的衣裳不放。
回到京城之后,他已是形销骨立,草草休整一夜,在众人劝说下,强撑着去参加殿试,原本身怀经世之才,却未能拔得头筹、连中三元。
天子听说了余若真百里追击、忠心护主的事迹,想借他以安慰痛失爱子的兄长,又见这人模样英俊、气质清雅,是个文武兼具的贤才,便钦点了他作新科探花。
探花郎没有敲锣打鼓地回府,因为楚王府正在为世子办丧礼。
周廷兰把周子皙的玉佩送给了余若真,收了他作义子。
余若真忙前忙后,接手操办,直等到周子皙的衣冠冢安葬之后,诸事皆休,方才离开王府。
不久,余若真开了府,被授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之职,换了官服,得闲饮酒烹茶,一面查看金雪瑕的来信,一面用小刀细细切了热乎的心脏做糕点。
用完糕点之后,他把信烧了,将守在门口的小厮唤了进来。
小厮面无表情,熟练地收起鲜血淋漓的杯盘碗盏,继而取来一个银质的小桶,揭开盖子,把桶放在桌上,又把刚才他拿来切糕点的小刀擦干净,双手捧着,递到余若真面前。
余若真眼里的嫌恶一闪而逝,一手握着周子皙的玉佩细细摩挲,另一只手接过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并面带微笑地看着,好像受伤流血的是别人。
未经伪装时,他的血是暗红色的,散发着浓郁的臭气,漂亮的肌肤之下尽是腐肉。
他的伤口愈合得极快,为了取血,他需要反反复复地割开自己的手,一刀、一刀,又一刀。
但他面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退,心想着,子皙已经被自己藏了起来,往后的日子很长,不必急于一时,耐心等上几个月,先把旁人、杂事统统“处理”掉,之后再做计较。
不知过了多久,小桶终于盛满鲜血。
余若真把刀一扔,手腕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他整理了衣裳、发髻,像个没事人似的离开了房间。
小厮盖好银桶,以黄符封口,掐诀念咒,又做了重重伪装,方才把桶抱到厨房,命人带出府邸,却不知是送往了何方。
汴梁城红花绿柳,歌舞升平。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
应知世事自来不能尽如人意。
那日,周不渡携一人一僵一鬼魂,坐船离开藐云岛,不便翻看地图,只按记忆说了几个可以登岸的地点,之后就任由金雪瑕驾船。
杨悉檀准备的船只早已贴好灵符,稳稳当当穿越法师引发的风浪,一气行出数里。
不料,海底忽又传来剧震。
似是有什么巨大的猛兽突然苏醒,自深渊升腾而上,在近海面的水里形成一个椭圆阴影。
那阴影径直冲向藐云岛,激起一丛数丈高的白浪,其奔行之迅疾,使得前浪未落、后浪便起,另白浪筑成了一道参天水墙。
灵符的能量毕竟有限,周不渡的船在风浪激荡之中被掀翻,碎了个稀巴烂,行囊、浮木散落,眨眼间已被冲走。
越千江白日里是僵尸,不须呼吸,不惧溺水,发自本能地保护徒弟,死死抱住周不渡不放。然其僵死之时,肺里没有空气,落水后便似一个铁秤砣,反带着周不渡往下沉。
金雪瑕水性好,一把将周不渡拽出水面,但周不渡又被越千江抱得铁紧,他没办法带着两个人浮游,只得解开腰间革带一甩,缠上越千江的腰杆。
周不渡立马摸索着把革带打了个死结。
金雪瑕便把革带另一头紧紧缠在自己左手大臂上,自背后抱住周不渡,单以右手划水,仰面朝天泅渡。
两人堪堪保住平衡,让脑袋露出海面喘息,越千江在水下应无大碍。
然而,茫茫大海,望不着边际,一个人要带着两个累赘游到岸上,简直比登天还难。
周不渡冻得嘴唇发紫:“你带上他,放开我,我自己可以……”
金雪瑕胸膛滚烫,心跳平缓:“莫说闲话,当心呛水。”
说话间,只见藐云岛上空一道晴天霹雳落下,继而红光爆闪。
巨兽行至半途,似是有所畏惧,当即止住,再度潜入海里。
白浪停歇,化雨落下,海面复归平静。
却不想,那巨兽刚刚消停片刻,竟又调头洄游,径直冲向周不渡等人。
椭圆的阴影倏忽间游至三人下方,震颤着浮出水面,仿佛一座岛屿,刚好把他们托起。
巨兽身形庞大,方圆两三丈宽,颜色青黑,形似一口像个倒扣着的炒锅,边缘低而中间略微隆起,纵横的沟壑隐约形成一幅先天八卦图。
兽背湿滑,两人无法站立,皆向边缘滑落。
金雪瑕催发真气,以匕首为钉刺向兽背,然其表面硬若磐石,刀枪不入,匕首擦出火星点点,险些摧折。
周不渡试图抓握沟壑隆起之处,慌乱间手掌被尖石划破。
鲜血洒落,流入沟壑之中,意外引发了神奇变化——
只见兽背如波涛般高低起伏,于最中间约有丈宽的高处变幻生成石亭、桌椅,青纱帘自屋檐垂落,将风浪水雾挡在外头。
越千江闻血而动,左手抓住周不渡,腰间革带拖着金雪瑕,如野兽一般贴地爬行。奋力爬到石亭边,右手紧握栏杆,猛一发力,先将周不渡甩了进去,自己再爬入其中。
周不渡抱着栏杆喘息,又被越千江提起放到石凳上坐好。
越千江在他脚边席地而坐,复又僵死,便不再动。
金雪瑕解了缠缚,四周看探,见小岛两侧各有四条划水的长桨上下翻动,前方则有两条并不动作的大桨,很像是一只悬停于海面的大螃蟹。
他思虑片刻,道了一声:“蟹妖。”
“谢邀?”周不渡没反应过来。
金雪瑕:“《山海经》:姑射国在海中,属列姑射,西南,山环之,大蟹在海中。又曰,女丑有大蟹。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此物看着像是传说里的蟹妖,昔年神人之坐骑,或为始祖,或为后代,神明入天府后,便沉眠海底,今为风雨惊醒。”
“真有妖怪?”周不渡的确感觉这小岛带着一些活物的生气。
金雪瑕坐了过来,解释说:“物之反常,谓之妖;异者,谓之怪。天地间的精气依附于物,气乱于内,形变于外,物即成了妖怪。自然天成,只是罕见。”
石桌左上角阴刻着两个复杂符文,凹槽里沾了些血。
“你受伤了?”金雪瑕取出怀里的皮酒囊,揭盖,递给周不渡。
周不渡闻见酒气,当先想到的是古代酒水度数低、杂质多,没有消毒作用不说,还容易引起感染,虽知他是好心,却还是不敢使用,便说:“一点小伤,不碍事。”
金雪瑕点点头,收了酒囊,没甚表情,道:“我叫金雪瑕。”
周不渡:“金大哥……”
金雪瑕:“称名即可。”
回想刚才的惊险情景,周不渡满怀感激,郑重其事道:“金雪瑕,谢了。”
“不必。”金雪瑕无所谓道。
周不渡不免好奇,问他说:“我们……是朋友?”
“不是。”金雪瑕断然否认。
周不渡更好奇了:“你却舍命救我。”
“公子要我护你周全。”金雪瑕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生死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换作别人,肯定会好奇、猜疑,说什么都得打探打探,但周不渡原就不爱跟人交流,此时又累又冷,便不再多话,静静发呆,目光落在金雪瑕身上。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身材高大,似黑豹敏捷轻盈,看起来像个高等级的侍卫或刺客。他把遮脸的黑巾取下,可见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又有白雪般的皮肤,俊脸浑似一幅水墨画,只是白璧微瑕,左侧太阳穴及额头处分散分布着七颗细小黑痣。
周不渡心想,看他的模样气度,并不像那种甘愿任人差遣的人。
金雪瑕修为颇高,五感敏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越千江身上,忽然开口,说:“他救过我。”
“什么?”周不渡摸不着头脑。
金雪瑕却自说自话,像是沉湎在回忆里:“快二十年了。”
周不渡:“但你看着很年轻。”
金雪瑕:“修行之人,肉身强韧。当时年纪小,只记得他的模样,后来再见,才知道是他。告诉你,只是说,我不会害你们。”
周不渡不置可否。
海涛声声,两人相对无言。
金雪瑕准备静坐调息,见周不渡面无血色,形容憔悴,精气神不像个少年人,犹豫片刻,道:“你看着不太好。”
周不渡嗯了一声。
金雪瑕不知听到没有,还是说:“我给你探探脉象。”
“有劳。”周不渡依言伸手,全无防备。
金雪瑕给他搭了脉,摇头道:“气血两虚,皆因心脉受损,是旧伤,只能往后调养。我的功法属阴,不好为你度真气。”
周不渡:“没关系。”
金雪瑕的思维似乎有些异于常人,旋即又说:“你该有个新姓名。”
周不渡条件反射,说了自己的真名。
恰好一个海浪拍在青纱帘上,大蟹在风浪里摇摆。
金雪瑕:“……”
“别迷信。”周不渡赧颜。
金雪瑕:“没这忌讳。歇会儿,得想办法渡海登岸。”
然而,大蟹在海里浮游,像座石头岛,全没有半点想理会他们的意思,金雪瑕请求、交涉皆无回音。
越千江正处于僵死状态,无法祭出天书,周不渡拿不到衡门。就算拿到了,他也不敢乱用,毕竟尚没有完全掌握那门的性质,真怕一不当心掉到虚空里去了。
还是先观察观察。
放眼四周,蟹背光滑荒芜,只有一座石亭,亭里只有一个石桌,桌面则只有一方棋盘、一幅残局。
棋局约下了百手,另有一颗黑子落在了格子里,看着像是那执黑子之人遇到急事匆忙离去时扔下的。
周不渡总有种把棋子拨弄正的冲动,但不敢乱动,先仔细观察,问:“左上角的符文写的是……孤鸾?”
他原来从没有见过那种符文,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能认识,因此他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金雪瑕解释说:“非为符文,而是文字,炎黄之时神仙所用的八龙云篆,内蕴三元五德八会之气。”
周不渡:“是什么意思?”
金雪瑕:“大蟹蛰伏多年,神气凝滞,被人血之中蕴藏的元气激荡成活,方才发生变化。许是因缘际会,一时间看不出有何深意。”
周不渡在阴间时能看见业力光芒,还阳后却再望不见玄妙气象,这不是他了解的范畴,于是又问:“金大哥,现该如何?”
金雪瑕也不再纠正他的称呼,只道:“蟹背上没有别物,若要脱困,应当由此入手。然而,你非修道之人,不懂望气,我看棋盘,只见凶煞之气缭绕,犹如一盆炭火。胜负后果未知,不好妄动。”
周不渡听他这么一说,隐约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气息缭绕于文字周围,不带恶意,反倒很温暖,便说:“可要是蟹妖停在海里不走,我们活不了多久。你会不会下棋?”
金雪瑕:“不曾学过,只是略懂。”
周不渡:“我……还可以。”
“试试罢。”金雪瑕斜倚栏杆,双手抱胸,右手按着左衣袖下隐藏的羊角匕首。
·
没有别的办法,周不渡谨慎地多问了几句:“这是神仙妖怪留下的棋局,他们下棋与常人有何不同?”
金雪遐想了想,说:“相差不多,只是,白先黑后,并不贴目。”
两人又观察了一番。见这一盘残局之中,棋子大都排布在上方及右下角,全局黑子实空稍稍领先,但白子根基深厚,有许多目数都意图不明。
金雪瑕:“须得先下几手,边打边看。”
“是这么说。”周不渡原想执白,占个先手,但对着棋盘问了一句“可否猜子?”,又没得到回应。于是就不再问,先把那一颗落在格子里的黑子摆正,贴在左侧空旷处一颗白子的左侧,自然而然执了黑子,开局就有些吃亏。
一颗白子从棋笥里升起,飘落。
战事再起。
金雪瑕:“大约是一股煞气在弈棋,你自己当心。”
“有回应总是好的。”周不渡微微颔首,端坐对局。
他的脑力极好,比古人经验多,习惯了跟算力强悍的机器对弈,面上波澜不惊,落子快如闪电,棋风大开大合。
白子受煞气催动,行招同样毫不拖泥带水,棋风狠辣凶悍。
金雪瑕看来,只见棋子满盘乱飞,天人交战,招招玄奥。
转眼间就到了第五十手。
周不渡围魏救赵,在左侧跳一子,给白棋设了一个圈套。
若白棋中计,原本白杀黑的局面就会瞬间转变成黑杀白。
然而,白棋感觉极其敏锐,发现处境有些凶险,便兵行险地,连出杀招,如毒蛇一般对黑棋紧咬不放。最后,于中腹奋力一击,冲断黑棋。
黑棋设套不成,被连根切断,反亏其目,被白棋困住,中腹大片生死未卜。
幸而,那煞气到底不是计算机,后来白棋同样出现了失误,出一招大恶手,亏了目数,直接给了黑棋活路。
此时,周不渡只要用一招扑吃,牺牲数个棋子投入对方势力范围之内作战,便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左侧的二十来颗大龙做活,离胜利仅有一步之遥。
但他身躯羸弱,久战难免疲累,一时误算,以为扑吃胜率太低,便出了一招保守的棋,反应过来,惊觉竟是一招恶手。
白棋抓住机会,逆势而上,接连出招与黑棋杀气。最后,将己方左上角的一块领地全部搭了进去,但出一招,强杀黑棋。
战至此时,黑棋仍然略有优势,但几次错失终局良机,甚是可惜。
而白棋却在数次围困下得以存活,于极其凶险的境地之中,做成了对己方而言最好的局面——
接下来,棋局中腹的三十三颗黑子大龙与二十八颗白子大龙不得不进行惨烈的主力对杀。
生死只在一线间。
棋局如人生,观棋可观人。
周不渡的出身经历造就了他。他总是担心自己不够优秀,怕让养父失望,下棋时一直想着“我死了不要紧,可不要害死别人。”所追求的仅是“不输”,而不是“赢”,思虑虽然周全,却也瞻前顾后,反倒容易误算。
再看白棋,它由煞气催动,充满执念,常带着一种孤勇,数次以自杀之法脱困。然而,以火烧人者,自身亦不免被焚为灰烬,随着战局愈演愈烈,白棋的凶煞气息愈发浓厚,隐隐有一种走火入魔的征兆。
若开始主力对杀,略占优势的一方一心求活,深陷劣势的一方一心求胜,和棋是最有可能出现的终局。
金雪瑕的棋力有限,看不到太长远的变化,只见双方势均力敌,然而,出招速度却都骤然放缓了,实在不解:“怎么了?”
“很快,棋局之中便将形成三个劫争,我提此劫,它消彼劫,此消彼长,循环往复,以至于无穷无尽。”周不渡算得很快,但很犹豫,无法定夺最优策略。
金雪瑕:“三劫循环?”
“没错,三劫循环,无胜负。”周不渡掐着太阳穴,感觉有些头晕。
金雪瑕:“万局难出一次。”
周不渡:“要不,先和了?”
金雪瑕:“你说了算。”
是战是和?
对于弱势的白棋而言,和棋已是当下境况里能打出的最好终局。
然而,周不渡仍有选择的余地。
于他而言,和棋是很容易的,只是免不了再打一局。可他的身体不好,到那时恐怕会更加疲累,而白棋非人,状态多半不受影响。
可若要继续战斗,他就不得不避免打出循环劫,在别处落子以争得先手,这必将导致己方中腹巨龙伤亡惨重,其后形势难以预料。
注1:云篆天书,有这个说法,本文中的该设定引用大部分出自《云笈七签》,“篆者撰也,撰集云书,谓之云篆。此即三元八会之文,皆是天书也。”
注2:棋局参考2005年第10届三星杯罗洗河半决赛的决胜局,称千古名局也不为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棋手本人复盘过的青铜剑谱。现实比小说更离奇,在此改了改、简化了,只是为了营造一个氛围啦:-D大家看着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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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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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千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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