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船》豆沙汤团

51、陈轩遇见蒋芒

　　这边姑苏佩看出来陈轩有些神色疲惫，便为她准备了一盆热水稍作梳洗。这家药铺老板与陈伯夷早就相识，已经在后院给陈轩准备了休息的房间。陈轩把厚厚的外衣挂在衣架上，梳洗完毕，看到桌上有纸笔，想到从前的笔友陆默，便蘸了点水把墨稍微磨开，为她写了些东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便起身穿好衣服，将给陆默写好的信折好，放在了怀里。

　　成俽、丛晚一行则在一间僻静的客室吃饭，因丛晚不惯在外饮食，临行前成俽就早有准备，她一边拆开装有藕粉的纸包，一边使唤着郑逸去提热水。接着，她又从包袱里拿出了几张发面饼子，把一大块卤牛肉放在了饼子上，用小刀切成小块，然后用饼卷起来分给丛晚和丛冰。

　　陈轩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于是走了进来，只见她把手放到成俽的背上，笑道，“好香。”她轻轻拍了拍成俽，道，“我知道一种吃法，把这卤牛肉切成小块，用签子穿着在炭火上炙烤，再撒上香料，肯定好吃。”

　　成俽略带怀疑，但已经被她说动，“真的好吃？”

　　陈轩背着手，想道，“世说新语里有牛心炙，我想这个也不错。”

　　成俽点了点头，对郑逸道，“逸哥，那你去人家厨房借些木柴，在院子里生一下火，我们试一下炙烤卤牛肉？”

　　郑逸刚放下水壶，惊讶地看了看她，道，“灶上的火还没灭，要不你去拿根筷子夹着烤几块尝尝？”

　　成俽一听，知道郑逸在敷衍自己，不过他说的办法挺好。等她想再叫上陈轩的时候，这位始作俑者已经到了袁安镇的市集上。

　　陈轩到集上的目的是想要找一家驿站帮忙寄信给陆默。陆默家教森严，她从小在书阁里长大，读书不知疲倦，整天不是之乎者也，就是礼义仁信，不像位女子，倒像个君子，这几日她应该是歇在家里的。

　　集市上有心灵手巧的妇人在买扎制好的绢花，色彩艳丽、漂亮，喜气洋洋，这一逛，袁安集上商品着实非常丰富，陈轩看到一个烧制好的一个小的三彩猫，正好是方便挂在身上的，她便买了打算送给成俽。再往前面走，有一位卖油茶的师傅正给人家从壶里倒出油茶，她停了下来。

　　“来碗油茶，小姑娘？”师傅用手巾擦了擦汗，大概是这一会儿有些忙碌的缘故。

　　陈轩笑着点了点头，道，“要加两个麻花。”

　　刚从壶里倒出的油茶热乎乎的直烫嘴，油茶里面加了炒熟的花生碎、黑芝麻，还有八角、茴香等调料，有一番特殊的滋味和香味，且喝起来十分暖胃。将麻花拧碎放到油茶上，再拿瓷勺子搅动，大口吞下裹着油茶的碎麻花，又焦又软，这么一碗，十分抵饿。陈轩一边吃，一边注意到不远处的粥铺门口的桌子上坐了四个有些奇怪的人，她翘着嘴巴，仰着脸看着他们，作旁观态。

　　吃饱了饭更有力气做事，陈轩想到还在城门等着她的师父，心想，等着公神羽来接蒋英捕快，自己就可以跟着一同回去了。她望了望远处粥铺的一个人影，然后转身往驿站走去。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陈轩这时候看到路边有一枝红梅斜出，便摘下了其中漂亮的一朵，拿信笺轻轻裹压住，将其寄往文星阁。

　　此后，她没有返回药铺，而是开始着手调查最近半年在袁安镇活动的一位山西客商的情况。晋陕的客商在袁安镇有修建会馆，本地的柳氏家族与晋商多有渊源，相传他们的祖上就是从山西躲避战乱来到此处，柳氏家族以诚信传家，不废耕读，在这一代很是人丁兴旺。她向驿站的人问了晋陕会馆的位置，便动了去那里偷账本的心思。晋陕会馆地处十字路口，往来人群熙熙攘攘，十分热闹。陈轩绕着外面的高墙，走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地方能够进入，便又回到会馆的门前，先买些东西吃，再做打算。这里既有卖烧饼的，又有卖豆浆油条的。她走到一对父女放到地上的扁担前，问道，“你们卖的什么？”其中的老大叔掀开白蒸布，各色的糕饼在担子里乖乖巧巧地放置着，陈轩见那饼子小巧可爱，想着并不会太撑人，便要了几个，旁边他的闺女便利落地将糕饼用油纸包了起来，陈轩又拿起一个素色的饼尝了一口，是玫瑰豆沙馅的，确实香甜。她又往旁边看了看，有人在叫卖热豆腐，这倒稀奇，她从没吃过。只见店家将热豆腐用刀片到碗里，然后浇上了芝麻酱，淋上了香油，又放上了两勺咸菜。她是个好吃豆腐的人，自然是决定要上一碗，她坐到小桌前，热豆腐略带着卤水的苦和自身的甜，芝麻酱带着香和咸，咸菜有些脆，她点点头道好吃。那店主颇为满意，道，“等开春香椿叶长出来剁碎了放上去才香，到时候再过来。”陈轩点了点头。吃完以后，她又看到小笼包蒸熟了，又小跑着过去要了两屉，香香软软的，她吃到还剩两个，咽下最后一口小笼包，神色突然一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小跑到了会馆门前，对着看门的师傅窘迫道，“师傅，能借里面的厕所方便一下吗？”

　　那师傅本不能让陈轩进入，但看她神色难忍，便给她指着照壁的东侧，叮嘱道，“可要快点回来。”陈轩点了点头，把糕饼和包子放到老师傅那里，又借了两张草纸，小跑着进了茅厕。等她出来，在外面的水池洗了手脸，却看到一个年青商人身后跟着一行人跟着引路的管家从外面进了山陕会馆，陈轩记得他是方清扬，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到此地，大概他们是有生意上的交易。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在前厅商讨事情，可为了看门师傅的好心，她不能在这会馆里行事，知道方家与山陕会馆有往来，这也算一项收获。出了会馆，陈轩来到不远处的马市，这里的马匹膘肥体壮，在严寒的冬天以干草为食，毛色漂亮，目有神采，养的很好，府衙的骏马大概就采购自这里。其实，要找那位山西商人是为了查清当年吴氏兄弟当年被逐出军队的真相，小白庭曾经极力为他们三人平反。吴木易和吴水火两人之所以找到蒋英，就是为了在梁州豆玉园上出现的一件玉香囊，这玉香囊恰恰就是当年将军战死的遗物之一，蒋英经过一番调查，才确定此物是从袁安镇流出。只是要确定一下出手此物的人，还需要得到当时的交易记录。

　　一筹莫展之际，陈轩听到有人说这里有一个旧货交易市场，交易的方式独特，是以花钱套圈，套中那个便可得之，那决心要得到某一样东西的人在套中之前肯定是会咬定青山不放松了。

　　陈轩跟着人群走到最热闹的一家，这里在地上四纵四列摆着的是最新从瓦庄窑里烧成的瓷器，说好的是古物交易，却有些名不符实了，有茶碗，有小瓷瓶，又有笔洗和花洒等诸多器物，她心道瞿堂应该来看看。看了一会儿，她又走到另外一家，这里放的是各种木器，人不多，她便试了试套圈，待套中了一个小狐狸的小木像，她便放下木圈，把小木像收了起来，作为给韩荆的回礼。走了一会儿，一家铺子引起了她的注意，这里放置着许多一样的金色的甲片，陈轩有些好奇，问道，“这些东西为什么都是一个样子？”

　　店家坐在小板凳上，半眯着眼，道，“里面只有一个是真的。”

　　陈轩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问道，“那我能看看吗？”

　　店家的态度相当潇洒，“任君看之。”

　　陈轩笑了笑，过了会儿，她背着手故作生气道，“你这里放着的全都一个样，我看没有一件是真的吧。”

　　那店家跳了起来，急道，“小姑娘，你不识货不要紧，话可不能瞎说，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与其他的都不一样？”店家从一排甲片里拿起一个，放到陈轩眼前，道，“仔细看看！”

　　陈轩把那甲片拿在手上，与其他的比了比，确实更为厚重，颜色更加深沉，甲片背面有刻两行小字，她看了一会儿，嫌弃道，“是不一样。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自古古玩生意，凡是古物，自是有人喜欢，这可是稀罕物件，你若不喜欢，他便无用，你若喜欢，他便是稀世珍宝，你要是想要，就快些下手，我这东西可出手的可快。”

　　陈轩撇了撇嘴，轻笑道，“这么吓人的物件，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那店家脸变了颜色，半闭着眼道，“交易场上的规矩，东西不问出处，我只负责卖东西。”

　　陈轩把一块银锭放到他眼前，道，“你一直做这个生意？”

　　那店家眼睛稍微睁大了些，道，“怎么，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要见出手这块甲片的人。”陈轩站了起来，把甲片拿在了手上。

　　原来这店家有些胆小，偏又贪财，便领着陈轩走到货柜里，悄声道，“你看看，都在这了，当年那批甲衣都是这样的锁子甲，每个甲片背后都有穿的人的名字，你要想要，我这也只有这么一些，至于出手甲片的人，当初的时候就已经钱货两讫，人家肯定是不会出面的。”

　　“他既然出手这些甲片，自然是已经有出面的打算，只是在找合适的时机。”陈轩气定神闲道，“我虽然是个小孩，但也知道十五年前，龙门山一战死伤无数，无数将士马革裹尸还，或是忠骨埋他乡。既然我能确定这些是我想要的东西，也请你放心告诉他我要同他见面。”

　　这时候，一位灰胡子老头从内室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态度平和，行容平淡，听了儿子的汇报，老头与儿子对视了一眼，然后对陈轩点了点头，道，“这位出手甲片的人确实留下过字条，但我劝姑娘别自己去找，毕竟背后有什么牵扯，不是你一个小女孩所能对付的。”

　　陈轩走出店铺，注意到老头与儿子正小声筹划着什么，她看了看手里的字条，上面是是要她去一家卖油香的铺子，她几乎是闻着味去的，要了两个油香，一碗豆腐脑，找了张桌子，杵着下巴等了起来。

　　过了会儿，一位中年男子走到了桌前，陈轩站了起来，指了指桌上的油香和豆腐脑道，“为你点的，请坐吧。”

　　中年男子坐了下来，问道，“你为何要找我？”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自己将为国捐躯将士的遗物在市场上进行售卖的原因。”

　　中年人抿唇笑了笑，“你在衙门做事？”

　　陈轩抱着手，不屑道，“我不在衙门，可做的事情或许比衙门更干净。”

　　中年人笑了笑，道，“你这是在混淆概念。”

　　陈轩想了想，道，“好吧，总之，我很在乎真相。”

　　中年人微微点了点头，撕开油香，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见你？”

　　陈轩不答。

　　中年人道，“把蒋英叫过来，他不该叫你掺和在这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