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糍粑鱼

47、第四十七章

　　娇娇一时激愤，说了许多话。
　　能说不能说的，该说不该说的，她几乎都说完了。说出这样一番心底话难免激动，她停下来时，只觉脑子都被掏空了。
　　可当她看向沈檀，却看见沈檀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她打动、也丝毫没有对她改观的样子。
　　“你觉得自己凭本事过上好日子，可你毁了三弟。”他平静地说出这句像刀子一样锋利的话：“不错，三弟因为你振作起来了，我很感激你。可你却试图毁掉侯府的规矩，毁掉三弟的声名与将来，你若真心待他，就不该这么做。你为了自己能过好日子，太过自私。我说你卑贱，并不仅仅因为你的出身，更因为你的作为。”
　　他有多认为娇娇不可理喻，娇娇就有多认为他不可理喻。
　　娇娇都快被他气笑了：“我自私、毁了沈柟？你搞清楚，这一切是沈柟自己选的，我并没有拿刀在他脖子上，逼他选我。”
　　她气得也不装样子含三少爷了，直呼沈柟其名。
　　沈檀脸色愈发阴沉：“三弟自幼性子纯良，不知世道险恶，一时糊涂做错了选择也是难免的事。”
　　“沈大侯爷。”娇娇深吸了一口气，笑着缓缓说道：“是否需要我提醒您，沈三公子二十好几，早已是个该自立门户的男人了？他是否一时糊涂，是否有做错选择，这些不该您替他判断，该他自己做决定。您不能永远把他当成无知孩童，他也不会永远是需要您庇护的柔弱孩童。虽说长兄如父，您是一家之主，许多事他不得不看您的面子。可就算如此，他仍旧是一个独立的有自己主意的人，他的事情，该由他自己决定，就像远在京城的二少爷自己拿主意一样。”
　　“放肆！”沈檀怒道。
　　“就算我放肆吧。”娇娇嫣然一笑：“就算我自私。我这辈子都跟定他了，就算这辈子他都毁了，再也没有前途可言。”
　　刚刚经历过陈氏的背叛，沈檀对此嗤之以鼻：“你们女人总爱说这样好听的话。你不过仗着他仍是侯府三公子，便是毁了前程也有我养着，日子总坏不到哪里去。”
　　陈氏也常常这样说。
　　“且告诉你罢。三弟不知悔改，一意孤行，我已经将他逐出家门，他不再是侯府三少爷了。”沈檀冷声道：“你指望的好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三弟身无功名，又非嫡子，一直以来不过是仰仗着我过日子。如今的他身无分文，一文不名，你爱跟着一个穷光蛋过一辈子苦日子且由你。”

　　娇娇怔住了：“你……你把他逐出家门了？”
　　沈檀见她震惊的模样，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不错。”
　　诓她又如何，一切都是为了三弟。
　　“所以，他也不在临春城郊的别院了？”她急切地问：“他现在在哪里？”
　　她愿意慢慢地陪沈檀在这里耗时间，等他养好身体，不过是因为沈柟好好地待在临春别院，她不急于一时。
　　而若是沈柟根本不在临春别院，身无分文……她怎么还待得下去？她一想到沈柟会过苦日子、会因此经历苦难，就疼得气儿都顺不过来。
　　“你如何会知道他在临春别院？”沈檀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送你走的嬷嬷还是车夫？”
　　怨不得沈檀激动，陈氏背叛他，连这些微不足道的下人也拿他的话不当回事，他长久以来的权威和三观都要崩塌了。
　　“不是他们，是我自己凭本事打听到的。”娇娇着急问出沈柟的去处：“你逐他出门，他还在临春么？”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同你又有什么关系？”沈檀道：“你要过好日子，他是已经没指望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你不肯信我，我也没法子。”娇娇不欲与他纠缠：“可沈柟腿脚不便，无人照料日子怎么过？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找他。就算是个穷光蛋，他也是我这辈子认定的男人。”
　　沈檀见这样试探，她都不松口，一时有些犹豫。或许她道行太高深，连表情也控制得极好；或许她对三弟确是真心。
　　可他又想到陈氏，他已不信女人能有真心实意了。
　　沈檀不语，娇娇便知他压根就不想告诉自己沈柟去哪里了。
　　“既然您如今同沈柟没关系，也不肯告诉我他在哪里——”娇娇起身，一脸冷漠：“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这里照顾您了。我去找沈柟了，粮食都留给您，您自便吧。”

　　可惜她的动作并不如她的言语那么潇洒。
　　肿胀的右腿行动并不自如，娇娇心里记挂着沈柟，没留意脚下，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她方才过于义愤填膺，忘记了这条受伤的腿。
　　娇娇咬牙爬起来，一瘸一拐却坚定地走出门外。

　　沈檀没有喝粥，他拄着拐杖走到厨房，只见娇娇背回来的那袋粮食靠在墙角，依旧满满当当的。灶台上放着一只小碗，里面盛着粥，旁边搁着筷子；碗里的粥一口未动。
　　林阿娇确实如她所言，将粮食都留给了他，只身离开了。
　　当真是去寻三弟了么？

　　娇娇走了一段路才开始后悔。
　　她为了证明自己对沈柟的真心，冲动地拖着瘸腿，一粒米都没拿就出来了，煮好的粥也没喝一口。
　　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跟人打了一场，还扛了那么大一袋粮食回来，肚子里早就没有半点存粮了，此刻饿得咕咕直叫。
　　而右腿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挪不动。
　　娇娇只好坐下来歇会儿。肚子饿得不行，她便在野草丛里翻找着，找出一把龙须草，先将外皮剥开，狼吞虎咽地将里面白色的芯儿吃了；继而向下挖，挖出草根，在衣服上擦干净，直接嚼了起来。
　　一把草吃完，勉强唬住了肚子。她费力地起身，然而腿实在太疼了，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歪，她又倒了下去。
　　经了这一摔，腿更疼了。
　　娇娇疼得眼眶都红了，心想这样下去腿就算没事也要摔坏了，于是爬着四处查看，总算找到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枝，勉强能作拐杖。
　　有了树枝，这回她站得稳多了。只是树枝磨手，让她忍不住想起为沈檀打的那只拐杖。早知如此，就该摸一根拐杖出来。
　　果然人不能冲动，一冲动就净干傻事。
　　娇娇在求粮食的过程里，也大致摸清了这里的方位。这里在临春的西边，向着东边走，总能走到临春。腿始终是疼着的，她走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又走得慢，仿佛走了很久，却并没有走出很远。

　　当沈檀从身后喊住她，叫她停下时，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那确实是沈檀。拄着两根拐杖，除了仪容比她好一些，行动起来并不比她体面到哪里去。
　　娇娇紧紧抿着唇，看他慢慢地走到自己跟前。
　　这一回她不再主动开口了。这个人把腿脚不便的沈柟赶出了家门，只因为沈柟想自己做主，不值得她低声下气。
　　没想到沈檀主动开口：“我没有赶走三弟。他自己逃出别院，被朋友接走了，应当无需为他挂心。”
　　他们三兄弟之中，若是遇到了事情，最不必担心的只怕就是沈柟。沈柟自幼性格好，又满腹才华，朋友结交了不少。当初出了事，侯府不知接到了多少礼物和拜帖，只是沈柟当时不愿意见他们。
　　而他愿意主动开口，除了娇娇放在灶上一口没动的粥和留给他的粮食，方才她饿得吃野草、腿脚不便却也要挣扎着继续走，这些都让沈檀心中一动。
　　他本不愿信她。
　　但眼前的一切都令他不得不信。
　　兴许也因为在当下的境地，他必须要相信。娇娇行走艰难，他也并不比她容易，若非有两根拐杖撑着，他会摔得比娇娇更惨。

　　娇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柟……他自己逃出去了？”
　　他只能依靠轮椅行走，也能逃走？
　　“不错。”沈檀没有再过多解释。
　　娇娇信了。沈柟是个有本事的，她一直知道，否则当初怎会日日惶恐，生怕他好起来以后看不上自己了。
　　他不是被沈檀赶出去，而是自己逃出去的，她就放心了。有人接应，必是筹谋已久，他自然不会吃苦。
　　“侯爷来找我，怕不是只想说这个吧？”娇娇心情平定下来之后，人就理智多了。
　　一如此时的沈檀。
　　“不错。”沈檀惜字如金。
　　“侯爷需要我继续照料您？”脸皮都撕破了，说话自然也就直接了。也因为娇娇发现了自己不必再同他虚与委蛇——以侯爷的傲慢个性，会来主动找她，要说是因为被她感动，娇娇可不信。
　　这样容易感动，当初如何能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守住侯府？
　　“作为交换，我会替你看腿。”沈檀也十分直接。
　　娇娇轻笑：“看个腿而已，还不值得我继续在侯爷身边耽搁时间。”她捋了捋头发，杏眼中不掩算计：“侯爷从此不再插手沈柟的事，任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愿意留谁在身边都由着他，我就留下来继续照顾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