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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今夕镜月皆逝水,前尘故梦尽随风 ...

  •   我并非寻常龙族,而是出生于历史悠久家族强大的东海一脉。
      众人皆知龙生九子,倘若九子再生九子,便是九九八十一子。那八十一子再生九子……想起这些我便有些头痛,自小我便数不清自家兄弟姐妹,何况堂的表的,还认不清众多叔侄姑嫂,更甚嫡的次的。
      年少时,我成日里游手好闲不说,还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谁说都不听,谁也管不住,恨不得把整个东海都搅得乌烟瘴气。
      父王母后都恨铁不成钢,忍无可忍地封了我法力,将我秘密地关到了天界的云生楼,千叮万嘱叫我少闯祸,多读书。
      云生楼由司命星君掌控,而司命星君这一官职听起来威风,其实在我眼里,他们连自己自己的命都无法掌控。司命局不过一清水衙门,在这里生活还有什么盼头。我自是无趣地很,白日里蒙头大睡,睡饱了醒来便看到夜幕湛蓝,星河璀璨,一人静静地坐在阁楼的窗台上,低着头正专心地写写画画。
      月白色的清秀背影,与夜色相融,衣袂翩然间,真生怕他化作风烟而去。他听到动静,侧过脸,朝我微笑,漫天星河都映入他的眼中。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位的司命星君,折臾。他正在练习临摹星相,说着便把手中的画一幅幅讲与我听。我当真没想到方才看似恬静而出尘的仙人一旦开了口,清泠的声音如同摇晃得停不下的铃铛,竟能聒噪一晚上。
      折臾说话时,眉飞色舞,什么事儿自他嘴里说出,都能有趣上三分。第二天父王前来盘问我看了何书时,我本是脑袋里一片空白,折臾的声音却在耳边回响,印象出了奇的深刻,我一边回忆,一边将昨晚折臾告诉我的星相道与他们听。
      父王走后,我以为早已离去的折臾突然从书柜后蹿出,我一愣,生平倒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些许尴尬,却见他眸光熠熠,笑着提议:“我们以后每天一起看星星吧?”
      于是,我继续隐瞒身份留在天庭,和折臾一同望千星,阅万卷,司掌着国脉运程。
      以往在东海,我虽有无法无天的自由,也有众人皆避我七分的落寞。可遇到了折臾,终是臭味相投,棋逢对手,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有斗嘴调侃的乐趣,偶尔还会正儿八经地讨论几个较为深刻的问题。比如他有一次问我,博学与专精孰能更胜一筹。我说自然是博学无疑,他说他更钦佩像他的祖父,老司命星君这样的行家。
      他一边执笔书写着公文,一边心平气和地与我争论道,“若是精通到一种境界,必然会体味到寻常人所不能体味的乐趣。”
      那时的折臾眉宇间既有淡然,也有执着。我静静地注视着他,在心中暗自认可。但素来心高气傲的我从不会轻易让步,自是句句争得上风。
      “嘁,涉猎广泛的乐趣,又岂是埋头局限于一处的人能体味到的?”我挑眉笑道:“就像有的女人成熟妩媚,有的女人天真可爱,还有的温柔体贴,百媚千红总胜过孤芳独秀吧?难道你,不想都尝尝吗?”
      回应我的是折臾砸在我脸上的毛笔,伴着他清越的嗓音和飘摇而去的背影:“你…不要脸。”

      我日日呆在云生楼,倒是比当年想方设法在东海捣乱自在。而偌大的东海,怕是早就忘了我的存在。
      多子多福,福如龙海,少一个龙子比少一只虾兵蟹将还微不足道。父王母后自将我送来后便再未前来嘘寒问暖,我从此不用枉费心机让众人注视到我。
      我能见到的,只有折臾一人而已。
      折臾闹腾时能比蜜蜂还烦人,专注时却变成了一块顽石,能不受任何干扰。
      我却是,更盼着他能多与我说说话的。
      看着他认真地批注楼里的经史子集,我只好默然不语。过了很久很久,兴是终于被我盯得不自在了,他终于抬眼看我,“尤君,这天地大得很。”
      我无动于衷。
      “芸芸众生,皆有不同。”他拿笔指了指案前的一池莲花,“你看它们,莲花皎皎,莲叶亭亭,俱秉华姿,各有千秋。你无须自困,拘于一隅。若你能寻些自己喜欢的去做,便不会总是感到如此无趣。”
      我听着他将大道理侃侃而谈,无明业火陡然升起,看也不看他便拂袖而去。

      实在无聊至极的我,我终于找到了兴趣所在——写!八!卦!
      其实我最初的目的是挖到折臾这家伙的黑历史好报复他那番站在人格制高点上羞辱我的话语,奈何他是如此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竟是让我无可挑剔,想黑也黑不起来。
      花废了足足一百年,八卦全书写成了,忙碌之后便是空虚。
      又剩我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像只小蜜蜂一样穿梭在书架间。仙人之姿,玉树芝兰,投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从容,连抽出书、塞回书这样随意的动作都教人移不开眼。
      等等,我方看清,折臾这家伙脚下垫着的,却是我所著的足有一尺之厚的天庭八卦史!
      这天庭八卦史是八卦全书里我耗费心血最多的,从“伏羲女娲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到“震惊!嫦娥姐姐的胸比她怀抱着的玉兔还要大”,我翻经阅典,道听途说,爬墙挖角,编纂的十分辛苦。
      可这家伙!卧槽!
      我冲上前仰头恶狠狠盯着快高出我两个头的他,想拽他的衣领把这家伙拎起来,但估量了一下身高差距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掐住他的腰身将他举高高,怒极反笑,“你有本事再站高点啊!我他奶奶的送你上天。”
      他歪着头眨巴着眼满是无辜,“尤君,有话好好说。”
      折臾的长发落在我的脸颊,挠的我痒痒的。我不断摇头晃脑将他的头发拨开,他便干脆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撩至耳后,忽而看着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近在咫尺的,过分好看的一笑。
      救命!我的心里反复大声呼唤着,大事不好了。
      双手一松,我逃命一般地离开。留下摔懵的他盘腿坐在那边天庭八卦史上。

      不久前,我一个人晃悠在云生楼时,就突发奇想地想要探究折臾。
      他的身世?他的岁数?他的……过去?
      那片刻间我便不费吹灰之力地调出了有关于他的所有卷宗,在法术传授上,折臾对我毫无保留。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折臾,他虚长我万余岁,且竟是鹿蜀一族。
      鹿蜀乃上古神兽,出身自杻阳山,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但这一族,险遭灭族横祸,只因他们——佩之宜子孙。所以,到折臾这里,已是三代单传。
      我当时合上卷宗,靠在书架边,像干了一件亏心事一般被抽空了气力。那折臾,修为远远比我强大的他,是不是,也早已了解我的身份?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龙族,出生于一个残酷地剥下他祖先的皮毛,将之佩戴于身,以望壮大自己血脉的家族。
      若他想知道,凭他的本事,又岂能不知道?
      我无颜再见他。
      可他找到颓坐在台阶上的我,主动拉着我谈天论地,那嗓音初听泠然,恍然间如世外歌谣声声撞入我心,但数个时辰嘀咕下来,便如魔咒搅得整个脑仁儿都不清明起来。我苦笑,这货一定不是鹿蜀,怕是蜜蜂或者铃铛成的精吧。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闭上眼,便是折臾那一笑。我睁开眼,便仿佛见到他的身影在我面前晃。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诫自己不能对他有想法。他是男子,我也是男子。
      我自知无用,自认无趣,护卫东海不需要我,联姻交际不需要我,门面装点也不需要我,这不可怕,可怕的是,我竟还有病。我喜欢男子,作为东海的一员想去祸害三代单传的鹿蜀一族,真是可怕,真是丧尽天良,真是罪不可赦。
      是时候,必须离开了。
      我找到月老帮我下了情咒,命自己永远都不能爱上折臾。月老做这事前,长叹了一口气后说,“人间也有男子与男子相爱的,你何不问问司命星君的意思?”
      我强笑道,“折臾要是未来有了儿子,一定如他一般俊拔出尘,要是生了个女儿,一定倾国倾城,不是吗?”
      月老忙不迭实诚地点了点头。
      你看,我为何要让他徒增烦恼。若是他嫌恶心,若是他怨恨我……我想都不敢想。
      没有和折臾道别,我自行封印了所有的记忆,堕入人间泡在酒坛里三年,三十年,还是三百年我早忘了。人间和天上的计时方式不同,我也是花了很久很久,终才习惯。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铁链锁住,还被七十二根石柱一左一右一左一右硬生生笔直如钢钉般的摊平着固定在地上……
      ……
      身前巨大的平坑里旺盛的火焰逼出了我一身的汗,我几乎怀疑他们是要把我红烧还是清蒸时,看到黑压压一群人哗啦啦地跪倒,为首者匍匐至我面前后站起,摇着铃铛跳来跳去,嘴里念念有词,数百架土鼓震天动地。
      我眯着眼瞅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沙哑着嗓开口道,“得得得,别捣腾了,我庇佑你们。”
      自此之后,我便是玉朝国的守护神龙。

  • 作者有话要说:  强撑着更新,已经没有存稿了……
    裸……奔……吧……
    怕……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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