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记忆五、白马非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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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五、白马非马
柳星渊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孟九竹。
只是那时十三四岁时候的模样，看起来瘦瘦弱弱地，脸上还有几处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全然是一个小鬼头的模样。
看着他醒过来，孟九竹挂着满脸惊喜的窜过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满眼的欣喜与期待，让柳星渊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心里似乎因为那一句“诱饵罢了”而撕开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痛了。
“那个，大哥——你没事吧？”
“咳咳……你叫我什么？”
突然冒出来的称呼让柳星渊觉得无法适应，忍不住咳嗽起来，就连带着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肩胛的位置，一抽一抽的疼。
而后他就听到孟九竹忽然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低声讷讷地说着类似“我不擅长照顾病人啊，这下糟糕了”之类的话，之后就仿佛一只火烧屁股的兔子一样，不知所措地在他刚刚躺着的边上焦急地来回窜了几圈。
“你找什么？”
皱着眉头的柳星渊先行坐了起来，他不太确定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是有伤口的没错。
却不怎么碍事。
那边孟九竹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继续在四周找了半天之后，终于才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之前的打算，看起来略有几分紧张的转了过来，犹豫地回答了一句，“这个，我看你似乎受伤了。我这不是应该稍微帮点忙吗？”
孟九竹看起来很紧张。
是柳星渊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模样。
在他能够想起的记忆里，哪怕是在孟九竹给他看过的那些记忆里，孟九竹都从来没有过这副样子。
那个人……
柳星渊坐着的位置，略微伸出手去，能够恰好的触及到孟九竹的脸颊。
试探着伸出手去略微触了触——并不是一手空荡，反而是真真切切地碰到了皮肤。
比指腹的温度要低上一些。
如此看来，并不是一个梦？
柳星渊心里想着这一点，略微偏开了视线，依旧试图着对孟九竹开口，“你坐在那就好，只是小事。”
只是这句话话音未停，就听到孟九竹微微压住了声音对他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以后，以后不会了……”
之前听起来满是活力的声音，在这一次却是尾音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就仿佛是一直原本得意地摇晃着尾巴的猫儿，此时却是连那轻轻摇晃的尾巴尖尖儿都安安静静的扮作乖巧的模样，老老实实的垂了下来。
“小九。”
柳星渊试图再说些什么，但是面前的少年却都只是抿着嘴偏开视线。
之后倒是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嗫嚅道：“我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柳星渊看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他只是想着，着大概是梦吧……又或者其实是完全颠倒了真实的幻境。
因为他所知道的孟九竹，必然不会是如此的。
盯着面前少年模样的孟九竹：他的所言所语，所思所想都不会因为他的只言片语干扰。
“能带上我一起吗？”
“我会努力学的。”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不是吗？”
“话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啊。”
“……”
柳星渊听着孟九竹以完全不符合他记忆之中的模样絮絮地对着不知道是谁的人，说着祈求的话，态度是从来不得窥见过的低软，语调是甚至有些许微微上扬的轻快。
只是听着，就觉得这或许是在这个幻境之中，能够感觉到最为让他觉得心情舒畅的一点了。
“世界上的事情，不是没有绝对。”
“……”
柳星渊一直听着孟九竹在那边单方面的言语，原本都已经静下心来，觉得子等着他来说，只听着他所言所语，就算是在幻境里，畚斗觉得无所谓了。
却不想，忽然又声音冒了出来。
“当然没有绝对啊，天道酬勤，不就是说的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好吗？”
“不，天道酬勤的意思是——一切都安排好了。天道给了你这辈子能够达到的最为顶尖的地方已经划了一条线，你倘若努力，就能够拿到你应得的。”
“……”
“倘若不努力，就连应得的都没有。”
“你这样是把我刚刚端上来的鸡汤一脚踹了啊。”
“所以呢，就是这样，你还要跟我走嘛？”
“……你看，你都说如果不努力试试，应得的都没有了。”
“那你同我回凌天阁，我带你去见师父。”
“好啊。”
“……”
一前一后，一起一落的对话里，除了孟九竹的声音，另外还有的一个声音，柳星渊是认得的。
那么多年了，总是能够听得出是自己的声音的。
只不过，从另外的角度来听，略显得有些异样罢了。
“果然，是幻境？”
他听着那自顾自出现的对方结束，孟九竹眼中似乎看到的是与他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的情景。
虽然幻化出来的景致与人物，每一处都真实的不像样——仿佛井远道之中那般能以浮云遮眼一般的幻觉一样。
孟九竹已经向着门口走去。
——跟上去啊。
心里面有个声音在这么轻轻渺渺地说着，就像是傍晚一点点升起最后在天空消散的烟岚一般。
——你在犹豫什么？
前半句话大约是一点点微妙的动摇，后半句话那就是一只手在背后猛然用劲儿的推波助澜。
柳星渊才上前一步，就被突然推了一个踉跄。
感觉就是蒙头突然撞开了什么。
脑子里有什么一点点浮现，渐渐升起，又宛如融在水里的一滴墨，转眼间淡去消失。
说不出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也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再之后随着孟九竹的步伐跟了上去，只是看着对方，原本只是单纯渴望的念头只是片刻间莫名的百转千回，最终被强行压制成一片平静的淡然。
“如果是，修……那什么的话，我有什么要特别学会的吗？”
“修仙道？”柳星渊随口纠正了一句，而后看着这个和记忆之中完全不同的孟九竹，略微低头之后挪开了视线，不知怎么的，面对这句问话，想起来的都是在那些孟九竹给他看过的记忆幻境里面，他说过的话，“没有什么特别要学的，只有属于你的。求证大道一路，没有任何人能帮的了你。”
“那不是一个人独善其身，才是求索大道的最好方式？”
“……”
柳星渊看着对方略微有着琥珀色的双眼，一句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些走神的想起了别的事情。
比如孟九竹那双眼睛从来都与旁人不同。
其他人分辨人与妖族，从来都是从各个方面求证分辨，而他眼中人类与妖族确实完全不同的。
人类在他眼中，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模样，而妖怪在他眼中，就从来没有化形的样子。
……那么，他呢？
他是什么样子的？
柳星渊记得在孟九竹的记忆幻境里，他说过他是正常的人类模样。
只是当他血脉完全觉醒之后，看到的……是什么呢？
那只凤凰幻化得皮囊惑眼，在他看着也只是一只雀鸟。
那么，他呢？
“大道长生之路，本就不应当是诀别。”柳星渊想着别的事情，略微低了低头，对于孟九竹在那镇子上对他说过的字字句句骤然记得清晰无比。
不仅仅是每一个字句，就连带着声音，语调，确实连带着他站在那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忽然记得清晰不已。
摇动的树影，一点点顺着夜风而挪动而过、看不出颜色的云彩，而落下一地的光辉晕影。
被磨砺地微微反光的青石板路面，孟九竹的白色衣袍在那一点点落下的光晕下，仿佛镀上一层浅淡的光芒，略略折射出微弱的光圈。
“人这一生，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再之后求证大道又或者死后，不论遇到过多少人，到最后都只是一个人离开。倘若有什么放不下的，就会变成执念。”
“所以求仙道当无欲无求？”
“所以，求仙道，当留住那执念在身边。”
少年似乎对于这个回答全然诧异，吃惊得有几分回不过神来。不过却忍不住辩驳了一句，“可是——所谓仙道不是应该无欲无求，所以自在洒脱吗？”
“你也觉得如此？”这一次，柳星渊没有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最终成执念，放不下。不都是有所求吗？”
“有所求而不得，所以才会被困顿在其中。”
“所以，修道得以长生，自然没有生老病死爱别离。”孟九竹说着语调之中夹着豁然开朗的兴奋，“所以果然只有修道才是逍遥——求长生，问的是想要的拿在手里，而不是一路追逐苦求。”
孟九竹似乎看起来过分激动，甚至猛然扯住了柳星渊的衣角，之后才因为察觉到柳星渊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抿嘴笑了笑，松开了刚刚的动作。
“求道之路，是得你所坚信的道心一路前行，自能所向披靡。”
“那真的到那时候，我两应该可以结个伴啊——长生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觉得，一个人挺没意思的。”
“……”
最好的结果，应当是孑然一身。
所以，柳星渊，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言之尚早。”
“好吧。”
“……”
他不敢应下来。
柳星渊想，只要再稍微的想一想，就一点点应承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记忆五、白马非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