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记忆三、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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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又是你的问题。
这句话是真的给人一种无理取闹的感觉。
哪怕是说出来这句话的孟九竹自己都有这种想法。只是因为柳星渊的出现，导致他开始变得混乱的思维并不能让他一如从前那样的控制自己的每一个行为和想法。
这样过分的情绪化，对于性冷淡——不对，应该是心性冷淡了多年的孟九竹而言，是非常不适应的。
略微皱了皱眉，孟九竹也许有的时候会有自己和别人相比起来，根本不像是个鲜活的活人的念头，可是当事实让他情绪变得生动的时候，他有无法接受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变化。
“后退十步。”想到这里，孟九竹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甚至于在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依旧皱着眉头。
“……”还没有从孟九竹刚刚那个主动的拥抱里回过神来，柳星渊到了嘴边的“为什么”在他目光触及孟九竹紧皱眉头的嫌弃表情时，转瞬又咽了下去。
他想了半天，最后轻声说道：“小九，我不会干扰你。”
委屈的就像个小媳妇，看的孟九竹一时间都说不出再绝决一点的话来。
也许是那张脸的缘故？
瞥开目光，孟九竹不再继续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对于孟九竹而言，任何的事情从来都是双方的，如果对方不答应，那么他总是能够采取措施的。
没有再同柳星渊多说什么，孟九竹转身而去，留下刚刚被他警告过的柳星渊。
就像是一只被主人告知了要原地待命的大型犬，他试着走出半步，试着伸出手——
可是到最后，也没敢如同在正一峰时，那般扯住从他面前滑过的衣角。
……
山不就我我就山。
这句话反过来再孟九竹这里也是适用的。
距离这种东西，并不一定是需要对方有所动作才能够拉开的。
“那个人——”
眼见着孟九竹转身回来，李偌宁明明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再多嘴问什么，可是当孟九竹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不在你的剧本里。”孟九竹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话，略略上扬的语调迫使李偌宁一瞬间清新过来，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赶快干咳了一声，而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着拙劣地方式岔开了话题，“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恩人。”
这一下是连称呼都换了。
莫名有一种赖上孟九竹的架势。
“你如果现在这么问我的话，那么下一句话我的回答是，既然已经离开之前那里了，那么你去哪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
李偌宁感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了，自己这边是单方面从头到尾被对方看透的，这种时候如果把不主动提出接下来要怎么办，换了自己是对方，都会选择分道扬镳。
“那个，您可以再保护我一段时间嘛？”
“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至少——”李偌宁感觉着对方和在镇子里那副淡漠而不在乎一切的态度完全相反的表现，一时间犹豫不决起来。
一个二身之境的人，却能够与一个四气之境妖族的身外化身打得你来我往，并且还将其压制住。
要说只是巧合，李偌宁是不相信的。
可是她一点都不敢赌。
虽然她敢在对方面前坦然自己是水月宫的弟子，可是她却一直不敢主动提及自己的名字。
在她半真半假的谎言里，她一点都不敢真实的提及有关于自己的姓名。
水月宫弟子，李偌宁。
有关于这一点，就算是过去这么多年来，她还是不敢随意说出口的。
有些东西就像是一个禁忌，表面看起来没有关系，可是当真的触及的时候，扯开的大概不仅仅是一道伤口，而是忽然会铺天盖地地涌出黑泥的过去。
“你说。”
“至少再帮我一把，到我做好足够的准备。”
“……”孟九竹选了一个向着东面的方向，他一边前进着，顺便观察过旁边小姑娘跟上他步伐的速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灵力的方式，确实有一点像是水月宫的功法。
只是看她这个样子，不像是刚刚成为活死人。
普通人变成了活死人，没什么特别的。
妖族会圈养活死人，完全是因为他们就像孟九竹从前那个世界里，树木之于人类一样。
普通人类化为了活死人的话，能够收集积累灵力，但是没有办法直接归于自己所用。
灵力对于他们而言，就是非常效率低下的用来勉强维持所谓“活着”状态的东西，相反的，妖族施舍一部分妖力的话却能够让活死人长久的维持现状。
而他们，积累的灵力，能够提供给妖族修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就像是吸收二氧化碳，而后排除氧气的树木。
所以有的时候，孟九竹也觉得他们就像是“植物人”。
——总觉得是一种微妙的联系。
“准备？你还想活过来不成？”
孟九竹听起来像是随口说出来一句一样，可是只是这句话就听得李偌宁心里一阵紧张的心跳加速。
这句话轻易的点中了李偌宁心里最为在意的一点。
就像是藏着掖着的一个让人鄙夷的念头被发现了一样，李偌宁脚下的步伐都控制不住地乱了几分。
心如擂鼓。
所有的紧张和犹豫瞬间袭来，将李偌宁整个人都抓住了。
她不确定孟九竹这句话是不是只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看出来什么。
但是她有些紧张，紧张地猜测着自己是否遇到了这辈子里最大的机会。
水月宫弟子，李偌宁。
听起来没有什么，可是从来都是个邪魔外道——是那种不仅仅在人类修士眼中的邪魔外道，而是在妖族眼中都显得邪魔外道的存在。
触及仙道开始。
她原本也和所有人一样，规规矩矩地修习功法，规规矩矩地突破界限，规规矩矩地顺着前人留下来的路继续走下去，期望有一天能够碰到传说中“大道”的边界……
可是她后来，却顺着另外一条岔路走下去了。
在成为活死人之前，她自己摸索着走在这条岔路上，几乎已经摸到了大道的边缘。
她虽然依旧没有境界上的突破，可是却先于那些所谓的境界，触及了长生。
“我，的确想要复生。”
这样的话，犹豫了几秒之后，李偌宁都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在想着的是什么，但是还是说出来了。
两人在一处城镇外停了下来。
这里距离之前名为“再来镇”的地方，已经远去许多，。
比起再来镇那里一看就人流颇为稀少宁静的模样，这里却是热闹了许多。
周围来来往往的普通人、穿着各个门派服饰的修士，还有一些……emmm，在孟九竹眼中一眼看过去分外显眼的妖族。
全都光是看一眼就能够感觉到不同之处。
李偌宁那句不知为何被勾出来的心里话，说出来的时候她与孟九竹刚好落在了城镇外，身边还有几个路过的修士和妖族。
“活死人复生，这一点不是我说什么，但是确实难以做到。”
孟九竹继续根据现有的“信息”顺着李偌宁的话说下去。
事实上，到这个时候，他大略的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上一世，他见过一个水月宫的弟子，他还记得对方名为：李偌宁。
只不过，他遇见李偌宁的时候，依旧是在再来镇，可是她确实好好活着的。
从来不成有过变成了活死人这样的经历。
“我有办法，只是要请您帮我！”
“你要涅槃火是吗？”
“……”
李偌宁似乎因为这句话被刺的瞳孔紧缩，她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孟九竹，之前试图抓住他衣摆请求的动作都因为震惊而做不出来了。
只能是不可置信地呐呐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
如何知道的？
孟九竹觉得自己这辈子对于这样的问题是最难以回答的。
当一件件事情在面前展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件件熟悉的细节，又对上一个个难以解释的情况，孟九竹有的时候都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们在城镇里安顿了下来。
孟九竹也没有说什么承诺是否帮忙的话，李偌宁也仿佛有自己的考虑一般，不再继续之前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话。
这个城镇被称之为“来于城”，挺奇怪的一个名字，确实东贺州一个比较大的城镇。
现在依旧是夜幕时分，倒也是依旧热闹。
孟九竹临出门之前，丢了一道画好的符咒给了李偌宁之后，就选择单独出门了。
周围的有几分喧闹的夜市声让他觉得自己有几分重新回归普通人一样的错觉。
就像是上一世一样的。
以一个普通人的心智，莫名其妙的进入了这个玄妙的世界。
因为从前的想法都是局限于为生活奔波，都没有想过别的问题，所以基本上一直是处处受阻，来回碰壁。
最后差不多头破血流地在放弃的边缘来回摇摆不定了。
孟九竹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心性有多坚定的。
在一家名为“符之行”的店家里，他捏着一枚玉简在手里看了许久，最终忽而笑了一下，将东西放下，转身出了店面。
身后还能够听到招待他的伙计哼哼唧唧的话，孟九竹却觉得自己也许这种时候有什么突然想通了。
孟九竹前进的步伐猛然停了下来，他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过身去，向着身后的某个方向大步走去。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但是对于一直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跟在孟九竹身后的柳星渊而言，他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反方向离开，按照之前孟九竹所警告的和他保持距离。
可是——
不想走开。
所有的思维和考量都在对方是否会厌恶自己与不想要自动远离之间来回权衡不定。
最终到孟九竹站在他面前时，他也只是小幅度的后退了一步，而后不想再拉开更多的距离，只能破罐子破摔的低下头去。
这不算他的错吧？
“柳星渊。”
“我在！”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地打起精神来。柳星渊满眼惊喜地对上孟九竹的双眼。
只是那双眼并不如他记忆里那样的透彻——
不，那好想不是记忆，而是一种感觉……
面前的这个人，双眼透彻明朗地仿佛初雨洗过的晴空那样干净。
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淡然，让人完全无法从其中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孟九竹对着他笑起来，问道：“你想要恢复记忆吗？”
……
——你想要恢复记忆吗？
——关于……你的？
所有的东西都是相互的。
孟九竹想。
有的时候孟九竹自己也不知道：所谓重新来过会有什么不同的。
他重新来过，意味着他发现了原来自己从来不应该信命，而应该认命。
那么失去记忆的柳星渊重新来过的时候，应该如何算？——和他完全相反的信命，却不认命吗？
孟九竹觉得，也许因为他最终还是被所谓天道超控着的。才会带着这样看起来平静却消极的情绪，而柳星渊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是和他完全相反的积极。
想要将他这样依旧能够奋力争取的态度毁掉。
所以孟九竹将他拉进幻境里——
和他有关的幻境。
……
孟九竹再醒来的时候面前的一切看来都没有变，可是时间倒退这种事情，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临死之前的最后记忆，孟九竹一向都是记得清楚的。
或者说应该是记忆深刻。
刀刃切开皮肉，最终一点点绽开的伤口，这种记忆大概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消失不见。
当他再也无法感觉到这个世界之后，所有的想法与念头停止。
孟九竹没有想过“原来我要死了”这样的念头，只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存在的：也许这是一场梦？
重新获得感知能力，并且能够依靠着自己现在使用的身体来感觉这个世界的之后，孟九竹摸了摸自己还在脖子上的头颅，还有缩小了一圈的身体，唯一的念头只有：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
身边是空荡荡洞穴，顺着望出去，一眼看到的就是瞧不见尽头的一片树木，还能够听到野外动物跑动的细微声响。
“我是睡着了？”
怀疑的念头在孟九竹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他皱着眉头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却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那些都应该归咎于“梦”的话，为什么他现在对于一些道法术理非常清楚？
那种细致到几乎了若指掌的程度。
下意识的，孟九竹想着这些事情，习惯性的手上动作，竟然就真的摸到了一把剑的轮廓。
有些不敢相信的捏了捏被握在掌中的剑鞘，孟九竹有几分急躁地将剑挪到面前：这把佩剑此时却是真真切切的在他身边……
有人？
孟九竹刚刚皱着眉在打量着不应该出现的佩剑时，忽而感觉到隐约传来的脚步声。
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情，他的感官比最开始的他应该有的状态，要灵敏了许多。
不应该存在的知识，异样的警觉和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全都让孟九竹有了新的猜测。
他又再看了一眼周围，熟悉的场景勾起记忆，他脸上摆着的冷漠表情还没来得及有所变化，就面对了再次醒来之后第一个意外。
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的。
他见到的人不是柳星渊，而是作为师父的玉林真人。
这一点和上一世是完全不一样的一种发展，让他忍不住在想，是不是这一次会经历的事情就会和上一世不一样？
一身青色的衣袍，站在孟九竹面前的玉林真人看起来到是没有什么架子，反而显得有几分平易近人。
事实上作为师父，上一世的玉林真人和孟九竹现在看到的都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问题只不过是因为他上辈子太过不成器，让作为师父的玉林真人最后也不得不选择叹气放弃罢了。
宽大的衣袖于看起来仙气十足的模样，因为见到的地方不同，给予孟九竹的感觉也并不相同。
玉林真人顺便递了递手中端着的碗，随口开了一句话作为话题的开端，“醒来了啊，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孟九竹盯着玉林真人手中递过来的碗，脑子里瞬间想了很多东西，而后略微低了低头，压低了声音与话语之中的情绪，回答：“没有。”
“……”玉林真人也许没有料想过这个刚刚救下来，看起来不过十来岁大的少年会是这么镇定的态度。
毕竟在那之前，他眼见着这个少年险些被那些过分活跃地野兽逼迫得险些丧命。
若非是他手中的那把剑锋利，每一次挥剑都能够以剑气迫得那些野兽顾忌受伤的可能后退，他或许在玉林真人注意到他之前，就已经变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了。
话题断了下来，玉林真人却不准备继续这么冷场，只是转而看了一眼孟九竹手里捏紧的剑，再次开口说道：“是把好剑。”
注意力随着玉林真人的一句话而落在手中雪名上的孟九竹手指摩挲着雪名剑鞘上凹凸不平的纹路，说道：“算不上，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
确实只是一把普通的剑，除了被孟九竹用的习惯了之外，并没有任何值得过分夸奖的地方。
有关于这一点，孟九竹觉得是玉林真人再为了找话题顺口那么一说而已。
却不想后者听了摇了摇头，“这并非是我随口说说而已。”
“……”
“此剑有灵，不过尚且微弱，还不能起什么大的用处。”
玉林真人摆出准备与孟九竹好好谈谈的架势，而后就凌空坐下，他随手指了指孟九竹手里的雪名，继续说道：“只是它凶气太重，之前没有醒来，并不知道。那个时候这把剑闹腾的有多厉害，而现在你醒来了，才渐渐消停。”
“……”
此处的光线过于低暗。
孟九竹顺着玉林真人所指过去的方向，低头看向手中的雪名剑，并没有立刻说什么，但也没有觉得玉林真人所说的话不可能。
虽然现在在他手里的雪名安静得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但是若如玉林真人所说，这把剑凶气很重，他是并不会怀疑的。
上一世他虽然修行困难，但是却也是在后期迈入四气之境，只手触及大道之人。
到最后的时候，原本只是一把普通长剑的雪名，因为他的使用，杀戮过多之后，也是渐渐地沾染上了一些凶戾的气息。
这是在所难免的。
孟九竹看了看面前的人，并不在乎自己接下来准备坦白讲出来的话是什么样的程度，只是开口就准备说：“这原本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恩？”
“……”
孟九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愣了愣。
刚刚的那一句话里，前面的内容毫无阻碍的就说了出来，可是到了后半句他将要提及了所谓“上一世”的内容时，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了。
突然就出现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层层阻碍，似乎每一个细节都在仔细地阻止孟九竹将那些对于他而言，全然无所谓的事情说出来。
只是一次就被这样阻止，孟九竹也就没有了尝试第二次的念头。
他低了低头，冷静的回答：“没什么。”
所有人都有点自己的事情，或者不想要说出来的过去。
玉林真人也不做强求，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话题也带向了别的方向。
作为师父的话，玉林真人是非常认真的，并且就算是对于上一世对打到领悟较差的孟九竹而言，对方也是一路一点点将他带入有资格触及大道边缘的人。
也是教给孟九竹“天道酬勤”四个字的人。
只不过，对于上一世经历历历在目的孟九竹，对于所谓“天道酬勤”完全不理会玉林真人的本意，认为所谓天道酬勤，不过是天道将你所能到达的最高上限交付到了你手上，而那些所谓努力了，就能够更近一步，不过是在努力过程之中自欺欺人的幻觉。
也就是这么一来，他转而将好好的一碗鸡汤，反手就变成了一碗毒鸡汤。
并且还在后来荼毒了许多凌天阁新入门的懵懂小辈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的孟九竹只是在随口回答了之前的话之后，低了低头不在言语，而玉林真人则是断断续续地引导着孟九竹交谈了许多之后，在最后才叹了口气，直白的问道：“你可愿意拜入我门下。”
……
孟九竹在很久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会入凌天阁。
如果说上一世是因为他被柳星渊救了，之后出于一种寻求庇护的心态才会拜入以那般平凡的资质拜入凌天阁门下，那么这一世，作为师父的玉林真人再次如他记忆里那样，用着类似的步骤，一样的深深叹了口气之后才问：你可愿意拜入我门下。
……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可以归咎于命运？
“好。”
孟九竹说出这个肯定回答的时候，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到的是柳星渊的面容。
超过了一百多年不曾见过的人，在这种可以说间隔了“一世”的情况下，孟九竹发现自己想起对方的时候，竟然不是一副模糊不清的模样。
他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明明在最开始之前都已经死心了不是吗？
这样念念不忘的姿态，不得不说怎么看着都让人觉得好笑又有几分摇尾乞怜的可悲。
孟九竹抱着这样的念头跟着玉林真人回了凌天阁。
一路上御剑而行，孟九竹顺着前进的方向向下看去。
北俱芦洲的一切都与孟九竹的记忆相同，甚至在这个时候的仔细观察里，孟九竹才发现了原来自己对于这块地方，出乎意料的熟悉。
不论是绵延的冰原，还是上辈子第一次见到时，觉得完全颠覆他世界观的，在落雪之中摇曳的芦苇丛。
又或者是，他现在面前的凌天阁。
凌天阁在北俱芦洲所属最南边的方向，和一旁的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向接近，四州之间都是相互靠近的，唯独北俱芦洲与南赡部洲并不临近。
说起来也是比较神奇的事情。
凌天阁所在的地方比较靠近南部，从而这里是整个北俱芦洲最缓和的地方。
也是因此，这里是唯一有四季变化的地方，而不像北俱芦洲其他地方那样，常年困意风雪之中。
面前的阶梯忽而出现。
一路绵长的没入高高在上的云雾之中，顺着高度变化而变得模糊不清。
现在恰逢秋季，站在阶梯前，顺着一眼望上去能够看到远处被打扫整理之后堆积在两边的落叶，带着莫名的厚重感。
“入门之前，还有个小测试。”
玉林真人的飞剑带着孟九竹在这山下的阶梯前停了下来，而后他介绍到：“你顺着向上爬看看。”
孟九竹忍不住问了一句，“测试资质的？”
“恩，是。”玉林真人回答的有些模糊。
或许是怕他误会什么。
不过对于孟九竹而言，这种戏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刺激，甚至对于他来说都扯不起什么过分的心情波动。
上一世关于这个所谓的“天梯渡”，孟九竹是根本没有经历过的。
他被柳星渊救回凌天阁的时候，就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迷迷糊糊地躺了好久之后，才勉强能醒过来。
原本是应该就是下山去的，结果是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条出路，而选择了要想办法留在凌天阁的。
孟九竹资质不好。
上一世都不需要经历天梯渡就能看的出来。
他本来就是在鬼门关外不受控制的走了一圈之后回来，自然不会有什么让人惊叹的资质，能入门都是因为在运气值上多点了几个属性点的缘故。
因为这些原因，孟九竹并不是很想尝试这一次的天梯渡。
“不需要了吧？我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出色的天资，真人您若是觉得难以教导，我现在离开也没什么。”
“哎，你在想些什么？”
孟九竹的话说了有几分赌气，听得原本在想自己有没有办法教的了这个徒弟的玉林真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再看了孟九竹的表情一眼，他也就确定了孟九竹在想些什么。
反悔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光以肉眼来看，就能够感觉到的根骨，简直就是天道眷顾的天选之人一般。
这样的资质与根骨，都不需要打量，光是看一眼就仿佛能够知道对方必然是可以率先触及大道之人。
怎么可能存在推脱的可能性？
“……”
“你先上去。”
远处的树枝上有叶子缓缓飘动着下落，只是没多久却被不知名的气流接手，带着摇晃着的叶子，一点点的飘向了这些若干阶梯上的随意一处之后，落叶才缓缓落下来。
所谓看起来是被打扫过的落叶，在这个时候才展现出整齐规整的原因——是天梯渡的缘故。
哪怕是树叶要落在天梯渡上，都会被规整安排具体的位置。
“为师在上面等你。”
“……”
两三句话里面，孟九竹发现玉林真人为了表明态度，连带着自称都变了。
而后一道剑光骤然闪过，在旁人眼里或许是看不清楚的白光，但是在孟九竹眼中却是清楚的看见飞剑如何将玉林真人带走的。
原地一下子就只剩下孟九竹一个人了。
选择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了，孟九竹觉得自己现在还可以再次考虑着做出选择。
哪怕是现在转身离开了凌天阁，对于玉林真人而言，大约知道了之后，也只会是叹气说一句强求不得不是吗？
落叶依旧还在悠悠落下。
无边落木萧萧下。
孟九竹站在远处扫尾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做出选择，顺着踏上了凌天阁的天梯渡的第一级台阶。
仿佛破开一层不存在的阻隔，耳边有戳破水泡的叮咚声音。
孟九竹在第一级处停留了几秒，略做感觉之后奇怪的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就顺着继续迈上了第二级。
第三级，第四级，第五级……
一路上孟九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隔力道，反而是顺顺利利的仿佛怕普通楼梯一样，一路走了上来。
两边的树木花草景象随着前进的步伐一点点被丢到身后去，孟九竹怀着疑惑又继续走下去。
他的修为的确都还在的，只是他记得天梯渡是用来测试资质的，这东西跟你之后的任何修为层度都没有关系，为什么会完全没有感觉？
倘若要说孟九竹资质独一无二，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个说法的。
天梯渡一共有九十九级，每一级台阶都是将测试着的根骨资质做出一个划分。
孟九竹走过第九十九阶的天梯渡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自己一路走来的这天梯渡，忽然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也许她并不是复活了。
而是死了，死了之后到达了另外的一个完全和真实之中不同的世界。
不过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孟九竹看向面前站着的玉林真人，后者面容上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纠结了好久之后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之后才能够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出后面的内容来：“虽然是我主动提出的拜师，但是就这么看来也许你在这里，我能够教给你的东西并没有多少。”
“……”
没就在没有说话。
这一系列的和记忆有所出入的发展让他不得不考虑其自己之前的记忆，和以为的所谓命运是不是两个东西。
孟九竹觉得事情是这样发展的话，也许也挺不错的。
不做言语，只是继续等待玉林真人后面的话，“如果有什么疑问，为师却是能够尽量解答的。”
三形之境向着四气之境，在边缘徘徊。
孟九竹只是略一打眼观察就得出了结论，而后低了低头，对着玉林真人说道：“好。”
说不上是激动又或是抗住。
只不过是波澜不兴的淡然。
玉林真人对于孟九竹这副情绪似乎有些难以应对，只能是点了点头，而后侧开视线看向身后的方向。
孟九竹也注意到了。
他顺着目光一同看了过去，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身影一点点靠近，原本只是大概认出的五官在最终停在面前的时候，变得无法忽视的清晰。
“师尊？”柳星渊再次出现在孟九竹的记忆里的时候，就是眼前的这副模样：看起来略有那么几分疏离，但是却颇为有礼，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而在目光扫在孟九竹身上的会后，仿佛顿了顿，随后对着他露出笑容来。
有那么一点点控制不住的心绪一样，孟九竹觉得。
他压制住自己有几分悄悄冒头的情绪，不咸不淡地对着柳星渊点头示意。
“这是你师弟。”
“……”
孟九竹明显能够感觉到玉林真人顿了顿，于是他不徐不缓地接了一句：“师兄好，我叫孟九竹。”
说起来尴尬，玉林真人从提出了收徒的建议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想过问问孟九竹的名字。
反而是临了了到要介绍的时候，突然才记起来这个问题。
柳星渊站在那里，听着孟九竹的自我介绍，对着他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随之回了一句：“小九好，我是你师兄，柳星渊。”
……
孟九竹一直觉得，这一世会进入凌天阁，似乎从头到尾都是一种略显地有几分意外的选项。
他一边抱着这样的念头，整理着那些记忆之中的知识与修行方式，一边印证着具体的可行性，一边仿佛是因为温故知新一般的修为一路前行。
甚至于都开始渐渐恢复了当初巅峰时候的修为实力。
一切好像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一点让孟九竹无法确定好坏的变化，就是有关于柳星渊的一切，这个人——
“小九，之前给你的那套心法背下来了吗？”
“……恩。”
“剑招呢？”
“也记住了。”
“……”
这个人却和上一世的记忆完全不同。
孟九竹有些不太适应。
经常看着那张脸，却会面对着自己说出或者作出完全不符合记忆之中行为的事情，孟九竹就会有控制不住的念头，和几乎脱口而出的询问“你是谁”。
每一次都只能恰恰收回去。
孟九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大概是……到了所谓的另外一个世界吗？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人，会经历一些一模一样的事情，可是得到的确实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若是如此，那么他之前经历过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必然需要读档从来的废弃档案吗？
柳星渊一如既往地从孟九竹这里得到了全部肯定答案，备受打击的捂了捂脸，而后拖长了声音感叹着：“不愧是走完了天地渡的人，果然都不在一个需要沟通的等级上。说起来，师父说今天会有两个新的师弟或者师妹上天梯渡。”
凌天阁内的大比，基本上每一年都会举行那么一次。
而这一次，作为掌门的师父，玉林真人还要继续在这些弟子里挑选几个能够在天梯渡里面多坚持几步的人。
虽然在他们看来天地渡并不能直接宣判你日后的境界高度，不过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
关于天梯渡这一点，一般都是直接安排在大比之后。
孟九竹看了看身边不知道在跃跃欲试什么的柳星渊，顺着天地图那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阶梯向下望了一眼。
此时已经是春日再来临近之时，这一次没有了落叶，也没有了看起来被规整之后的厚重感觉。
只有两边重新抽枝，一点点生出新的枝桠的树木花丛。
光是看着就觉得生机勃勃的感觉。
两人等在的是天地渡的末端——这里一般来说不会有谁能够完全坚持着走下来的。
——孟九竹的记录完全是开挂的意外。
当参见天梯渡的弟子无法再坚持前进的时候，在天梯渡之中的弟子们就会被传送到终点的位置。
这样的操作，有的时候给一些弟子一些错觉——比如他走完了天梯渡什么的。
在前四十级就无法坚持的弟子会被送回去起始的位置，要么回去外门，要么看看是否有大师兄于振水看中的资质，比较幸运的被收下当弟子。
其他的，则会回去外门，然后按照奖励安排发放比赛的奖励。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下一个师弟或者师妹是和你一样天资可怕的人。”
在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时候的等待里，柳星渊突然说道：“天资太高，我都觉得，我追不上你了。”
“……”
“如果哪一天被你完全抛下的话，大概就没有资格自称是师兄之类的了。”
感觉像是闲聊一样的说着一些事情，柳星渊目光不是很自然的盯着天梯渡的方向。
“……”孟九竹也是看着那个方向，忽然想起来上辈子据说这一批弟子里，第一名跑过天梯渡的人，是个万白术的女孩子。
而且她原本擅长的，是医术。
孟九竹沉默的在想一点别的东西，那边柳星渊却突然毫无头绪的向他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小九吗？”
“什么意思？”
“我——”
“啪啦啦啦——”
幻境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
孟九竹面前原本还稳定的记忆碎片构筑出来的幻境开始一点点剥落。
孟九竹后退了一步，略微侧头看着的是柳星渊说出那一句“你真的是小九吗”之后的表情，定格扭曲，然后碎裂。
他布置的幻境在雷法的攻击下一点点破裂。
就像是突然就隋开的镜子，跳跃着的雷电就顺着破裂的缝隙一点点传递过来，孟九竹后退了一步才刚刚想要躲开一点，却被骤然完全将阻隔的幻境打破的、带着跳跃的雷光的手抓住。
幻境完全消失。
孟九竹与柳星渊依旧站在城镇的街道上。
和孟九竹缓慢回忆过去不一样的节奏，柳星渊在孟九竹丢给他的记忆幻境里具体看到了什么并不清楚，只是现在他抓着孟九竹的手腕紧紧攥着，他尝试着说些什么，但是努力几次都说不出来，只得是抿紧了唇，而后眼角越发发红。
而后唇瓣控制不住的颤抖着，说道：“对不起……，”
……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记忆三、苏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