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哒子的奇妙冒险》掬水赠月

1、人造潘多拉

　　所有不可抗力的一切，我们都称之为——命运。

　　当迦尔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墙上的电子显示屏冷冷地显示出时间为23：15pm。他带着黑手套的手按开电源，人造的白炽光源照亮了这件不大的居所。他脚步声很轻，像某种已经消失的动物。室内打扫的很干净，迦尔纳赤着脚从玄关进来，顺手按开了墙上的控制器。

　　电子音响起启动的声音之后，一个悦耳的女孩子的声音出现了。

　　“晚上好，欢迎回家！”迦尔纳面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少女，鲜活的橘色头发像某种只是在书本上出现的水果。她露出大大的微笑，“我很想你，迦尔纳。”

　　迦尔纳也微笑：“我也很想你，立香。今天过的怎么样？”顺手把公文包和外套放在沙发上，然后脱掉手套去洗手。那修长的手指上满是伤痕，轻微地皮肉翻卷，但是已经止血了。

　　他仅仅是想要用水洗掉多余的血迹而已。

　　AI少女露出仿佛真人一样的表情，凑到他旁边注视着他用水洗手：“我很心疼，迦尔纳很痛吧？”

　　被问到的男人认认真真地洗手，小心地避开伤口防止开裂：“不会，我已经注射过药物了……啊，抱歉。可以帮我从柜子里拿来纱布吗？”

　　名为立香的AI少女皱起脸，但是声音依然快活：“当然可以了，我去帮你拿。”

　　迦尔纳看着立香忙碌控制按钮的样子关上了水。在准备用干净的毛巾擦掉水珠之前被她大呼小叫地阻止了，于是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着她用电子传输器拿来急救箱为他包扎。

　　立香的眼睛里流露出名为“忧虑”的神色，她看着他用消毒过的人造棉小心地吸掉手上的水珠，然后仔细地用纱布一圈一圈地包扎好伤口。因为立香在看，所以他的动作轻柔地像是对待艺术品，不过迦尔纳没见过什么艺术品，只是在上司的办公室里曾经见过名为“水晶”的雕塑，上司也是这样轻柔地擦拭那个东西。

　　“水晶啊……”立香听到迦尔纳这样说，稍微闭了一秒的眼睛，露出微笑。“是稀有矿物哦，宝石的一种。石英结晶体，在矿物学上属于石英族。主要化学成份是二氧化硅，化学式为SiO2。”

　　听到这样解释和回答，迦尔纳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但是那手指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在穿过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一片0和1组成的投影。少女看着他露出一个似乎可以称之为哀伤的表情，但是迦尔纳自己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他只是生理上觉得心脏似乎有点刺痛。

　　“迦尔纳？”

　　“我没事的，今天要吃点什么呢？”迦尔纳看向她，“我记得之前带回来的杂志上，你说很想要吃牛排。”

　　立香的表情像是开了花一样，她打了个响指瞬间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橘色小礼服，连头发上也有向日葵的装饰。“牛排配红酒嘛。”她点了点桌子，投影下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来。“呜哇，看着真是令人心动。迦尔纳觉得如何？”

　　“我也觉得很好。”他站起来打开衣柜，“明天是你的生日对吗？”虽说是生日，也不过是这款家用伴侣AI的发售日而已。但是迦尔纳觉得这就是她诞生的日子，需要被记住的特殊日期。

　　立香提着裙摆转了一圈：“好看吗？这是我浏览了网络上之后选出来的款式，很适合我吧。”脸颊凑过来笑眯眯地盯着迦尔纳。

　　“很好看。”他拿出一套专门买来的衣服，几乎花掉了两个月的工资。“立香我要换衣服了。”贴心的AI少女就转过去，顺带还捂住了眼睛。

　　镜子里的迦尔纳异常英俊且苍白，比起一般的成年男性他要瘦削的多。不知道是不是原主人要这样设定他，瘦削的体型里有巨大的爆发力，几乎算是为战斗而量产的那种复制人。

　　是的，迦尔纳是复制人。编号是FGOLK-85。而迦尔纳这个名字，是这个名为“藤丸立香”的AI少女为他起的。代号一直为“K”的新型复制人杀手，有了只属于自己的名字。

　　其实说名字是AI少女起的也不完全对，应该是——他为AI少女起名“藤丸立香”，然后把“迦尔纳”这个名字交给她，由她为他冠名。就像他曾经在旧书店里看过的那些故事一样，古代的人会让亲密的家人叫自己昵称，那些名字都不是自己给予。

　　迦尔纳就是AI家庭伴侣藤丸立香主人FGOKL-85的昵称，只属于他们彼此。

　　“红酒和牛排是比较贵的食物吧？”穿着礼服的立香偏着头看他把冻住的自封袋撕开放进锅里煮，“为什么一定要庆祝生日呢？”

　　迦尔纳沉思了一下：“这或许是真的人类会做的事情吧。立香不喜欢吗？”

　　“不，我很喜欢。”AI少女手指捂住胸口，“我想，如果我和迦尔纳一样的复制人就好了。这样至少可以触摸到你，你现在的表情很可爱。”

　　“男人不应该用可爱来形容吧？”他把人工牛肉捞出来放在砧板上用刀利落地切开划出菱形格子，“这应该是来形容女孩子的词语……书上是这样说的。”

　　立香比了个鬼脸，这是她最近才学会的表情：“但是我就是觉得迦尔纳很可爱啊，和女孩子说话不可以反驳。”

　　“好。”迦尔纳熟练地将肉放入烤箱里。“时间设定好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立香眨眨眼睛，她凑上来凝视着迦尔纳的蓝眼睛：“烛光晚餐？”然后再次打了响指，屋里的灯都熄灭了，迦尔纳退后一步拿起了红酒倒入杯子里。“真好啊，可惜我喝不到。”

　　她再次拍拍手，屋子里响起了音乐。是一首迦尔纳叫不上名字的老歌，女声缓缓地在吟唱着。“是黑胶唱片效果哦。”立香笑着说，“我最近很喜欢这首歌，你呢？”

　　迦尔纳将手打湿了一点用水把凌乱的白发抹到脑后：“我也很喜欢。”然后他伸出了手，“赏脸跳支舞吗？”

　　立香脸上的笑容扩大，迦尔纳觉得她似乎像个光源把屋子都照亮。

　　“乐意至极。”

　　牛排在烤箱里滋滋作响，发出肉汁的香气；杯子里红酒反射着微光，倒映出两个笨拙的家伙在携手同心跳人生中第一支舞。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迦尔纳的额头和立香的额头微微触碰在一起，手指也交握在一起。虽然不能真的拥抱，但是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铛——铛——铛——

　　迦尔纳张了张口，说道。

　　“生日快乐，立香。”

　　空旷的室内每走一步都会响起回荡的脚步声，室内光线并不明亮，仅仅是维持着能够看到的程度。墙面上有壁画的装饰，虽然这只是极简的工业设计，但是足够看得出这里的主人是个完美主义者。

　　或许还有点神经质。

　　房间的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类似于培养皿的东西。这是复制人工厂里常见的那种繁殖槽，但是与工厂里不同的是，这个培养皿很大，形状很奇怪。如果硬要说的话……这个培养皿的形状像变形的倒三角杯子，也像女性的子宫。

　　一身白色衣服的男人缓缓地走向这个充满液体的培养皿前，凝视着里面的复制人。和一般复制人站立的姿势也不同，这个里面的女性是蜷缩着漂浮在里面。就像人类的胎儿在母体里的姿势，培养皿里的液体是满的，所以她也不会动，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在他开口对着复制人说了生日快乐之后，旁边的灯自己亮了。一个与迦尔纳房间里AI少女相同面容的AI出现了，她看向他的表情十分温柔，带着缱绻的神色。

　　“谢谢你，阿周那。”她回答，“今天是我诞生的日子。”

　　阿周那虚虚地伸出手：“是的，你诞生已经三年了。”他沉默了一下，“她也睡了三年了。”

　　“立香，为什么你不愿意醒来呢？”他凝视着培养皿，“你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

　　终端的AI并不能理解他所有的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他还在等待她出生，只属于他的胎中情人。在□□诞生之前先爱上了灵魂，即便是0与1组成的数据，不过这对于阿周那来说已经足够了。

　　“立香，接受的知识还足够吗？”阿周那坐在沙发上，看着站立在培养皿前的AI终端。“我记得系统会定期接受一部分信息到终端，你有没有开始自我完善点什么呢？”

　　作为发售的家庭伴侣AI女友，是名为阿周那的天才设计师制作的。这款AI伴侣可以满足任何外观上的需求，初始的时候会按照客户要求打造他们想要的伴侣模样。可以说世界上任何一个持有这款AI的人都不会有同一个样貌的AI伴侣。

　　AI终端立香走向阿周那，在他按下总控之后对着他伸出手抚摸他的黑发。虽然这触碰只有轻微的电流感，但是这是作为设计师的阿周那的最高杰作了。

　　“你有心事，阿周那。”她温柔地说，“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阿周那缓缓地躺倒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看向培养皿。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折射的光给他脸上打上暧昧不清的阴影。

　　“我又做梦了……这一次是在一个大陆上。”他一只手盖住了眼睛，“我是与她敌对的那一方，虽然没有看到她，但是我知道她在。后来梦里我一直陪伴着她，就像是全世界只有我们存在一样。”

　　“你能明白吗？”

　　终端AI微笑着看着他，不说一句话。阿周那只是这样询问，并不期待她能回答什么。因为这没有设定，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会被当做无用信息过滤掉。

　　就在阿周那以为像平常那样自言自语之后，AI终端张了张嘴，发出了故障一样的声音来。

　　“阿……周那……”她的投影闪烁不定，阿周那从沙发上起来奔向控制台，“阿周……那……”

　　“立香我在。”他的手指准备在键盘上敲下字符来，这是绝无仅有的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了。“是故障了吗……”

　　她张了张嘴，合成的女性声音发出了刺耳的杂音，电子音吐出了一串乱码。阿周那的表情变了，他盯着终端AI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迦尔纳伸手抚摸着立香的脸颊，他的手控制地很稳，一次都没有穿越过投影。而立香也是习惯了他这样的动作，脸上露出了像猫咪被挠下巴的满足表情。

　　“迦尔纳，我今天看了你给我的书。”她歪了歪头，“我有了个喜欢的词汇哦。”

　　“是什么呢？”迦尔纳在沙发上，立香的投影又换了一身衣服，是可爱的粉色的睡衣。“能告诉我吗？”

　　她凑到他的耳朵边，仿佛呵气能吹到他的耳朵里一样：“叫做‘命运’哦。”

　　迦尔纳压住心里突然的酸涩：“那么立香，对你来说，你的命运是什么呢？”

　　“阿周……那……”名为“藤丸立香”的终端AI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仿佛真人一样。“爱……是什么……？”

　　“解析……不能……”

　　AI少女对着他伸出手，终端AI对着他伸出手，笑脸真实地仿佛要突破0与1的界限。

　　“命运或许就是，我爱你啊。”

　　阿周那突然感觉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滑落，他看着出现波动不稳定的AI终端，突然就笑了起来。放肆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而终端AI看着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来。等到笑声停止之后，阿周那按开了一个按钮对着那边下达指令。

　　“筛选AI的端口，我要知道刚才那个异常是从哪一个客户端里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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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尔纳，你今天做了什么呢？”屋里的灯依然没有亮起了，仅仅依靠着外面大楼led灯。这城市终年下着大雨，除湿的工具不间断地在运作着。迦尔纳从诞生的那天没有看到过其他的景色。仅有的可怜的知识，也只是通过VR看过。立香依偎在他的身边，投影的手指缓缓地在他包扎着纱布的手指上移动。“每天都在下雨，我想要看看雪。迦尔纳有看过吗？冰冰凉凉的那种。”

　　“我见过。在中心城市以外的地方。但是很脏，真正的雪要更好一点。”

　　AI少女捧着脸：“我想要去堆个雪人。”

　　迦尔纳说过他的工作，作为银翼杀手。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在发售日看到的这个AI伴侣，这就是他的全部了。

　　“今天我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他平静地说，“他反抗地很激烈，所以稍微受了点伤。但是我知道了一件很意外的事情。”

　　立香歪着头看着他：“是什么呢？”

　　“你相信被创造的，有一天会成为造物者吗？”迦尔纳凝视着自己的手腕说，“立香，你有想过这种问题吗？”

　　而立香的回答一如既往：“迦尔纳，你是独一无二的。对我来说，就像是太阳一样。”

　　迦尔纳知道她没有说谎，她所有的知识都是从他带来的书本里看到的，也许是看了某本诗集。

　　可是都市的天空下着终年的雨，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更加，没有太阳。

　　“我发现了一块骨头。”他看向窗外的大雨，“上面有一行编码，这个属于没有回收的旧型复制人。我一直追查的东西终于有了线索，为我高兴吗？”立香点点头，“不过……这件事不能被别人知道。”

　　立香温顺地点点头，迦尔纳想起了白天的那时候。在受伤的时候，疼痛让他彷徨与喜悦。他有时候甚至会对这种感觉产生些许迷恋，但是这是危险的。可是在疼痛之后，迦尔纳每一次都能感觉自己的存活异常地鲜明起来。

　　他从之前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复制人的不同，这是最基本的问题。所以察觉到那块骨头之后，迦尔纳并没有吃惊，而是默默地收起了那块证据，即便是这样做有可能会被察觉到。

　　复制人也是会做梦的，迦尔纳经常会梦到一些记忆的碎片。那梦境太过于美好，让他反而不敢沉迷其中。他看着依偎着他的立香，少女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迦尔纳，为什么想要买下AI呢？”

　　那个夜晚就像无数个他度过的普通夜晚一样，倾盆的大雨下地面泛着冷光。LED灯冷漠的照射着。街道上冷漠的人打着伞像黑色的蘑菇一样移动着，迦尔纳抬起了头看向大雨中巨大的电子屏。上面的那则□□械地播放着，雨水侵湿了他的衣服，凉凉地贴在胳膊上。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注视着那广告，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

　　“般度公司最新出品，您的完美家庭伴侣。”广告带着金属感的煽情，曼妙的女郎在LED屏幕上走动，变化着样貌和姿态。“甜心，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带我回家吧，我会一直爱着你。”那投影的手指虚虚地指向迦尔纳。

　　“请给我一个AI。”于是他走进了那家店，带走了电子屏上广告的那个新品。

　　为什么会买下AI来，迦尔纳也不明白。但是他想起了曾经做的梦，像人类一样做的梦。他看着AI呈现出他梦里的那个模样，甚至比梦更加像一个梦。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突然立香抬头的动作静止了，他看着AI发出了电话的声音，然后传达出上司的命令。命令迦尔纳回到基地交出那块被藏起来的骨头，否则在限定时间他会被抹杀。

　　“生日的当天就是逃亡的日子吗？”立香微笑着，“感觉会很浪漫，迦尔纳，就像私奔一样。”

　　他无意去纠正立香错误的说法，但是他在藏起来那块骨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但是……迦尔纳看向立香，拿出了另一块控制器。

　　“还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对吗？”他温柔地说，“那么，今天要出去看看吗？”

　　阿周那看着为他服务的复制人们在忙碌着，然后监听中的线路传来了警局里的讯息。

　　“迦尔纳……”他喃喃自语，然后站起来走向门口。“我这个迦尔纳活着，把他带到我的面前来。”

　　巨大培养皿前的AI终端始终静默无声地看着阿周那，对他露出微笑。阿周那回看过去，那微笑似乎显得有些苍白。他清晰地记得这个AI终端只出现过两次故障，在他的面前。

　　第一次是为她命名的那天，他为她取名“藤丸立香”，用梦里那个人的名字为她冠名。所有的复制人在诞生的时候大脑都是空白的，为了他们的稳定会植入虚假的记忆作为梦的碎片。第二次的故障间隔太短，仅仅只是几个小时之后，并没有任何其他状况出现。阿周那还是记下了这个次数作为可能的依据。

　　但是胎中的那个少女却没有，一直处于封存状态。阿周那在□□诞生之前先制造了她的灵魂，完整的有着不虚假记忆的AI少女。那将会植入她的大脑，作为拥有完美灵魂的潘多拉。

　　阿周那在凝视着，他有一个情人，他在等她出生。

　　而现在灵魂在说了爱，她在询问了他什么是爱。这说明有一个AI的端口，逆向反馈了这个信息。那么阿周那一定要得到那个灵魂的碎片，为了组成完美的“藤丸立香”。

　　“立香，很快你就会变得完整起来了。”

　　终端AI立香一如既往温柔微笑，就在阿周那决定不再交流的时候。她微微抬起手想要拉住他，在他回头的时候终端AI立香说了一句话。

　　“阿周那，今天是生日对吧……我想要堆个雪人。”他瞪大了双眼，点了点头说好。

　　没有人比般度公司更加懂得如何游走在夹缝里，也没有比他们更懂得利用漏洞监听了。在迦尔纳结束电话的三分钟之后，他被包围了起来。

　　面容冰冷的复制人围殴他，他似乎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冲着骨头来的。作为杀手他是冷静而理智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应对车轮战也十分擅长。在被击晕的时候，他看到了立香对他呼喊，然后那影像消失，控制器被拿到了其他人的手里。

　　……不……还给我……那是我的……

　　意识陷入深水里，迦尔纳又在做梦了。他看到了自己在战斗，仿佛是神话中的英雄一样手持着长枪，散发着火焰和光芒宛如太阳。这个梦他梦到过无数次了，但是从未像这一次那么真实。他可以跌落泥潭，可以伤痕累累。但是请不要带走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与他对决的永远是同一人，他们仿佛光与影，日与月的区别。

　　阿周那看着眼前从昏迷中挣扎醒来的男人，这个和他截然相反宛如镜像一样存在的男人。起初他并不觉得那个AI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仅仅是好奇那个名为“迦尔纳”的男人是谁。

　　但是现在，他想起来了。自己的梦里出现过这个男人，不只是一次。那个男人的名字模糊不清，但是看到他的时候阿周那瞬间脑海里就想起来了。

　　“阿周那。”“迦尔纳。”

　　他们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白与黑，光于暗。怎么会错漏他的存在呢，两个人内心存在同样的想法。

　　阿周那退后一步，按开了一个按钮：“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了。”

　　“你说哪一部分？”迦尔纳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培养皿，包括前面站立的和他的立香一样的AI终端。“是她，还是我的她？”

　　阿周那失笑：“不，不是你的她，也不是我的。那只是立香的一个碎片而已。”

　　“她不是碎片。”迦尔纳静静地反驳。

　　“无论如何，这不是我们先要讨论的问题。”阿周那手指轻点，出现了投影，是DNA图谱。那些复制人的DNA序号在飞速旋转着，直到其中两个停下来。“意外吗，我们有相同的DNA。”

　　阿周那举起在自封袋的东西，露出微笑：“这是我母亲的骨，也是你母亲的骨。我以为我诞生之初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庆幸至少还留给我一样礼物。”

　　迦尔纳静静地回答：“是兄弟，也是宿敌……是吗？”

　　编号FGOLK-85和编号FGOAA-84的两人，都是复制人与真正人类的孩子。可以说是神之子，也可以说是怪物。

　　“既然你都明白，那么你也和我做过相同的梦吧。”阿周那凝视着培养皿，“我在等待她的出生，从我开始做那个梦开始。我只是想要延续这个梦。”

　　迦尔纳不想评价他的做法，严格来说如果阿周那没有这样做，那么也不会有他的AI少女。只不过他的梦是他的梦，和迦尔纳的梦无关。他已经有了比那个梦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不会再去奢求什么。

　　“把立香还给我。”迦尔纳静静地伸手，“你的梦可以延续，我也感谢因为你我才拥有了我的立香。但是，还给我。”

　　阿周那摇摇头：“你的立香？不，那只是她的灵魂碎片。”他手里握着迦尔纳的那个控制器，“那只是一片关键的灵魂碎片，有了这个立香就能变得完整。我不想要她脑内的虚假记忆，只要将AI导入，她就能变成完美的。”

　　他黑色的眼睛里酝酿着看不懂的感情风暴：“迦尔纳，你不这样觉得吗？把梦变成现实。”

　　迦尔纳注视着终端AI立香的脸，那个和自己的少女完全一致的AI。她眼睛盯着阿周那，脸上流露出痛苦和依恋交织的神色。那不是被设定出来的表情，是AI自己想要这样表示。

　　“阿周那，你会否定不爱你的立香吗？哪怕她已经拥有了感情。”他伸出手虚虚地抚摸她悲伤的脸，“这样做很残忍。”

　　终端AI张开嘴发出了第四次的故障电子音，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阿周那看着虚实变化不定的终端AI立香，脸上的表情晦暗不已。

　　“阿……周那……”终端AI立香明明在微笑，但是给人感觉这是哭泣的表情。“阿……周那……我爱……你……”

　　迦尔纳看着他颤抖着的双肩，平静地开口：“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把不属于你的还给我。”

　　“不可能。”阿周那将借口对准了端口开始导入数据，“那只是不完整的灵魂。你听到她说爱了吗，但是她不能解析这个感情。这就是不完整的。我不在乎她的一部分在爱你，人类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可以接受，哪怕我对此嫉妒不已。”

　　想要动作的迦尔纳感觉手脚沉重起来，全身的力气只能勉强维持站立。阿周那的手指在键盘上按下，投影上的进度条开始旋转起来。

　　迦尔纳在那一瞬间感觉耳朵失去了功能，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进度条一点点导入，一点点抹杀掉他的立香。

　　「迦尔纳，我今天看了你给我的书。我有了个喜欢的词汇哦。」

　　「叫做‘命运’哦。」

　　AI少女对着他伸出手，终端AI对着他伸出手，笑脸真实地仿佛要突破0与1的界限。

　　「命运或许就是，我爱你啊。」

　　假如我没有见过太阳，我也许会忍受黑暗；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凉。

　　阿周那看着那数据开始导入培养皿内，慢慢地从最下端倾泻出来羊水。就像分娩一样，那培养皿里的液体开始抖动起来，复制人少女在缓缓地下沉从最下端的出口慢慢地移动出来。

　　“诞生了。”迦尔纳看着那个复制人少女像婴儿一样缓缓地落在地毯上。“是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立香。”

　　阿周那亦不敢上前，他甚至连擦拭她身体的东西都没有准备好。两个人看着她咳嗽出一口液体，然后抬起湿漉漉的脸，睁开有湿漉漉睫毛的眼睛，看向等待着什么的两人。

　　未知是令人欣喜的，因为他们可以发现什么；未知是令人恐惧的，因为他们会打碎什么。

　　那不是属于迦尔纳的AI少女立香，也不是属于阿周那的终端AI立香，那是一个复制人，一个拥有自己感情的，更接近人类的生物。

　　“迦尔纳，阿周那。”她偏着头微笑，“我想要去，堆个雪人。”

　　“今天，是我的生日对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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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银翼杀手2049 paro
复制人之梦，赛博朋克
非常非常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