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云木潇潇

2、小鬼撞上阴阳师

　　我只是世间的一缕魂魄，无情无爱，无欲无求，随风流散----------
　　题记

　　认识小歪，是在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我穿梭在行人寂寥的小巷，正寻找着今晚的猎物。
　　我只是一只道行不深的小鬼，身上的鬼气远没有其他鬼来的浓重，一般的阴阳师是不会注意到我这类小鬼的，更何况是寻常的人。
　　那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赛雪般的肌肤，光滑如凝脂，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流淌在血管里温热的血液，甜美的香味正诱惑着我，我如饮甘泉，腥甜的鲜血汩汩地流进了我的腹中，喉间充斥着血的气味，渐渐地我的鬼气变得凝重。
　　然而最后我并没有吸光她的血，尽管此刻的我是如此的饥渴。
　　因为我被一道突来的气震飞，身躯猛得撞上了坚硬的墙壁，随后滑落在冰凉的地上，这一瞬间几乎让我魂飞魄散。
　　“原来不过是只小鬼。”耳边传来一道清朗醇厚的声音，掺着点湖水般的冰冷，我抬眼，印入眼的是一张精致如琉璃似的脸，那双眼眸异常晶亮，我的目光微许地顿住了，诧异地望着他，不为别的，只因为我觉察到了他那头罕见的银色长发，如月华般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柔软如华缎，纤细如银丝，璀璨生辉。我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阴阳师。
　　我不由得瞧着失了神，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见他俯下身轻柔地抱起那女子，如银般的长发流泻，遮掩了他玉质般的脸颊。
　　“我饿-----”迷茫中，我似乎被诱惑了，那如罂粟般的美艳，深深地迷醉了我，使我不由自主地服从了心底的欲望。
　　轻轻地，他似乎怔住了，转过头，带着诧异的目光直视着我，含着三分微诧，七分探究。
　　“我饿了。”我又一次低低地朝着他喃道，似一种呼唤，带着对血液最本能的需求。
　　许久，他就这样望着我，仿佛天地间的时光都停止了脚步，末了，他叹息似道：“罢了，不过是只小鬼。”说着，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伸至我面前。
　　温润如白玉，我凑近去，用鼻尖嗅了嗅，清清淡淡似有种莲花般的香味，我不禁闭了闭眼深深地回味这种感觉。
　　“动作快点，我没闲工夫和你这小鬼闹。”他不耐的语气响起。
　　我睁开眼，偷偷地瞄了他眼，见他清秀如远山般的双眉微蹙，这才倾了身，凑进含住了他的手指。
　　温热的血，甜甜的香味，我不由得立马迷恋上了这种味道。
　　只是我们都不曾预料到，这一刻的相遇，我迷恋上的不仅是他的血，更是他的人--------------

　　风带过树梢，携来花的清香，今晚的月色透着份朦胧的韵味，如流水般洒落。
　　我隐身在一狮子石像后，眼望着透出灯火的大门口，等着小歪告别了这户人家，慢慢地走下台阶，然后抬眼发现我。
　　“不用躲了，没人会看见你。”惯常的带着轻讽的语气传来，他斜睨着我的眼里总带着份轻轻的笑意，流光异彩，令我捉摸不透。
　　“刚才的那只鬼比我厉害。”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轻地飘至他身旁，结巴地驳了句。
　　他只是嗤笑一声，然望着我的眼睛依然温柔不变，“又饿了？”他问道。
　　我本想点头，但看着他少许泛着苍白的脸色，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你自昨晚就不曾喝过血，怎么会不饿？”他一言便揭穿我的谎话。
　　“不要了。”我想到他刚收复一只道行颇深的鬼已经耗去了很多心力，不敢再提出非分的要求。只是我却忽视了我眼里的疼惜。
　　“这点血对我来说不会有影响。”他依旧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伸至我面前，面露微笑。
　　这一刻，我有种想哭的冲动，只是我忘了，我是一只无躯体的鬼，而鬼，恰恰是没有眼泪的。
　　想哭却不能流泪。
　　我轻轻地吸允着温热的鲜血，他望着我，低低地轻笑：“你这摸样让我错觉我这是在喂只小猫。”
　　我微微惊讶地抬头，望进他深邃如黑夜的眸子，忘了我的嘴角残留的那抹殷红。
　　他伸出手，似乎想替我拭去，然而指尖穿过了我的身体，却永远到达不了。
　　我们皆是一个怔然，带着惊诧，慢慢地，这种异样化作了无言的悲哀。
　　“不早了，回去吧。”他转过身，留给我一个萧索的背影。
　　月光清朗下，我觉得眼角微湿，想哭，我却流不出泪来。

　　小歪的住处是个简单的小院落，遗世而独立，没有豪华，没有堂皇，全然不像一个身名赫赫的阴阳师的住所。有的只是一间精巧的竹楼，以及满庭芬芳的鲜花，簇簇矮矮的花，在皎皎月色下袅娜而多姿，空气里漂浮着夜来香清淡的香味。
　　我总是静静地趴在窗前，对着月色，陶醉在眼前这片馥郁的清香中，一如小歪身上时不时飘逸出的香味，让我回味无穷。
　　我忘了这样的日子从我的指尖流失了多少，我只是每晚每晚地趴在窗前，如饥似渴地吸允着香味，陶醉着，深陷着。
　　直到那天的到来。
　　月华静静地照亮了他如银般的长发，我看到来人低声和他商讨了几句，便见他眉宇间凝上了抹深沉，一种浅浅淡淡的倦怠浮上眉头，孤冷又带着点厌世。
　　“小歪？”我轻轻地飘过去，斜着头好奇地望着他。
　　他撇了我一眼，目光中掺着冷意，冰凉如三月里的湖水，让我不由地僵在了那里。
　　“不要来吵我。”他只是淡漠地回了句，便转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那道门，隔着我和他，目光再也不能相遇。
　　这刻，我忽然有种被击中的感觉，浓浓的失落笼罩下来，我赌气似地撇了撇嘴，便飘到了外面的庭院，万般负气，打定了主意不理睬他！
　　风吹动着，望进那透出朦胧烛火的窗户，失落满满，月色清明，我孤身又失意。

　　接下来的日子，我真的没有再见过小歪。
　　夜色一次又一次地降临，晚风微凉，撩动着窗帘，吹皱了摇曳的烛火，静谧的小楼，寂寞盈盈。
　　我身形孤单地飘荡在这空荡的屋子里，寂寞地寻觅着，却不见熟悉的身影，此刻，我恍然惊醒，遇见小歪，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劫难。
　　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享受了有人陪伴，这刻静下来，我却发现，再也找不回过去，孤单的滋味，原来是这般的痛苦又艰熬。
　　他空余一盏微弱的灯烛来映衬我的寂寥，岂不可笑？
　　我渴望着他温暖的目光，他却徒留一个清冷的背影，萧索又心寒。

　　夜晚的风有点凉，黑夜下的巷子静寂无人。
　　我飘荡在空空的巷子，月光映衬了我的孤单。身上的鬼气越来越稀薄，身形渐渐变得模糊，习惯了他的血液，却似一种饮鸠止渴，突然间断了联系，我就再也不能独活，我的神形将化散在空气中，毫无痕迹。
　　我本是世间的一缕孤魂，无欲无求，无情无爱，当心中有情，我便只有毁灭。
　　悲伤浓浓，我的心中却没有仇恨。
　　黑云慢慢地遮掩了月的光辉，小巷间越发地暗淡。
　　我飘游的身形蓦然地顿住，我的不远处，一只厉鬼吸完血，正预抬头，我的目光对上那深红的颜色，恐惧爬了上眼底。
　　“又有一只猎物送上门来。”森森的声音穿过空气，那种恐惧如沉淀在了深处，想逃，却已来不及。
　　对方已欺上，我的身形下一刻便将消失无影。
　　可是眼看着的毁灭并没有降临，浓烈的鬼气融入了空气里，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月华又再次露出了如银的光芒，月光清朗下，我睁眼，望进那一泓清潭似的眸子里。
　　憔悴的面容，清浅若无的笑意，那修长不减俊美的身形，熟悉到令人发疼。
　　“小歪！”惊喜如狂潮，我扑上去，张嘴想笑，却发现比哭更难看。
　　“这么晚还出来，若不是我及时，你就！”他气极败坏地怒吼响起，我从未见他如此地生气，可是我已经不在乎，思念得疼痛，才发觉我要的，只是他一个熟悉的笑容，一句关切的话语。
　　“小歪，小歪，小歪―――――”我扑到怀里，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仿佛永远都喊不够。
　　末了，他的手轻柔地抚上我的发丝，我可以依稀地感觉到他指尖的温暖游走在我的发间，温柔得让人沉醉。

　　一张桌，中间隔着一盏微弱的烛火，我和小歪对视而坐。
　　“我要结婚了，七日之后。”他低低地话音缭绕在空寂的屋内。
　　我的身形蓦然一轻颤，眸光暗淡了几分，“我知道，你不必再强调。”方才回来的路上，他已说的明白，原来他不只是个简单的阴阳师，隐藏在这背后的却是一个更为惊人的身份，皇帝的私生子，一个不被人承认的皇子，却也不得不服从命运的摆布，这是他的悲哀。
　　“你并不爱她，甚至你们还没见过面！”我气极地朝他吼道。
　　“不，我们见过。”他淡漠地打断我的话，“你似乎忘了，当日遇见你之时，那个姑娘便是我要迎娶之人。”他望进我震惊的眸子，眼里好似带着份讥讽。
　　“我后悔了。”我扯开抹苦笑，“如果我当时就杀了她――――”
　　“我不许你打她的主意！”小歪冷眸一闪，字字如冰，“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心，竟是异常地发酸，“那我要离开吗？”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如果你不想，我不勉强你。”
　　不离开，难道看着你成婚，看着那个娇媚如花的女子终日陪伴在你身边，对了，至少她是人，她可以伴你一起走过白天与黑夜，而我，不过是个在阳光暴晒下湮灭的鬼，一个无躯壳的鬼。
　　原来，爱，竟是如此的寂寞。

　　明日，便是小歪的成亲之时。
　　我凝视着满屋的鲜红，成片成片的红色，似乎连月光都失了光辉。
　　“好漂亮。”我不由深深地叹息着，直到眼睛渐渐地发酸。
　　“小歪，我饿了。”我转过身，望进他温柔的眼眸，笑脸如靥。
　　“过来。”他咬破手指，伸至我面前。
　　摇了摇头，我笑得越发娇媚，“这次，可以让我自己选地方吗？”我轻轻地问道。
　　他挑了挑眉，却不置可否。
　　我飘过去，凑近他的身畔，清淡的花香味萦绕，我低低地一笑，倾身，冰凉的唇，带着深情，落在他的唇上，冰凉的温度让他微一轻颤。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我望进他的眸心，笑意盈盈。
　　最终，我在他脖间寻到了位置，温润如玉，我甚至可以感觉肤下静静流淌的鲜血，我的吻随之落下。
　　血，渐渐地流入我的身体，我如一个不知足的婴孩，饥渴地吞食。
　　小歪的笑容，浅浅淡淡，噙着醉人的温柔，越来越苍白―――――――

　　我终究没有选择他的死亡，因为爱，所以恨不了。
　　我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那光是多么的温暖，一如小歪的温暖。
　　我幸福地微笑，渐渐地，我的身形变得模糊，越来越淡。
　　耳边，是热闹的欢笑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我的身形融入了阳光，慢慢地化散，直至魂飞魄散。
　　我只是世间的一缕魂魄，无情无爱，无欲无求，随风流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