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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长长的蜿蜒的公路,道路两边冰雪莹莹,一辆白色的SUV行驶其间。
      镜头在空中俯瞰,跟随车辆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一片冰川前。

      画面切换,镜头移到驾驶座,给车上的人特写。
      年轻的男人,苍白消瘦,眼珠黝黑,尖俏的下巴埋在围巾里。

      他打开车窗,把手指从白色羽绒服的袖子里探出来,点了一根烟,望向前方的冰川。

      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圈工作人员噤声看着——这只是一场表演,却真实到让人忘记是表演。

      男主角眼神昏暗,仿佛心如死灰,明明热爱这个世界,却要把消极的灵魂放进自己的躯壳里,献给角色。

      等到曾贺如喊cut,汪幼的眼泪才流出来——他们提前确定过,这一场要是有眼泪,会显得“过”,情绪要到,但是不能流泪。

      汪幼已经到了情绪爆发点,却只能生生捱着,拍完之后,才让泪水流下来。

      鲍新带头,工作人员都给他鼓起掌来,曾贺如看着取景框,一时未动。

      等到掌声平息,汪幼的眼泪还在流。

      有时候,他要向镜头毫无遮掩地坦露这些东西,眼泪,发红的眼眶,湿漉的睫毛,所有能代表人性脆弱的部分,都要成为他的工具。
      也有时候,比如现在,这些都成了余料,只能抛弃。
      可就算是用来浪费,耗费的,也是同等的力气。

      汪幼把脸埋下去,藏好多余的情绪,不太想给别人看到。

      “给他一点时间,其他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我们再保一条。”曾贺如在对讲机里说话。

      他看向监视屏,汪幼还那样趴着,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他在哭,脆弱的姿势,装在几块小小的屏幕里,遥远又孤独。

      曾贺如感到几分疑惑,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他忍不住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迟迟没有点火。

      他忽然觉得,过分要求真实,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方法就像一层盔甲,保护着演员敏感易伤的软肉,现在,他却非要他剥下盔甲,毫无抵抗能力地,直面角色的情感冲击。

      良久之后,汪幼终于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
      他闭着眼睛深呼吸,眼尾泛红,鼻尖悬了一滴泪,映着积雪反射的阳光,将落未落。

      他是真好看,各方面都好,为什么埋没这么久?

      鲍新拍拍曾贺如的肩膀:“别看了,回回魂儿,先把最后一条拍了。”

      曾贺如把未点的烟放下,猛然想起什么,对鲍新道:“你帮我跟小金说一声,让他联系项赢,等我们回去之后,安排见一面,我想让他带个人。”

      项赢曾经做过曾贺如经纪人,在他之后,又带过几个一线明星,各个红极一时。
      鲍新一愣:“你想让他带汪幼?”

      曾贺如并不否认:“他最近不是刚跟那谁解约么。”

      “刚跟一线解约,会来带一个小透明?”鲍新挠了挠下巴,“虽然汪汪很有潜力吧,但这差距……”

      “他会同意的,”曾贺如悠悠道,“他不是自称眼光很好,看准一个火一个?他应该也能看出来,这就是未来的一线。”

      “……如果他看不出来呢?”

      曾贺如想了想:“那他大概是年纪上来,视力下降,建议看眼科。”

      “……”鲍新无语至极,“得,我服,恋爱脑的男人真可怕。”

      最后一条保完,冰岛部分的拍摄全部完成。
      大家在冰天雪地里欢呼一阵,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器材设备,准备赶回酒店——外面实在太冷,没有庆祝的条件,得先回去另行安排。

      等待的时间里,汪幼在崖边顶着风看海,正出神间,远远看见一台无人机升起来,在海岸上空高高低低地飞。
      他顺着看过去,见曾贺如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无人机的遥控器。

      汪幼裹紧羽绒服,沿着崖边过去,和他站在一起。

      他们脚下是陡峭的黑色岩石的悬崖,远处是结了冰的海面,海雾弥漫,偶尔能看见蓝色的冰块。

      曾贺如整齐的头发被风吹乱,风衣大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转过来,汪幼跟他目光对上,轻轻笑了笑。

      汪幼的脸被冷风吹过,稍显苍白,却俊得惊人,曾贺如眼神一动,正要说话,忽然一阵狂风刮过,无人机在风里打了个晃,摆动几下,有了直线下坠的趋势。

      鲍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扑上来抢过遥控器,拯救即将坠海的机器:“祖宗,能不能别玩儿了?这都拍完了,你把它放出来飞什么?穷显摆呢?”

      曾贺如忽略鲍新的碎碎念,把手揣进衣兜里:“让他们收拾着,你先跟我回去。”

      汪幼点头:“好。”

      鲍新翻了个白眼,受不了这俩公然约会的狗男男,等无人机成功着陆收回,总算松了一口气,大骂恋爱降智,连曾贺如都不能幸免。

      曾贺如载着汪幼先回了雷克雅未克市区。
      晚上安排聚餐,现在回酒店无事可干,去餐厅为时尚早,他们决定在外面转一转,马上就要和这里告别,可以多看看风景。

      实际上,黄金圈、蓝湖温泉、蓝冰洞,一系列冰岛特色景点,他们都在拍戏时光顾过,汪幼心心念念的极光也看了,似乎再没什么可逛的。

      在雷市街头开了一阵,曾贺如把车停在了一家博物馆门口,他抬头看了一眼:“进去逛逛?”
      这家博物馆展览的东西实在特别,不是别的,是各种千奇百怪的JJ。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参观博物馆,可以帮助你理解这里的底蕴。”在进门之前,曾贺如是这么说的。

      那也要看是什么博物馆好吧?汪幼看着周围玻璃罐里大小形状各异的东西,心想这可真是太有底蕴了。

      两个人参观一圈,曾贺如像个逼着小学生写春游游后感的老师,一本正经地问汪幼:“你觉得怎么样?”

      汪幼想了想,诚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有点疼。”
      至于是哪里疼,不言而喻。

      曾贺如笑起来,眼睛弯出难得一见的弧度,特帅特耀眼。

      汪幼心里一荡,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曾贺如:“走吧,咱们去买点纪念品。”

      .
      夜晚,雷市订好的餐厅内,剧组全体人员聚在一起,庆祝杀青。
      鲍新是饭桌上的活跃分子,积极调动着气氛:“之前什么圣诞元旦,拍戏都没顾上过,今天一起庆祝了,大家敞开吃。”

      他招呼一圈,好不容易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啧”了一声:“要是有中餐就好了,吃这个还是不得劲。”

      “吃什么都堵不住你的嘴。”曾贺如道。
      鲍新白他一眼:“为什么要堵我的嘴?我说话多好听。”
      他懒得理曾贺如,招呼汪幼:“来来来,汪幼,咱们两个喝一杯,感谢你为我们这个片子做出的贡献。”

      故意说着场面话,一杯酒下肚,鲍新笑眯眯问:“汪汪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后面的工作还不清楚,”汪幼回话,“得回去之后看着安排。”

      “嘿嘿,没事,凭你跟老曾的关系,他肯定会帮你安排好,你找他就行。”

      “瞎说什么,”曾贺如问,“我跟他什么关系?”
      鲍新压低声音:“你们天天眉来眼去卿卿我我,还一块儿睡觉,你还问我什么关系?”

      汪幼本想否认一句,结果犹豫一瞬,没反驳出来。

      曾贺如看了看同桌其他人,最后看汪幼一眼,对鲍新道:“以后别乱说这话了,影响不是很好,本来就没这回事。”

      “懂懂懂,”鲍新点头,“我知道你想帮他谋发展,怕绯闻有影响?放心吧,我们的人多专业,不会出去乱说。”

      “总之,不准再提,”曾贺如淡淡道,“有谁提一次,我扣你一千工资。”

      汪幼听见这话,心里一阵异样,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敢拍这样一部片子,敢在人前演那些亲密的戏份,但是对于戏外别人的说法,又显得如此介意,为什么?

      “靠,”鲍新也惊呆了,“有没有搞错,你这是什么专.制独.裁,只许你做,还不让人说了?”

      “一次。”曾贺如面不改色。
      “你特么……”鲍新隔着空气无力地点他几下,无话可说。

      “最近就是给你自由过头了,”曾贺如端起酒杯,认真道,“以后还是不能边导边演,你容易得意忘形,谋朝篡位。”

      鲍新立刻道:“别介,老大,您是老大,你随便专.制,我没意见,戏还是要演的,照顾一下翘首以盼的影迷朋友嘛。”

      曾贺如慢慢地抿一口酒:“你还在做影迷会长?”

      “对啊,曾贺如影迷会终身名誉会长在此,有何疑问?”

      曾贺如嘴角微抽:“你想想你平时的态度,像是我粉丝?”

      “影迷影迷,看电影的时候才是粉,平时不认。”

      “承认是因为影迷会里漂亮女孩多,很难?”

      “这只是一方面,并不重要,请忽略。”
      “……”

      汪幼不想纠结于心中的想法,转移注意力,主动加入鲍新的话题:“鲍哥,是曾导的内部影迷会吗?我能不能申请加入?”

      曾贺如看他:“你凑什么热闹。”
      语气比起和鲍新说话时,莫名放柔了一大截。

      鲍新来回看他俩几眼,对汪幼笑:“那我得看看你对老曾的真爱程度。”

      汪幼眼梢一动,把曾贺如望进眼里:“我要怎么证明我是真爱?”

      鲍新把手边还剩半瓶的酒放到汪幼面前:“为了老曾,干一个?”

      曾贺如挡住汪幼伸向酒瓶的手:“别跟他胡闹。”

      汪幼笑着:“没事儿,就这么点酒,没问题的。”

      “就是,”鲍新煽风点火,“老曾你忒不痛快了,今儿杀青高兴,我跟我们男主角多喝几杯,怎么了?”

      曾贺如还想拦一拦,经过上次,他知道汪幼的酒量并不太好。
      可还没等他说话,手机就响了。
      鲍新催他走:“快接电话去,你在这,小伙伴们吃饭都战战兢兢。”

      曾贺如掏出手机,确实是不能不接的电话,他起身离席,在汪幼椅背上叩了叩:“别喝太多。”

      他出去接电话,这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直到鲍新过来用卫生间。

      听见他的通话内容,鲍新似乎有点惊讶,但闷着没作声。
      曾贺如知道他懂西语,没有再多说,收尾几句,挂了线。

      鲍新洗完手,甩甩手上的水:“你跟谁聊呢?说这么久,我把汪汪都灌趴了。”

      “他喝醉了?”曾贺如抬脚往厅内走。

      鲍新跟他一起回去:“他挺好,醉了就睡,也不撒酒疯,特乖。”

      “你悠着点,他今天拍一天戏。”

      “瞧你那样,”鲍新笑一下,“这就心疼了?咋不心疼我,我还跟你们忙活一天呢。”

      说话间,两人回到餐桌边,汪幼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看上去真睡着了。
      小刘把外套给他披上:“导演,要不我先送幼哥回去?”

      鲍新立刻道:“不用麻烦,吃得也差不多了,你们完事先走,你幼哥跟我们坐一车。”

      小刘应下,工作人员们陆续离席,只剩下鲍新和曾贺如坐在桌边,还有一个睡着的汪幼。

      鲍新把自己剩下的半杯酒喝了,忽然道:“你回去打算怎么弄?”

      “什么?”曾贺如心不在焉。

      “他啊,”鲍新指指汪幼,“之后怎么安排?”

      曾贺如的视线落在汪幼后脑勺上,缓缓道:“我不是说了?介绍项赢带他。”

      “啧,不是这个,”鲍新搓了搓牙花子,“你刚刚那电话我都听见了,搞半天,你不是gay,对他没意思?”

      曾贺如眼神微动,半晌道:“我本来也没说过,我对他有意思,是你听了邵杏飞的话,先入为主。”

      鲍新瞪着眼睛看他一阵,突然笑了,摆了摆手:“得得得,我就说,你这铁树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开花了。”

      “难得看你对谁上心,搞半天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似乎有些遗憾,“其实吧,不管是男是女,兄弟们都没意见,你喜欢,肯定祝福,但是我看你刚刚都指天立誓,咬定说自己不是同性恋了,那我们也没法按头叫你认,得,算是我误会了。”

      曾贺如没说话。

      鲍新继续说:“不过我觉着,从拍摄效果看,你的方法真挺好的,你看他后来表现多好,简直跟角色浑然一体。”

      “我的方法?”曾贺如动了动。

      “模糊戏里戏外的感情,让他彻底相信,这不是一种方法?不然你怎么解释你对他的态度?你没见他最近看你的眼神,多缠绵。”

      曾贺如蹙起了眉头。

      “利用演员的真实情感来拍戏,有意思,”鲍新叉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含糊道,“这种变态级别的调.教方式,是你从老谢那里一脉相承下来的吧。”
      鲍新竖起大拇指:“曾导,高。”
      .

      曾贺如靠在床头,正翻看一本电影杂志,卧室的门突然笃笃响了两声,他把书本放下,下床过去开门。

      汪幼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睛晶晶亮亮,他显然刚洗完澡,浴袍底下的皮肤还有蒸腾发红的痕迹,头发吹得乱糟糟,松散的垂下几缕,遮住一点额头。

      曾贺如看着他:“你不知道,醉酒之后不能马上洗澡吗?”

      汪幼皱了皱眉:“不是马上,好几个小时了,再说,我根本没醉。”

      两个人沉默下来,曾贺如还是看着他,没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曾导,我……”汪幼欲言又止,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他不再说话,直接上前一步,把人抱了个满怀。

      “干什么?”曾贺如闻见他身上散发的香味,忍着没动。

      汪幼像是回到了巢穴的小动物,整个人非常放松,他靠在曾贺如肩上,轻声说话:“曾导,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曾贺如沉默半晌:“我不知道。”

      汪幼低声细语:“我觉得,是可以往恋爱关系发展的状态……对吗?”

      曾贺如心跳快了一拍,这像是醉话,他的酒还没醒彻底?他一边想着,忍住回拥的冲动,仍是沉默。

      汪幼松开他,看了看未关的房门:“我今晚,可以睡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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