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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世事难料 ...

  •   雁字回时,枝头花发。天为谁春?

      六月底的青州像个大火炉。
      沉醉只穿着里衣,搬了凳子坐在屋檐下,手里晃动着扇子,嘴里催促着语桑快些把酸梅汤端上来。前些日子,她抱怨天儿热,杜少卿便找人弄了个冰窖,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冰回来,语桑就每日里做些冰镇酸梅汤给她解暑。
      酸甜的汤液滑过喉咙,冰凉凉的。沉醉把碗递给语桑,笑着道:“再来一碗。”
      “不行。”语桑黑着脸拒绝道:“凉性的东西喝多了不好,公子也交代过不让你多喝的。”
      沉醉丧气的叹了声,她就知道,语桑更听杜少卿的话。

      杜少卿从外面回来,见沉醉穿着个里衣无精打采的坐在屋檐下,大步走到她面前。手在沉醉的肩上摸了摸,转头对一边立着的语桑说道:“去拿件外衣来。”
      “好热呢,我不要穿。”沉醉拉下杜少卿的手握着,杜少卿的手凉凉的,舒服。
      “不行。”杜少卿摇头,哄着沉醉道:“醉儿乖,这天儿虽热,但若不注意,很容易得风寒的。”
      “那你让我再喝一碗酸梅汤?”沉醉趁机跟他谈条件,她总要捞着一个好处吧。
      “那也不行。”杜少卿脸一黑:“前几天是谁闹肚子来着?每天适当喝点也就是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沉醉将杜少卿的手一甩:“那我到底能做什么?”
      杜少卿呵呵一笑,又去搂了沉醉道:“醉儿乖,过些日子,我们就去别处避暑好不?”
      “不好。”沉醉将他推开,站起身来:“我睡觉去了。”她怕热,所以最近总是休息不好。沉醉边往屋里走,边大声吩咐语桑给她准备些冰放到房间里。
      杜少卿看着凳子发了会儿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尽力弥补二人之间的裂痕,虽然成效还不是很大,但至少沉醉愿意跟他使些小性儿了。杜少卿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书房。

      院子里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杜少卿将置于案桌上的茶水端起来喝了两口:“让人去给我把那些蝉都给捉了。”
      伺候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敢多问,道了声:“是,小的立马去办。”退出屋子。杜少卿揉了揉额头,沉醉这几天脾气愈发的大了,连他回房歇息都不让,没办法,只好打发语桑回了杜府,自己睡到了书房。可是沉醉夜里又睡不好,老是叫着语桑这样那样,语桑不在,杜少卿只好亲自去照顾她,已经连着好几晚都没得睡了。之前沉醉并没有这样啊,莫非是沉醉故意为难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边两人还在为之前的种种闹别扭,那边倪瑞就差人送来书函,说遥夜从五月底就开始生病,虽然一直在调理,但是至今还没有起色。杜少卿心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沉醉,怎么告诉沉醉,告诉了沉醉会怎么做,会不会马上离开他到遥夜身边去。杜少卿郁结在心,脾气也更甚从前,简直就是一个炮仗,一点就炸。
      沉醉倒是过得逍遥自在,每日傍晚还出去串门子,看看连若,会会捻红。不过捻红倒是不常找,毕竟不方便。
      沉醉后来见过连若的夫婿,看着那双眼睛,也猜到了他就是那个面具人。只是这一切她都没有告诉过连若。说到底,连若相公会做这些事,应该也是受了杜少卿的托付,她何必捅破了这层薄膜,让连若与她相公之间产生不快。

      杜少卿终究还是没隐瞒下去,若是遥夜有个什么好歹,以后沉醉知道了,怕是永远不能原谅他。
      沉醉听到杜少卿告诉她的消息,身形晃了晃,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要去看他。”
      杜少卿心头涩意上涌,虽早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免不了心酸。却也点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
      “……嗯。”沉醉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手,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有想到过遥夜,不是和杜少卿浓情蜜意,就是和杜少卿生闷气,根本无心来关心其他人。她怎么可以忘记他呢,那个陪伴了她三年,对她好的不得了的人。
      杜少卿走过去,将沉醉搂在怀里:“想哭,就哭吧。”遥夜与沉醉的感情与靳远与沉醉的感情又是不同,那种在苦难里建立起来的相依相伴情感又岂是年少的简单恋慕可以比拟的。杜少卿自认无法取代遥夜在沉醉心目中的地位,却又深深地妒忌,为什么没能早点见到她,这两种感情在杜少卿心里交织着,手下也愈发的用力起来。

      杜少卿看出沉醉的焦虑,所以这一路赶得特别的快。除了补充必要的水粮之外,基本没在路上做任何歇息。
      到了京都,见了倪瑞,问清楚遥夜所在,沉醉便马不停蹄地过了去。杜少卿看着全然忘记他的沉醉一句话也没说,倪瑞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去喝两杯。”

      躺在床上的人瘦得几乎不成人形,沉醉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跪在床榻前,抓住遥夜的手,手指依然修长,只是青筋毕露。惭愧,内疚,就想那万千的小蚂蚁啃咬着沉醉的心。她没能守住那许下的誓言,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让他一个人独自忍受着苦楚,她怎就如此的自私自利。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遥夜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她,微微笑开:“你怎的来了?莫不是我又做梦了?”
      两行清泪滑下来,沉醉没理,努力弯起嘴角:“你没有做梦,是我来看你了。”
      遥夜就笑得更欢了,伸出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哭什么啊,又不是小孩子了。”沉醉往他手上蹭了蹭:“我哭的话,你就会待在我身边啊。”
      遥夜便不说话,笑着闭上眼,低低地叹了口气:“是啊,你以前最爱哭了。”
      沉醉将头靠在床沿上,缓缓的道:“是啊,那个时候,你就总是拿着糖人来哄我。等我高兴了,还带我出去玩。”
      “嗯。”遥夜应了声。沉醉听着平缓的呼吸声,方知他又睡着了。

      夜里沉醉勉强吃了点东西,又在遥夜身边守着,摸摸他的眉眼,轮廓,掖掖被子,然后发呆。
      杜少卿和倪瑞喝了半夜的酒,然后来看她,见她呆呆的坐在那里,心里苦涩,摇头离去。

      第二天遥夜醒转,沉醉赶紧喂他喝了些粥,御医说过,这病虽不见好,却也不会更坏,只要解了心中郁结,好好调理,可以康复。沉醉自然万分开心,照顾得也越发的细致起来。
      遥夜很高兴,吃得比之前多,精神也好了起来。

      “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杜少卿拿着酒壶,问倪瑞:“她不在我身边是不是会过得更好一些?”
      倪瑞笑,摇摇头:“那么没信心?这可不像你。”
      “不像我?”杜少卿苦笑:“怎样才像我?以前别人说情苦,我只当他们放屁。什么情苦,不过是他们软弱无能的借口,我要的人,我要的情,那么势必是最好的,是甜蜜的。可现在……”杜少卿灌了一口酒:“年少轻狂,如今想来真真可笑,人世间那么多不可预知的因素,你只能知道这一步,却永远也猜不出下一步到底有何变数。”
      倪瑞叹了口气:“或许你应当把心胸放宽。”
      “放宽?”杜少卿冷笑:“如你一般?”
      “这样也未尝不好。”倪瑞点点头:“既然舍不得逼他,那么何不就此成全。”
      “不可能,不可能。”杜少卿摇摇头:“你的情况和我不一样,你一直站在井口,而我早已置入其中,我放不下,也舍不得放。”
      清风伴着明月来,纠纠缠缠,舍不得放开了去。

      沉醉说不过遥夜,只好答应先回房间休息。
      进了屋,见杜少卿呆坐在桌子边上,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冷落,颇为不好意思。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胳膊:“杜少卿?”
      杜少卿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沉醉更加内疚,伸手摸上他的脸:“没有休息好么?对不起啊,我这几天……”
      杜少卿猛地抱她入怀,沉醉伸手推了推他:“杜少卿,放……开点,……喘不过……气来了。”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杜少卿带有几分脆弱的声音传到沉醉的耳朵里:“永远都不离开,好不好?”
      沉醉一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背道:“不离开,永远……不离开。”他为了她不安?其实她已经认定了他,虽然心疼遥夜,但是感情早已发生了改变:“不要担心,等遥夜好了,我们就回家。”
      杜少卿没说话,嘴巴转战到沉醉的耳垂,轻轻一咬。沉醉身子一抖,罢了,如果这样能让他心安,她是愿意的。

      早上在杜少卿的怀里醒过来,沉醉微微脸红,便要起身穿衣。杜少卿却不管不顾,又勾着她的头亲吻了一阵,才放她起身。沉醉别别扭扭地穿好衣服,假意清了清嗓子:“我待会儿还要去看遥夜,你……”
      “我去找表哥。”杜少卿接过话头:“有事到书房找我。”
      “等我让遥夜吃了早饭,就来找你。”沉醉看了看杜少卿,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亲:“等我一起吃早饭?”
      “好。”杜少卿勾起嘴角,眼神却是复杂得很。看着沉醉离开时轻快的步子,心里黯然,或许,他要做的,又是一件蠢事。

      “你有什么好内疚的。”沉醉走到门口,听到杜少卿的声音微微一笑,怎么大家都在内疚?
      “当初要拆开遥夜和醉儿的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晴天里的一个大霹雳,沉醉失神地站在书房门外,手搭在门上,似要推门而入。
      “这是我的错,表哥,你不必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她要离开这里,沉醉告诉自己,她必须离开,可是身上像是失了力气,踏出两步,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出得门来,见到是她,惊讶地张大了嘴。沉醉低着头,杜少卿啊杜少卿,他到底隐瞒了她多少事情?
      “醉儿……”
      “不要碰我。”沉醉失声尖叫,杜少卿伸出的手堪堪停在半路上。沉醉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开。
      杜少卿看着沉醉的背影,伤痛溢满了整张脸。
      “你……这又是何苦?”倪瑞深深地叹口气,不说出来,不是很好吗?
      杜少卿苦笑:“我只是想让她知道真正的我……”
      倪瑞摇头,他不懂他这个表弟,其实这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说出来干什么?何况又不是什么好事。莫非,他想要放手?倪瑞心头一跳,他居然愿意放手?

      原来她爱的人,才是破坏她理想生活的人。老天爷真爱开玩笑,开始不让她知道,现在来告诉她,这是干什么,嫌折磨她折磨得还不够?她就那么不招老天爷待见?她不是不知道杜少卿有手段,也曾为了他的狠辣忿恨过,但以前她至少可以告诉自己他是为了她好,可现在呢?她要怎么安慰自己,自我欺骗说他仍是为了她好?若是当初杜少卿没有故意来拆散她和遥夜,现在的她只怕正在那个漂亮的地方游山玩水吧。她可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那后面隐藏的丑陋。杜少卿啊杜少卿,他怎么就能这么对她?

      沉醉对着遥夜虚弱的笑笑,遥夜心疼地摸摸她的脸:“怎么了?”
      “没怎么。”沉醉摇摇头,伸手抱抱遥夜,她在感情上负了他,她爱的人又是毁掉他希望的人。沉醉揉揉发红的眼睛,笑看着遥夜道:“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没学会骑马,你要教我。”
      遥夜心里微酸,仍是点头道:“好。”
      杜少卿悄悄掩上了门,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倪瑞摇着扇子看看这边,看看那边,长叹一声。
      谁更折磨谁?谁又负了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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