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26、一路风尘

　　看他笑，看他哭，看他把着手脚上高楼。一路尘，一身土，走到哪里是净土？

　　沉醉终于上路了，从村子离开的时候大叔大婶，还有大毛和他媳妇都来送了。大毛媳妇以为沉醉是要回去把杜少卿“抢回来”，所以很兴奋的跟沉醉说，我相信你一定很容易就打败那个狐狸精的。沉醉被逗乐了，大毛媳妇果然太过单纯了，且不说他们不是夫妻，就算是，又真的有娶妾这回事，那狐狸精也是他父母做主娶的，哪就可能任由她来欺负了，再说直接说别人是狐狸精也不是怎么好的。
　　带着杜少卿留下的二十几两银子，以及大婶烙的饼，沉醉踏上了昨日里问下的到倪国的路程。其实已经不远了，只是没有马车，靠脚走还是要颇费些工夫的。
　　早先的包袱都丢掉了，现在带上的除了两件补丁男装，再无别的东西。沉醉把杜少卿给的发簪放在了怀里，算计着要是路上用完了银子就去当铺当掉，看着成色还行，应该可以换个十来两吧。这也不能怪沉醉估价这么低，杜少卿虽然有钱，但是那次被抢了，就算有剩下的也不多吧，而且，她只看见他和村里人到过城里一回，这边角上能有什么好货？总而言之，她认定了发簪是杜少卿出门在地摊上买的。

　　沉醉的个子不高，穿着男装看起来实在有些别扭，不过好在年龄不是太大，也就勉强可以过关了。路上的行人不算多，看她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挑了大路走，但每当看到有人靠近过来心里还是紧张害怕。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路，沉醉想最好是所有人都看不到我，这样就没有危险了。过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太过异想天开，所以又捶自己的头，惹来周围人古怪的探寻。沉醉加快步子。
　　四月的风是暖的，阳光是温和的，草木都才长出绿叶来，偶尔微风夹带着花香飘到人的鼻子里。
　　沉醉悠悠晃晃，有点像是游玩。却不得不在傍晚加快步伐，以期能够找上个地方住宿。总不能出门第一天就来个露宿吧。沉醉缩缩脖子。天已经快黑了，沉醉看着面前的一片田地，心里想哭，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有人家。
　　月亮啊，你亮点好不？沉醉抬头看了一眼天，失望的摇了摇头，心道，走夜路也不给我行个方便。跌跌撞撞地奔走在田埂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明明走的大路，居然走到田埂来了，怎么走的这是？沉醉小心的拽着包袱，伸出一只脚探路，确定踏平了再把另一脚放上去，正高兴，就踩空了。
　　感到脸上凉了一片，沉醉摸摸脸，泥巴！把脚从泥巴里撤出来，用衣袖在感觉溅到泥巴的地方擦了擦。“没关系，没关系，很快就走出去了。”沉醉安慰自己道。于是，这平时静寂的地里不是传来“哎呀”“又踩到了”“没事的”之类的话语。
　　“终于有人家了。”沉醉心里欢呼。跑到当口的人家敲门。
　　“来了，来了，谁啊？”主人家不耐烦的打开门，门口站着一瘦小的“泥人”。
　　“呵呵，那个，我想借宿可以吗？”沉醉不好意思的笑笑，见主人家盯着她不放，就顺势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样子，早已没了面目的鞋子，一身补丁衣服上东一块泥巴，西一块水渍的。又尴尬的挠了挠头。
　　“进来吧，进来吧。”主人的不怎么愿意的请她进了屋。
　　把她引导水井边，“这里的水，要用自己打。对了，你吃饭没有？这么晚了，我们家可什么都没有了。”
　　“不用不用，我有干粮。”沉醉低头哈腰的道：“谢谢啊。”
　　“我们家的房间没有那么多，你是拿张被子在大厅打地铺，还是睡柴房？”主人家打了个哈欠。
　　“那个，我睡柴房好了。”沉醉道。
　　“柴房在左手边第一间，你要是想上茅厕，就走第二间。”主人家再次打了哈欠，“我去睡了，你自己也早点睡吧。”
　　沉醉连连点头。直到那人走了，才松口气。睡大厅？那早上还不得给人看个够。只有睡柴房了，应该不会冷吧，连张被子都不给。有风吹来，沉醉抱着手臂打了个抖。
　　还好主人家把刚才拿出来的灯留下了，沉醉依照主人家的吩咐找到了柴房，把包袱搁下。又返回到水井边，打了半桶水，打上来之后直喘气，大概太久没干这么重的活儿，所以费劲。看了看周围都熄了灯，才小心翼翼的脱了衣服，用水擦了身体，换上干净的，再把换下的泥巴衣服洗了，找了个够得着的树枝把衣服挂上，明早就应该可以干了。
　　找了点草在墙根下铺了，沉醉躺上去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却还是免不了腰酸背痛，在大婶家的时候虽不是高床软枕，但至少是铺了棉絮的床啊，现在睡的地方虽然有草，到底还是薄了些。
　　沉醉伸了伸懒腰，推开柴房的门。主人家正在打水，见她出来看了一眼，也不说话。沉醉笑着打了个招呼，别人还是不理。沉醉暗自撇撇嘴，还是村里的人好。
　　洗了脸，收了衣服，给主人家留了两个铜板作房钱，主人家才勉强有了点笑容。
　　问了问路，还顺便打听了走多久才有住宿的店。这才安心的上路。与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的沉醉走路明显快了很多，因为别人告诉她住宿小店离这里还很远。尽管沉醉很努力的走啊走，却还是没有到达，天黑的时候她还在路中央。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时运不济。
　　拿出包袱里的树枝和草，这是她在昨天借宿的人家里顺来了。用火折子点燃后继续上路。由于有了一次走夜路的经历，又没有田埂这么难走的路，所以这次好了很多。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左右沉醉的“火把”就支撑不住了。
　　怎么办？这次没有任何人在身边了。沉醉耷拉着脑袋走在路边，也不知道附近会不会有蛇啊什么的。但是路实在是走不动了，白天走了那么久，晚上还走，沉醉揉了揉膝盖，捶了捶酸软的小腿。终是敌不过扑面而来的睡意，把包袱放到地上作枕头，沉醉往上一趟，比昨晚的地板还要硬，环抱着自己，蜷着身体闭上了眼，嘴里却念叨叨：“遥夜，你看我找你找得这么辛苦，以后一定要补偿我……”

　　沉醉是被马叫声吵醒的，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头顶的马头，开始还迷糊，不对啊，马头，头顶！吓得立马跳了起来，那马差点又踢了过来。沉醉赶忙躲开，连包袱都不敢拿。骑在马上的人不屑的看了沉醉一眼，跑了。
　　沉醉惊魂未定，不是睡到边上了吗，怎地就惹来一匹马？眨眨眼，包袱的位置没有变，仍然在边上，那就是骑马人的问题了？那他干嘛还用不屑的目光看着自己。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沉醉拿起包袱，拍了拍灰尘，又一想，刚才那么危险都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开开心心的上路了。
　　有个词叫做“乐极生悲”，当沉醉念了一天的“后福”之后，很不幸的又睡在了草堆里。露天的草堆，因为这次没有人愿意让她借宿。只好找了人家村口的草堆来睡。半夜的时候感觉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脸上，沉醉翻了个身，抹了把连继续睡，从头到尾未曾睁眼。但是很快的那湿漉漉的东西又黏上来，沉醉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伸长的舌头……沉醉惨叫一声：“鬼啊。”抱着包袱滚到一边：“我没害过人啊，不要找我。”那东西没有远离她，又追过来，沉醉埋头大哭，“我都这么惨了，还不放过我，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好半天都没了动静，沉醉才小心的抬起头，黑漆漆的天依然一样，沉醉哆嗦着回到刚才的窝，打算继续睡，手摸啊摸的，温暖的，有毛的，软软的，沉醉凑近，与刚才那双大眼睛一样？
　　“啊——”惨叫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汪汪——”的声音长鸣。

　　沉醉顶着破烂的衣服下摆和红肿的眼睛，“飘飘荡荡”的走在通往倪国的大道上。弄清楚了昨晚打扰她睡觉的不是鬼，是狗。至于为什么打搅她，因为她睡了人家的狗窝。沉醉诅咒那个“后福”，如果“后福”是与狗争夺睡觉的地方那么她肯定是不要的。
　　沉醉有些灰心，这样下去，她根本不可能支撑到倪国的。自暴自弃的蹲在路上啃已经硬到不行的烙饼，每吃一口就咽好久，连口水都没有啊，沉醉打开前一天早上装水的竹筒，竖起，希望可以倒出一滴水，但是没有。沉醉舔舔嘴唇，开始发裂了，沾到水微微发痛。
　　事实证明天无绝人之路。沉醉在路上踢石子时候，来了个破板板车，一个小伙子驾着头黄牛赶在前头。沉醉兴奋的冲到前面，差点让黄牛踹了个“狗吃屎”。问了大哥的去处，然后脸红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小伙子倒不含糊，直接让她坐到后面，拉着就走。路上不停的跟沉醉说，“小兄弟，我就快娶媳妇了。这男人啊，还是得成亲，我看你也不小了吧，成亲没有啊？”
　　沉醉不停的摸冷汗，“没有，没有。恭喜大哥了，呵呵。”
　　在这个问题重复了五遍后，小伙子开始大声的唱起歌来，沉醉有求于人不能捂上耳朵，只能装着享受的样子，眯眼笑，然后大声叫好，大哥唱得真好，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唱你这么好的。小伙子见她这样夸奖自己，自然就再接再厉了。
　　沉醉的小屁股都快颠成四瓣了，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咬着牙，“大哥，你该渴了吧，歇会儿再唱。”
　　“小兄弟渴了？呵呵，这里的水。”说完递过来一个水囊。
　　“我是说……”还没说完又唱上了，得，你唱吧，使劲。沉醉顾不得水囊有没有人喝过，大口的往嘴里灌，有水喝的感觉真是好。
　　快要喝完才意识到这是别人的，只好干笑着说：“大哥，那个，对不起，我不小心把水喝完了。这附近哪有井啊，我去给你灌点。”
　　那小伙子不介意的笑笑：“没事没事，反正我现在也不喝。没有多久就可以到城里了，到时候再灌吧。”
　　沉醉有些内疚，开始东拉西扯的问什么“你家几口人啊”“以什么为生”之类的问题，小伙子很老实也很配合的回答了她。到后来，沉醉觉得再问下去，怕是连人家的祖宗八代都得给自己问清楚了，于是沉默下来。小伙子以为她又口干了，安慰道：“小兄弟，一会儿到了城里就可以有水喝了。”
　　沉醉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就觉得口干舌燥的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人家是背对她的，赶忙大声回答说：“谢谢大哥了。”
　　“呵呵，不用不用。”手上却是狠甩了几鞭子，加快了板车的速度。

　　沉醉总算到了倪国的边境城市——延州。与扶栏完全不一样，这个地方繁华，热闹，里面的人热情却又冷漠，矛盾得很。后面这句是她后来总结出来的。
　　沉醉要给钱作车费，小伙子不肯收，说：“你再给我，我可生气了。”
　　于是沉醉作揖拜了拜他，把小伙子吓得跳起来，沉醉道：“真的谢谢大哥了。”小伙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与小伙子分道扬镳，沉醉找地方住。那些看着就豪华的地方肯定不能住的。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圈，沉醉锁定了目标。破败的大门，毫无人烟的厅堂，有个洞的破招牌，上面黑漆漆的两个大字：客栈。
　　沉醉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小二，我要住店。”
　　那半睡半醒的小二瞟了眼沉醉的装扮，打了个哈欠，“柴房一个铜板，下等房二个铜板，上等房五个铜板，热水一个铜板。”
　　“哦。”沉醉从衣服里掏出六个铜板，“上房一间，洗澡水准备好。”
　　小二的眼睛立马光亮起来，“好嘞，我马上带客官去，这边请，这边请。”
　　沉醉跟在后面，心道，这年月，果然只有银子才是最好使的啊。

作者有话说

　　这章貌似有点奇怪……原因是我抽风了……所以沉醉也只好跟着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