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世界撒把糖》高柳新蝉

48、我见青山多妩媚11

　　是夜，宛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真相近在眼前，过去疑惑的现在也全部得到了解答，青衣怕是早就开始怀疑季辛。

　　现在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尽快联系局里，好将帝辛绳之以法。

　　只是宛如始终下不了决心。抛开帝辛这个身份，那个人是更是季辛，是季封，更甚者那个花匠、书生也是他。在真相揭开的当口，她一阵愤怒，却隐隐约约又有一种真相本该如此的感觉。

　　她并非无情无义，在那个人是季封是季辛甚至是花匠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和她的交往并非全然虚情假意。

　　如果她聪明些，早该意识到他的奇怪。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潜意识里总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他虽然在她面前总表现出一副没正经的模样，但是他决计不是一个随意的人，但也定不是一个凶狠恶毒的人。他素日不经意表现的温柔和善意已经足以让宛如原谅他。

　　或许是小时初读纣王事的时候就隐约生出对纣王的同情，所以此番才会有他们的交集。

　　宛如抱着头坐在季辛门前的台阶上，夜风簌簌，她在这里已经呆了将近一个小时。

　　下定决心后，她站起来走到门前。

　　她想好了，进去以后就告诉季辛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应该快点离开这里，否则她就要把他的身份告诉局里了，再不走，就要被抓了。

　　就在她伸手准备敲门的时候，屋内突然金光大盛，再然后就听见了季辛痛苦的闷哼声以及什么东西轰然倒地的声音。

　　宛如慌慌张张的推开门，只见季辛倒在地上，脸上神色痛苦，白色的衬衣上渗透着大大小小的血迹。

　　宛如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背起季辛将他放到床上。

　　拨打完120后，她叫来云龙打来一盆热水，之后颤抖着双手解开他身上的衬衫扣子。

　　入目是一片触目惊心。季辛身上被大大小小撕裂了无数个伤口，俱都噗噗往外冒着鲜血。

　　宛如拧干毛巾仔细地替他擦干净。他身上的伤口太多，宛如只能勉强替那些较大的伤口止血。

　　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以后，宛如和云龙只能耐心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云龙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了。

　　宛如只好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云龙摇头拒绝，“宛如姐，我陪你一起等救护车。”

　　宛如答应了，季辛现在的状态受不了什么差错，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点。

　　说实话，看到季辛身体的时候，宛如感到一阵阵害怕。季辛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全都大大小小遍布伤疤。这些疤痕显然不是刚才才有的，而是一道道经过岁月腐蚀的陈年旧疤。更甚者有一道小指宽的疤痕直接从后背的肩胛骨划到了腰窝。

　　他的身体就好像撕碎了重新拼接在一起。

　　宛如顿时想起来那个花匠，他的脸上也有一道从眉头到眼角的可怖疤痕。

　　突然，她想到什么，赶忙凑到云龙身边，问道：“云龙，当时在时空隧道，你是不是说像是有刀在割你”

　　云龙不明白宛如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点头：“是。当时在时空隧道里，我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无数刀割过。”他顿了顿，撩起他左边的裤腿，上边有一道伤痕，现在已经重新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这个伤口是离开时空隧道的那个晚上发现的。”

　　宛如心头一凛。她缓缓转头看向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季辛。

　　他不是辑魂者体质，所以，云龙感受到的如刀割，在他身上便是真正的刀割。每一次的时空穿越，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忍受身体被撕裂的痛苦。

　　眼眶涌上一阵泪意，宛如不知道是为什么哀恸。为他的执着？为他对妲己的付出？亦或者只是为了他自己？

　　-

　　季辛模模糊糊间感受到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痛楚。这种感觉他一点也不陌生，每一次跨越时空隧道后，他都能体会到。

　　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雪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单，再然后……是一个黑溜溜的脑袋。

　　？？？

　　小姑娘趴在床头睡着了，呼吸清浅，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偶尔皱紧了眉头，偶尔又是一抹浅笑。

　　宛如梦到了很多。

　　她梦到小时候追在组长后面，锲而不舍地要抱抱，最后借着一次生病终于得偿所愿，那是唯一一次。

　　后来她长大了，去过很多世界。一开始对那些生魂，她投入了极大的感情，可每一次都只能狠心遣返他们，有时候她的举动甚至会换来的生魂的怨恨。渐渐地，她开始变得刚正不阿，学会清楚地划分自己和他们的界限。

　　再后来，她遇见了青衣，遇见了季辛，遇见了燕绥。她很开心，在这个法则至上的生活里，终于她也有了无需分离的爱情和友情。

　　就在她梦到她和青衣插着一双翅膀在蓝色的天空中飞翔的时候，突然从天上伸出一双大手拔掉了她的翅膀。她惊恐地从空中坠落下来，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青衣悲痛欲绝的脸。

　　宛如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接着惊喜地发现季辛已经清醒过来。

　　她激动地问道：“你还好吗！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说着，她又连忙去按铃。

　　季辛淡定地看着她的动作，“不疼。”

　　医生很快就来了，检查完后嘱咐季辛一定要好好休养。还不等季辛应下，宛如赶忙点头称是，并且承诺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送走医生，宛如兴奋地转过头，等到对上季辛的眼，一时间又像泄了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季辛替她解围：“不是说要好好照顾我？我饿了，想吃馄饨，你去替我买。”

　　宛如巴不得快点出去冷静冷静，是以没有来得及通知刚刚出去方便的云龙就先行离开了。

　　医院食堂的馄饨还挺好吃的，宛如拜托师傅多煮了几个馄饨，季辛昏睡了好几天，大概已经饿坏了。

　　就在等待的过程中，宛如不经意地看向窗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往医院的大楼走去。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宛如依旧能肯定背影的主人就是燕绥。

　　想起当时华清宫里燕绥的反常，许多事情昭然若揭。燕绥怕是投靠了帝辛，她就是眼线！虽不知燕绥为何要这么做，但同样，宛如对燕绥仍是没有敌意，有的只是不解。

　　“师傅，麻烦你快点！”到了这个时候，宛如仍不忘季辛的馄饨。

　　“小姑娘，别急。这馄饨啊，得煮入味了才好吃！”师傅笑呵呵的，依旧不慌不忙。

　　宛如想了想，也罢，既然燕绥选择了投靠帝辛，想必也不会做什么。这便不着急慢慢等吧!

　　-

　　宛如赶到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云龙端了一把椅子坐在走廊低头刷手机。

　　她凑过去看，“看什么，这么认真？”

　　云龙抬起脑袋看她，神色很奇怪，像是委屈又像是埋怨，最后他低低说道：“燕绥姐在里面。”

　　宛如“嗯”了一声，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谈话声。这才推门进去，走了几步，转身却见云龙依然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她朝他招手：“快进来呀，坐门口干什么？”

　　云龙端起探着脑袋往里头看了一眼，对上燕绥的目光的时候顿了一下，最后把头扭开看向别处。他把椅子搬到房间靠窗的最角落，背对着众人，一副不想被打搅的模样。

　　燕绥走到他身边，脸蛋因为刚刚走得太快红红得：“云龙，在这里还开心吗？”脱下外面的及膝粉色外套挂在手上，她穿着极其贴身的机甲战服，显然是刚刚完成任务回来。见云龙不答话，她从外套里摸出一颗桃子味的糖果，“给，云龙。”

　　云龙转头瞥了燕绥手里的糖果一眼，冷硬道：“不用，谢谢。”

　　燕绥有些尴尬，她悻悻想地收回手。

　　云龙见状，眼疾手快一把夺过燕绥手里的糖果紧紧握在手里，“我收下了。”说完，他耳根子红红的，哼了一声，又是不肯再说话。

　　一时间，场面有些安静，还是季辛打破尴尬，“阿如，你再不把馄饨给我，它就要凉了。”

　　宛如本来被云龙的表现惊得一愣一愣的，听到季辛的喊话才回过神来。她先把馄饨放在床头柜上，又是替他支起床上的小桌子，最后摆好筷子。目光扫过床头柜，馄饨边上放着一个蓝色的保温杯。她下意识看了燕绥一眼，随后刚刚提起的馄饨就被季辛长手一伸从手里夺过放到了小桌子上。

　　宛如见他吃得欢快，想了想还是没把保温杯打开给他喝，也许燕绥和季辛都不会喜欢别人多此一举。

　　燕绥不过在房间呆了一个钟头就又要离开。她朝季辛鞠了一躬，“大人，我先走了。”

　　季辛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燕绥像是早就知道季辛的反应，她平静地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燕绥的身材很是窈窕，和陆组长如出一辙。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宛如忍不住追问：“你去哪儿？”

　　燕绥脚步一顿，过了好久才说道：“西北区31号，有生魂穿越。”然后就是毫不犹豫地离开。
　　云龙原本还是躲在一旁装作还不在意，等到燕绥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他腾的一声站起来，发狂一般朝门口奔过去，直到赶上燕绥的步伐，才扭扭捏捏地说：“我送你。”

　　宛如张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她不明白，既然选择了背离局里，为什么还要帮着遣返生魂，这有违帝辛的目的不是吗？

　　季辛似笑非笑：“看我做什么？”

　　宛如使劲摇头。

　　季辛伸手托住她的脑袋：“你脑袋这么大，小心把脑袋晃掉。”

　　宛如朝他呸了一声，半晌才犹豫问道：“真的不能算了吗？”

　　季辛的笑消失在脸上，严肃道：“不能。”

　　宛如本也就没抱什么希望，她低着脑袋，“我知道了。”

　　季辛看不得她一副低落的模样，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事已至此，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他们一帮人的存在一开始确实是他一手促成的。但倘若没有那些支持者，他们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早有许多辑魂者，他们对时空局的规矩极为不满，所以当初才会叛离时空局，投奔于他。他们或是有了爱人，或是放不下俗世里的亲人，他们不满时空局的政策，所以一心想要推翻它。

　　宛如沉默很久，最后她嘟囔一句：“疼吗？”

　　“嗯？”等季辛想明白她在问什么的时候，他轻声笑起来，两颊添了几分红润，殷红的嘴唇高高扬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明媚，“疼，当然疼，怎么不疼!”

　　季辛的眸子里坦坦荡荡，俱是笑意，深咖色的瞳孔像是会发光，十分好看。

　　宛如移开目光，“值得吗”三个字盘旋在嘴边，始终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