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世界撒把糖》高柳新蝉

40、我见青山多妩媚3

　　青衣一直低着脑袋，长长的眼睫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处小小的阴影，叫人看不清神情。

　　宛如心头一紧，她苦思冥想，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

　　青衣倏尔抬头看她，眉眼弯弯，揽着宛如腰的手收紧，“无事，阿如，你不必为我忧心。”

　　依旧是好看悠扬的远山眉，甚至嘴角微翘，倒像是真的什么也不介意。

　　宛如眼眶一红，她埋首在他的颈间，闷闷地回答，“嗯。”

　　安静地坐在他的怀里，她几乎可以感受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丝震动。快得不正常的心跳，过高的温度，他始终在压抑内心的悲伤，对谢安、尔思甚至那个世中的所有人，他都抱着深深的悔恨和愧疚。

　　他无法原谅自己，用他们的命来哺育自己这个所谓的时空之子。他是他世的守护者，却是此世的刽子手。

　　海浪一阵又一阵拍打在岸上，浪头愈翻愈高，海水击打石块的声音心惊肉跳。原本晴朗的天气骤然变黑，天上的黑云乌压压地堆积在海面上空，隐约可见其中游走的惊雷。

　　轰隆一声，闪电好像一条银色的巨蟒急速扭动着身子击落在海浪翻滚的海面上。豆大的雨点急速坠落，狂风裹挟着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两人的头上。

　　当地震遇上台风，灾情无疑会加重。

　　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整理好内心纷乱的思绪，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到安置房。

　　马路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季辛一张焦急的脸，风呼啸着往车内灌去，季辛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就像是一头凌乱的枯草。他冲两个人招手，狂风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

　　坐在车里的时候，两个人早就淋成落汤鸡，衣角还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季辛从前面抛了一条毛巾过去，“不知道你们有两个人，先将就用吧。”

　　青衣是没见过季辛的，他看到他的时候，猛地一怔，两道远山眉皱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宛如拍拍他的手，解释道：“这是季辛，应该是季封太孙。”

　　季辛接下宛如的话，“你们做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你不必在意。”

　　青衣“唔”了一声，收回投在季辛身上的目光。

　　季辛背朝他们坐着，背挺得笔直，露出两侧流畅有力的曲线，他的力量和季封很像，或者说一模一样。

　　青衣手指缓缓摩搓着铜铃，很早之前他就开始怀疑，季封到底是谁。

　　如果说血脉的传承绝不会出错，那么!青衣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还要等等，现在证据远远不够。

　　汽车急促拐过一道弯，又直行了几分钟，终于到达灾区的安置地。

　　因为青衣的衣服是在太显眼，宛如找了一件云龙的衣服给他。

　　白色的连帽卫衣，上面印着憨厚可掬的米老鼠，和青衣给人的感觉实在不相配。
　　如墨的头发披散在脑后，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宛如找来一条干毛巾拉着青衣在小木板床上坐下，替他擦干头发。

　　“阿如。”青衣喊了一声，抬手握住宛如的手腕。

　　“嗯？”宛如擦得很认真，听到青衣喊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就要结束了。”

　　“什么？”宛如不是很理解青衣的话。

　　青衣扭过头看他，目光沉沉，倏尔像是卸下一身压力，“很快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你欢喜吗？”

　　宛如一时间愣住了，待反应过来，脸色涨得通红，说实话，她觉得青衣变了，变得……很会讲话。

　　不过她很喜欢就是了。

　　“帝辛的事有眉目了？”

　　青衣看着宛如为他忙碌的样子，真心笑起来，“嗯。局里正在找他的老巢，估计要不了多久。”
　　宛如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道：“你笑什么？能抓到帝辛你就这么开心？”

　　青衣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到有一次二哥和我出去喝酒，回来的路上天上下起大雨，到家的时候我们都成了落汤鸡。那时候尔思一边不满地嘟囔，一边又极为耐心地替二哥打理。我当时就想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姑娘这样对我就好了。”

　　宛如默了默，放下毛巾，跨坐在青衣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问他：“那这样呢？你当时有没有想过找个姑娘这样对你？”

　　对面的人有些讶异她的反应，好看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吃惊，最后吃吃笑开，“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姑娘这样对我。”

　　宛如气鼓鼓地瞪着他，换来他浅尝辄止的一个亲吻，干净清冷，却甜得不得了。

　　门外，季辛倚在墙角，点了一支烟。烟圈一层一层散开，他深深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去，脸上神情愉悦满足。

　　云龙拿着一个开了的橘子罐头往嘴里喂，他慢慢挪到季辛身边，问道：“辛哥，你喜欢宛如姐？”

　　季辛转过头看他，眸子里带着点点笑意，摇头，“不喜欢。”

　　“可是……”云龙欲言又止。

　　季辛转过头，阖上双眼，嘴角露着淡淡笑意，“我只是在嫉妒。”他扔下手里的烟蒂，又伸脚捻灭地上的烟头。

　　他故作散漫地拍了拍云龙的背，“走吧!灾区人民还等着你去救灾呢。”

　　这次灾情着实严重，8极大地震又遇上台风，很多人都被埋在土里活活压死或是饿死。

　　外头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输进来，志愿者怀着一腔热血奔赴灾区。

　　灾区幸存的人也军队的指导下也组织了一些救灾小分队，有些则加入志愿者队伍。

　　季辛几个人加入了当地人自发组织的一支志愿者队伍，负责物资的整理、统计和分发。

　　尽管是在现在这样窘迫的状态下，季辛也丝毫不见风尘仆仆，他的衣服打理地干干净净，非常清爽，和周围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龙吃力地接过季辛递来的一箱矿泉水，问道：“辛哥，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你家人，他们都还好吗？”

　　季辛的动作顿了一下，摇头：“他们早死了。”死这个说法看起来有点无理，偏季辛一脸不无所谓的表情让这个词硬生生看起来好像是合乎情理一样。

　　云龙“嗯”了一声，低头不说话了。

　　季辛并不在意他的变化，只是非常认真执行队伍分发下来的任务，在把最后一箱矿泉水和泡面发到一对母女手中的时候，他看见宛如挽着青衣朝他走过来。

　　他挑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叙完旧了？”并不等他们回答，就继续说道：“叙完旧就来帮忙吧，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季辛这时候穿着透明的塑料雨衣，几根刘海没压住从帽檐里跑了出来，红唇轻扬，尽管脸上沾了几滴雨水，却并不影响其美貌。

　　他走在两个人的前面，步子迈得很大，背也很直。大雨倾斜着打过来，他的领口湿了一片。

　　青衣上前几步，来到他的身边，把手里握着的伞递给他。

　　季辛停下步子，挑眉看了青衣一眼，身上和他一样穿着一件雨衣，又转头看见宛如睁着透明的伞离他几步远，雨点落在伞面上飞溅而起。

　　接过青衣手中的伞，他轻笑:“谢了。”

　　青衣朝他点头，退回到宛如身边，两个人凑得极近，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雨伞，往宛如那边斜了又斜。

　　赶到根据地的时候，一个胖胖的留着卷头发的阿姨看到季辛回来，眼睛亮了一下。

　　她极为亲昵地拉过季辛，对他嘘寒问暖，又把他推到其他阿姨前面，夸道：“这小伙子啊，好得不得了，肯吃苦，又帅气。要不是我女儿早就嫁人，脸小孩都有了，我肯定要把她说给女儿。”
　　阿姨们听她这么说，纷纷都表示出对季辛的热情。

　　季辛哭笑不得被他们堵在角落里，极为耐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青衣看见这个场景，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尽管他守护的世界里总是会有各种灾难，但至少人心还是暖的。

　　吃完饭的时候，阿姨们把季辛的老底都问得差不多了，一听说季辛父母早亡，他是被他爷爷拉扯的，阿姨们的心就痛地哦！

　　季辛的碗里全是阿姨们夹的菜，唯恐他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摔了。

　　众人朝门口看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灰扑扑的小姑娘被门口的坎儿给绊倒了，头上梳着乱糟糟的羊角辫，脸上站着几滴淤泥，唯独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极为可怜地看向他们，肚子十分应景地叫了几声。

　　看到季辛的时候，她奔着小短腿朝他奔过来，抱着季辛的腿不放。

　　季辛楞了一下，随即十分温柔抱起小姑娘，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呀？到这里有什么事呀？”

　　小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极为委屈地说了一声“饿”。

　　季辛了然，带她去简单地洗了脸和手，就把她抱在腿上喂她吃饭。

　　小姑娘吃饱了饭，从季辛腿上爬下来，乖乖地坐在他身边，她说：“叔叔，谢谢你。”

　　季辛低头看她：“不客气。”

　　小姑娘皱皱眉头，“叔叔，是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季辛茫然，倒没想起来什么时候救过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有些生气，她不开心地撅了撅嘴，就跳下凳子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