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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游园惊梦4 ...

  •   又南朝着宛如笑笑,笑得温良。她说:“宛如姑娘无须为我伤心,这两年我过得亦是好的。”

      宛如隐在青衣身后,脸上的神色看不真切,她说:“我不会。”

      又南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明明此刻已是年迈的老婆婆,可她笑起来的模样,让宛如想起少年扮作的杜丽娘,娇俏明媚。

      又南说道:“我附到这老婆婆身上的时候,她已是断气几日。宛如姑娘怕也是晓得,这人家极穷,可这院子却是极好的。我常喜欢坐在屋檐上,看着小南。小南是个不听话的,总得我托又绿为他捎去几封书信,他才肯活下去。可这也是我喜欢的小南。”

      “为什么不去见他?他爱的是你不是吗?无关模样不是吗?”

      “宛如姑娘说笑了。我这身上的尸斑,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尸斑一日又一日地扩散,我怎么敢去见他。说到底,我也是自私的,我盼着小南心中的我是最美最好的又南。”

      宛如看着又南手上的尸斑,低声说道:“你虽是生魂,可到底是死过一回的人。你的灵魂怕是处于生魂和鬼魂之间。生魂是活的,自然能驱动血脉,可鬼魂是死的。你虽然能延缓这尸斑的扩散,可到底你又是半个鬼魂,断然是做不到同往日一般的。”

      又南谢过宛如,说道:“宛如姑娘的意思我是晓得的。虽是死了,我也未曾想过再附身于他人。当日附在这婆婆身上实乃因缘巧合。今夜我只想求宛如姑娘助我见一见小南,魂魄也好肉身也罢,我只想见见小南。”

      青衣看了眼微笑模样的又南,说道:“她既应你,自然会助你。”

      又南闻言,又是朝着宛如和青衣一福,说道:“那便多谢宛如姑娘和青衣公子了。”说罢,便回到了房中。

      青衣揉了揉宛如的脑袋,说道:“阿如,你又何必去做那坏人。”

      宛如低着头把玩着手指,说道:“我若不做这坏人,我心虚啊。”

      青衣难得强硬地一只手抵住宛如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说道:“阿如,今后这坏人还是由我来做。”

      宛如看着青衣蕴藏着星河的眼眸,拍掉他的手,哼哼道:“你莫不是忘了,待你缉了首魂,你我便不能在一处了。青衣你呀,还是好好学着点吧。”

      又南自房中走出,穿着紫裾绣花褥群,虽是干瘪的身躯,但眉目间仍有着娇俏杜丽娘的风采。她笑听着宛如同青衣的对话,有些歆羡地摇了摇头。自宽大的袖中拿出约莫五六封书信,拜托两人道:“宛如姑娘,青衣公子,不知二位能否帮我一个忙,将这些书信转交给小南。”

      宛如有些奇怪地看着又南这一身的打扮,接过她手中的书信,说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顿了顿,随即又道:“你可知,我若引了你这魂魄出来,你现下这打扮可是做不得数的。我的意思是,穆小公子见着你的模样,应是当天你死去的打扮。”

      又南闻言,略有些吃惊,说道:“看来此番我这打扮,怕都是要赋予东流水了。”

      宛如顿了顿,安慰道:“你打扮与否与他瞧见与否怕又是两回事儿。你打扮是你看重他,这份心,他当是晓得的,你无须太过介怀。”

      又南笑着称是,复而转头对青衣说道:“青衣公子的劝告怕是有效了。瞧,宛如姑娘现下怕是再不肯做那恶人了。”

      青衣闻言,弯了眉眼看着宛如,答道:“又南姑娘说的甚是。”明明是说与又绿,可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宛如。

      宛如被看得心虚,她别过头,又是哼哼道:“又南姑娘倒是多想了,我引你的魂,你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又南看向两人,青衣此刻虽是移开了眼,但余光怕是一直瞄着宛如。风筝飞得再高,但他始终是牵在放风筝的小女孩儿手里。又南垂下双眼,说道:“天上无掉馅饼之事,这点我晓得当是比谁清楚。宛如姑娘直说便好。”

      宛如看向又南,是干瘪枯朽的身躯,她的灵魂或已是枯木,可枯木中却有新芽。宛如觉得自己不懂,可缉魂人告诉宛如,告诉又南:“虽然你已死过一回,但你到底不是这儿的人,你若想回去现代,这也是可行的。但若生魂无端显世,你怕是再回不去了。”

      又南总爱笑,青衣也爱笑,可又南的笑与之不同。宛如看不透青衣的笑,他笑得像是满足,又不像是满足,自然,这也无甚重要。可宛如看得透又南的笑,那是对生命绝望的笑,那是对生命绝望后又敢于新生的笑。她看着又南笑着说道:“今朝,昨朝,旧年,我已是未曾想过再回去。我的希望在这儿,我的命在这儿,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宛如看着她决绝的模样,开口讷讷道:“你可是真的想好了”倏尔学着青衣弯了眉眼,自是徒有其形而无其魂,说道:“瞧我这脑子,你自然是想好的。”

      两人俱是沉默,青衣见状,望了望漆黑的夜,曲起中指,敲了敲宛如的脑袋,说道:“走吧,时间应是到了。”

      宛如点点头,虚空一抓,麻醉针赫然在手。老婆婆枯朽的身子瘫软在地,宛如轻晃左手腕的铃铛,这铃铛倒也神奇,平日里却是见不着,只待得了缉魂人的召唤才现了形。铃声为线,铃铛为引,一抹身穿绿色罗裙的魂魄便从地上老婆婆的体内飘了出来,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镂空金簪,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低头瞧着自个儿,再抬头,眼中已多了三分笑意。

      此刻的又南嘴上笑着,眼里也笑着,说道:“多谢宛如姑娘,我们这便走吧。”

      宛如倒是没停下手里的动作,铃铛依旧响个不停,说道:“若这样便过去,能瞧见你的,怕只有我和青衣了。”

      又南大笑:“是我心急了。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

      宛如右手翻转,迅速结了一个印,食指点上又南的眉心。刹时,一道白光自两人身上爆发,倏尔,又归于宁静。宛如收回右手,说道:“好了,我们这便可以出发吧。”

      又南此刻只觉浑身似被铃声牵引住,便是抬脚甩手这样简单的动作也须得靠着铃声方能实现。

      宛如摇晃着左手腕的铃铛,说道:“我以为为了你的小南,你当是不介意暂时做我这铃铛的傀儡。”

      身体已全然受铃铛的控制,又南倒是不能朝两人做个万福,只是感激地说道:“自是无妨。多谢宛如姑娘和青衣公子成全我这心愿。”

      一行人从王府的后院翻墙而入,恰逢又绿出来打水。她见着又南,吃惊地捂住了嘴巴,眼泪不住地往下淌,戚戚然大喊一声:“姐姐!”

      此刻虚弱地卧于榻上的有南听得又绿一声大喊,心下想起又绿饭后归来三番四次信誓旦旦:“小公子,我定让你见到姐姐!”。本以为不过是丫鬟见他神志不清安慰他的话,可此刻听见又绿动容的呼喊,即便是自欺欺人,他也想见她。

      又南安静地站在院中,明月的清辉洒在她的身上,偶尔几声蛙鸣,偶尔几缕清风。有南想此刻他若是死了,这也是极好的。

      有南呆呆站在距离又南一丈处,讷讷地呢喃道:“南南……”

      又南看着有南出神地模样,笑得好看,像是五月的牡丹,说道:“小南,怎么,这是认不出我了。”

      有南闻言,笑得好看,像是江南的水,说道:“南南,我好想你。”

      又南捂嘴笑,感激地看了宛如一眼,说道:“小南,今日我来是想同你做个约定。”

      “什么?”少年的声音沙哑,充满了信任。

      “你我初遇,不过四岁。而今,我们已然长大。我伴你十五年,你还我一份痴心。我在奈何桥上等你,等你到九十九岁,可好?”又南的声音婉转,带了几分满足。

      “不好不好!南南,现在我便你同你去不好吗?”

      “不好。说定了,这是我们的约定,你若违了,我可是要生气的。”又南佯作生气,可谁都瞧得出,她对对面的有南在乎得紧。

      “不违,不违!南南,你莫气,你莫气!待我九十九岁,我便去寻你。”

      “人们都说一百是最圆满的数字。我待你到九十九,剩下的一年,我们将它赠与来生。”

      “好,南南。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处。”无尽的夜色逐渐吞噬了又南,徒留一片黑。有南想起12岁,戏曲终落,帘幕合上,又南和有南隐在黑暗里,相视而笑,十指相扣。

      有南闭了双眼,南南,南南。

      郎有情妾有意,爱情最好的模样不外乎如此。虽常有苦涩,但总有人甘之如饴。又南和有南的故事称不上奇,但却细水绵长。宛如将书信递给有南,说道:“这是又南托我给你的。她让我告诉你,又南爱的,自始至终只有有南一个人。”

      有南笑,笑得像五月的牡丹,像江南的水,说道:“我晓得的,我晓得的,南南。”分明是瞧不见又南的,但眼里的专注却是做不得假的,他看向了又南。

      宛如瞧见又南笑。

      她叹了口气,对青衣说道:“走吧。”铃铛为引,铃声为线,离开王府后院,今夜嘒彼小星,三五在东,月落梨花院,风吹柳树梢。

      又南谢过宛如,蛾眉弯弯。

      一身漆黑融于夜色的地狱使者,遵着这个时空的礼数,朝宛如和青衣做了一个揖,说道:“两位缉魂使者,这人我便领走了。”

      宛如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转头问青衣道:“你说又南耐得住这几十年的寂寞吗?我去过地府,忘川河寒气逼人,若要在那儿安家,亦是不易。”

      青衣抬头望漆黑的夜,微弱的星光却跨越了几十亿光年的距离,“不过须臾几十年,又有何耐不住?”

      “也是。怀疑他们的决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篇有男的番外会在明天早上4、5点更,所以明晚就不更了诶
    今天是小剧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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