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狗》庄玄

8、夏至

　　楚韧知道这个赵达看起来不对劲，可一聊到电影，他就暂时把其他事都抛在脑后了。

　　“《明月几时有》挺符合现在潮流的，虽然没什么新意，也大半不会中奖，挣的钱倒是应该不少，票房上不会有问题。《妓》的题材就决定了它是一部小众作品，票房肯定不会大卖，不出意外的话都不会过审，要是哪个导演想拿奖拍拍倒还不错。”他说到这顿了一下，看着赵达玩味儿的眼神。

　　“《酒剑春秋》不赖，介于上面两者之间，属于那种艺术跟市场都差不多兼顾的水平，可武侠片市场暗淡，说实话，要是拍不好，口碑市场得双扑街。而武侠片已经很久没出现佳作了。现在国内的那几个大导演拍也得考虑风险，而且多半会慎而又慎，这对导演的能力要求大，观众在这上面也更刁钻些。”

　　“那楚先生如果拍电影，会选择这三篇中的哪个呢。”赵达问，他有意无意地掰着手指，发出“嘎嘎”的响声。

　　“这个吗，其实我也挑不出来，您也知道，我以前就只拍过几部微电影。”楚韧原本一下一下摸着狼青的手停了下来，他盯着赵达说。

　　“哦？之前小李还向我夸你来着，说你……”

　　“汪！”的一声打断了赵达的话。他抬头望向他发出声音的方向，就看见了那只被楚韧抱在怀里的狼狗，它目光炯炯，发出慑人的光芒。

　　赵达愣了下，说出了一句让秦北诧异的话：“楚先生这狗长得可真像秦氏的老板。”

　　楚韧有点儿蒙，他想着秦氏老板是谁啊，这说狗长得像人，也不知道是夸这狗，还是贬低那人。

　　赵达自觉失态，补了句：“单是眼睛像罢了，这狗是楚先生从何处得来的？”

　　楚韧望了一下自家狗子，说：“捡的，这狗跟我有缘。可跟什么姓秦的没关系。”说完就看见他家阿青眼神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楚韧挺了挺肩膀，摸了下怀里的狗子。

　　李忠言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对话，从赵达进门起他就没说过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赵达说到秦总的时候他愣了下。

　　他应该是不认识那个所谓的秦总的，可他又表现异常，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楚韧瞅着对面神情各异的两人，就假装没看见一样，他心里想着把人请来，又是吃饭的点儿，竟然还不上菜，就让他盯着这两个心中暗怀鬼胎的人，真是倒胃口。

　　赵达这时响起的声音让他回过了神。“楚先生能否割爱啊，你一点头我就能让你在这三个剧本中挑一个，还会给你两千万的投资。”

　　楚韧惊了一下，他嘴比脑子更先反应过来：“什么割爱啊，你要干什么。”虽然拍电影是他毕生所求，为了梦想献身一下也没什么，可这赵达一看就不是个好玩意儿啊，割啥爱。

　　赵达闻言笑了下：“楚先生真是风趣，我并非那个意思，单单是想要你怀里的狗罢了，它长得很像我见过的那个人。”

　　操，楚韧心里暗骂，原来你看上的是我家狗子，真变态。就你这样的，把狗子给你准不定会发生什么呢，看着就像一会虐狗的。他又不能明着说，你瞅着像个变态，我才不把狗给你。唉，这事儿可怎么办呢？楚韧纠结着，突然他灵机一动。

　　“赵先生，您看我家阿青，虽然它是只狗子，但咱们为什么不给它一个机会让它自己选择呢？就算是狗子也有选择主人的权力呀。”

　　赵达闻言不做声，他眯了眯眼睛，盯着狼青看了一会儿，“既然楚先生不想割爱，赵某人自是不会强求，又何必说那些话来搪塞本人呢。这狗要是会随随便便就抛弃主人，我也看不上它。”

　　“真不是我故意要拿这话诳您，您也知道，狗养久了会产生感情的。我就是一市井小民，也不愿意拿只狗去换钱。”楚韧说。

　　“那事情便这样吧，我本来想拿出两千万给你拍电影使，现在也不需要了。”赵达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楚韧不做声，他抱着狼青不知道在想什么。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尴尬。

　　“赵先生，您看，咱之前说好的，楚韧他人是犟了点，可拍电影还行啊，绝对物美价廉型人才。”李忠言的话适时地打断了这沉默。

　　赵达抬头看了他一眼，楚韧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话就说吧，别在这儿拽着了，我还要吃饭喂狗呢。”楚韧说，语气有些许的不耐烦。

　　赵达突然笑了一声：“楚先生真是有胆量，我赵某人今天也不为难你了。这合同你拿去看，同意的话就给小李打个电话知会一声，我就不送客了。”

　　说完，李忠言就拿出一沓厚厚的合同递到了楚韧面前。

　　楚韧看了一眼，也不说话，拿起合同就起身：“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有缘再见。”

　　赵达看着楚韧渐渐离去的背影，笑了一声：“李忠言，你就和这人一起拍了三年东西？你觉得他会选哪部剧本。”

　　“《酒剑春秋》，只有这部才符合他的性格。”李忠言凑到赵达跟前，轻声说。

　　他们谁都没问楚韧会不会签那份合同，因为这答案不言而喻。

　　而早已走远的楚韧越想越气，他拿着文件，把狗放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就跟条狗一样，今天活活被遛了一顿。

　　走到自行车那儿，楚韧随意地把合同仍在车筐里，抱起狗就骑上了车。

　　秦北在这期间表现的一直挺乖的。他看着楚韧不开心的样子也没言语，要想继续做导演这行，楚韧需要经历的事还有很多呢。

　　可惜他现在是一只无能为力的狗，否则应该能帮帮楚韧。

　　一个小时后楚韧就骑到了自己的出租屋，他这次的速度明显比之前要快了些，也可能是这一道儿骑回来时都是下坡所致。

　　秦北从楚韧的怀里跳出，他看看周围的绿化植物，有的竟然已染上黄叶了。

　　夏天在无声无息中过去，秋天已来临。

　　他跟着楚韧的步伐，看着他开门，看着他把门关上，他反应过来今天可能是没有午饭吃了，楚韧的作息很不规律，而如今，他把自己家里不止一个人吃饭的事儿忘了。

　　秦北有些失落，可他现在毕竟只是一条狗罢了。

　　一旁的楚韧打开那份合同，开始仔细地读起来，其实他不是多么认真的人，这种合同也一向是懒于看的，可李忠言跟赵达那种人给他的东西，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嗯，合同上写着要他从三个剧本中挑一本出来，作为此次拍摄的作品。他会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投资是两千万，所有演员都可以自由挑选，不过剪辑、制片人等要由投资方指定。楚韧皱皱眉，剪辑是一部剧的灵魂所在，要把剪辑交到别人手里，他总感觉有点儿不妙。不过合同上竟然真的写着由他担任导演，演员又可以任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说实话他没有什么可挑的。

　　给你钱让你拍电影，又不塞演员进来的投资人，说实话已经很少了，反正楚韧自从学导演以来就没见到过。

　　还是放不下心来，楚韧继续看合同上还写了什么。

　　“不享有票房分成，工资按日来算，每天两百元。拍摄期间一切资金支出均需由制片人决定。我靠，合着我就一被雇佣的小工呗，票房都算他身上，我一分没有，平时有个什么需要钱的地方还得看制片人脸色。”楚韧嘟囔了几句，这几声埋怨却显得没什么力气。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导演，哪怕是被人以雇佣的名义，能自由选择演员，还有除了制片人、剪辑之外的工作人员，已经是很看得起自己了，没有任何可抱怨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恍然看到了自家狗子无精打采趴在地上的样子。想起两个人都没有吃饭，而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他有点愧疚。中午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把气撒在了狗子身上，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看见某一件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其他人看上，而产生的不安吧。

　　拍拍自己的头，楚韧感到有些沮丧，这样无能的自己为什么要养狗呢，哪怕是养了也根本照顾不好它吧。说了句：“我去买饭了。”楚韧离开了这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小屋子。

　　他像是逃一样的，在躲避着某种哪怕知道也根本不愿去面对的事。

　　秦北看着那身影，觉得有点儿困，他继续趴在地上，有些不安稳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