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啖炎前传》蒙面纸羊

17、三千明星一夜坠 不死火山百年开

　　九重天的天牢很冷，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寒冷，无数被永囚于此的仙人漫长的寿命此刻也变成了最残酷的惩罚和考验。

　　佛曰:受身无间者永生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之大劫。

　　蚩玖被关在一个独立的牢房里，戴罪之人不能束发穿鞋，他的黑发披散在脸上，四肢被沉重的千年寒铁打造的桎梏所困，脖子上套的颈枷让他只能曲起背部，维持一个非常难熬的姿势。

　　他双眼微闭，手指时不时弹动两下，仿佛缺了什么东西，掌心空空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非常的富有韵律，这是贵族才拥有的傲慢和有礼，门口的大锁被钥匙打开，有一双白底蓝纹云锦靴停在自己身前。

　　“皇兄，你怎的把自己弄到如此境地了。”温和的声音携着一声叹息徐徐吐出。蚩玖的眼睛微微颤了颤，睁了开来。

　　“父皇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只是不肯见我们。皇兄，你到底是怎么了？”

　　蚩玖垂着头，一言不发，许久才说出几个字：“我要见莲生。”

　　“皇兄，莲生仙子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你那个酒杯化人的小酒仙一直在找她呢。”

　　“他……还好吗？”蚩玖隐约记得禹爵好像被自己击了一掌，不知道伤到了几分。

　　“他前阵子好像受了点伤，现在酒神那儿疗养呢。”

　　蚩玖点了点头，再次闭上嘴。

　　蚩钰轻轻走到他跟前，帮他拢了拢头发，“皇兄，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母后刚刚仙逝了。”

　　蚩玖猛地抬起头，他满眼浑浊的血丝，一夜之间满脸的浩然之气仿佛都化为乌有，徒留下疲累和沧桑，语气间充满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天界没有办葬礼的规矩，母后也没有什么伴生仙器，父皇将她生前最喜欢的蝶戏百花簪和那套百鸟朝凤霞帔收起来做了个衣冠冢，不令百官拜祭，只是一个人呆在紫蟾宫，也不准人进去服侍。”

　　“母后……”蚩玖咽了口唾沫，激烈地颤抖着身躯，浑身上下的枷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幽静的天牢中慢慢传开，想起蚩珉面对自己时那冰冷的眼神和杀意，语气中竟多了几分恳求般的呜咽，“母后她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蚩钰背过双手走到一边，对着墙，“只是听说，是因为中了魔气，伤势过重，最后神魂受染……她……恐怕无法再入轮回了。”

　　熹薇有多年旧伤的事，为了防止蚩玖出征在外心中牵挂，一直瞒着他，蚩钰故意不提，只说魔气入侵，蚩玖不记得自己失控时发生的事，上下一联系，自然会以为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此刻心下大恸，悲痛万分。

　　“是我……害了她……”蚩玖嘴中苦涩。

　　蚩钰却忽然弯下身来，神情关切：“皇兄，此话怎讲啊？”

　　蚩玖却紧闭双眼，不置一词。

　　蚩钰等了半晌，慢慢挺直腰，再次叹了口气：“父皇将皇兄禁锢灵力，关在天牢，恐怕是真的气得狠了吧，皇兄不要过于介意，许多仙君在冒死上谏劝父皇将皇兄的太子之位废立，可父皇全都置之不理，可见他心中还有你，只不过是心中一时气窒，想必过阵子就会将皇兄放出去。”

　　蚩玖一言不发，良久，手背上忽然溅上一滴泪。

　　“只不过，愚弟一直有一件事儿不明白。”蚩钰转过身来，“皇兄你明明是魔王之子，为什么可以当仙界太子呢？”

　　蚩玖倏然睁眼：“你在胡说什么！”

　　“皇兄恐怕也早有耳闻，不过一笑置之了吧。”蚩钰笑了两声，“皇兄心想自己从小在仙界长大，是三界剑神，怎可能是魔王之子对吧？”

　　“这事儿臣弟也不明白，听了父王悲痛中的呓语才知道，原来母后昔日因为仙魔大战，仙界空虚，曾被魔人趁机掳到魔界，在魔界呆了三月有余，等到回到仙界时，母后已经大腹便便了，母后一口咬定这个孩子是父皇亲生的，而自己绝没有被魔人碰过一根脚趾头，父皇不疑有他，就将孩子生了下来。皇兄一生下来便有天人之相，剑气直冲云霄，伴生仙器啖炎有云云白焰缠绕，父皇赐名玖，现在想来恐怕早就注意到皇兄在母后肚子里待得实在是有些太久了吧……”

　　“一派胡言！”蚩玖语气冰冷。

　　“皇兄不觉得在我们俩之间，母后略微有失偏颇了吗？”蚩钰拉着他的颈枷抬起他的脸，“母后一直觉得自己在魔界吃了太多苦，对你有愧，才始终专宠你一人，父皇虽封皇兄为太子，可心里却早生疑窦，这才将皇兄送得远远的，派到魔冢那种不毛之地，是疏远也是试探，可惜皇兄果然对得起父皇，不仅遣得魔王亲自来寻，还一举入魔，企图弑亲！”

　　“皇兄，你知道三界的人是怎么说你的吗？他们说你魔性大发，诛仙弑母，说你不堪成为仙界神帝，说你应该放弃仙藉，滚回魔界！”

　　蚩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皇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蚩钰忧郁地捧着他的脸，凑到他的耳边，冰冷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像一条悬立的毒蛇吐出了嫣红的信子。

　　“逃吧，皇兄，逃吧。”

　　“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仙界，这里已经不是你可以呆的地方了。”

　　“自古仙魔不两立，你已入魔，这里的人都会视你为敌，恨不得除你为后快。”

　　“我知道你向来心不在此，逃到人界，也算是任享逍遥了不是吗？”

　　“只要你决定，我立刻打开桎梏和镣铐，助你逃出生天。”

　　蚩玖沉默许久，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牢中传来镣铐轻轻响动的声音。

　　蚩玖扭了扭头，脱开蚩钰的手。

　　“我不走。”他垂着眼，嗓音很沙哑，带着凄凉。

　　蚩钰低下头，专注地凝视着他，认真地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皇兄，为什么？父皇一向多疑，他不会相信你的话的，你留在这儿，已经没有斡旋的余地了。”

　　“我不会走的。”蚩玖道，“你走吧。”

　　蚩钰站起身，第三次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些缥缈，他背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牢门：“皇兄……我好言相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一道银光从蚩钰指间探出，蚩玖敏锐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却眼睁睁地看着无法逃脱。

　　叮！

　　一声清脆的鸣响，灵气凝成的毫针落到地上，化成碎片。

　　“谁？”蚩钰眼神一厉，刚刚的举止绝不能被第三个人看到。

　　一阵黑风将蚩钰猛地掼到墙上，接着蚩玖身上的四根千年寒铁制成的镣铐齐根断裂，他只听到耳边一声熟悉的“走！”，便被半拖半拽地离开了天牢。

　　“别跑！”

　　蚩钰只是眩晕了一阵，很快恢复过来，冲到天牢门口招呼来一队士兵，“给我追！”

　　“是。”天兵天将自然领命。

　　蚩钰派完追兵，便冷静下来一想，狠心给自己手臂来上血淋淋一刀，满脸痛惜地急匆匆走到紫蟾宫前跪下，“父皇，皇兄他……皇兄他魔气暴走，挣开千年寒铁离开天牢了！儿臣不敌，未能阻止，请父皇赐罪！”

　　于是，数天未开的紫蟾宫门，慢慢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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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风带着蚩玖一路御空逃离，穿过新开辟的魔冢大道，一直到魔界边沿才停下。

　　“还撑得住吗？”黑袍人停下来，对着脸色苍白的蚩玖说道。

　　“莲……莲生？你什么时候入的魔……”蚩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算了，我不想管……你为什么要来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你是傻子吗？”莲生双眼血红，“蚩钰早就有了不臣之心，他这么多年工于心计，在天界早就有了不少仙君支持，你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打仗，根本斗不过他。”

　　“我早就知道……我斗不过他。”蚩玖苦笑一声，“你便让他把我杀了吧……还好和母后团聚……”

　　“该死。”莲生一耳光扇过去，蚩玖现在没有灵气护体，脸上留下一个重重的红手印，“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么？你的母后早就魔气入体，难以治愈……而蚩珉这个小人却只知道在那里疑神疑鬼耽误时机，你弟弟蚩钰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构陷于你，让廉贞在军中散播谣言，还激怒你谋杀他，难道你心里根本就不恨吗？”

　　“我恨又有什么用……”蚩玖双眼布满血丝，手上残留的镣铐跟随他哗哗作响，“我本就是魔王之子，我是魔人，我本就该死不是吗？廉贞和蚩钰说的又有什么错？”

　　“你是不是魔王之子我不知道！”莲生抓住他的双肩，“可你是熹薇的儿子！我不管，我不能让你死！”

　　莲生平静了一下心思，冷笑道，“既然已经入魔，那么便没有了回头路，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仙界太子蚩玖，你要阴险诡诈也好，要心狠手辣也罢，我绝对不能容忍你自暴自弃，现在魔王和饕餮已经破碎虚空而去，我要你修习魔神留下的功法，登顶魔界，超越蚩珉，成为魔尊，等到那个时候，是黑是白，便由不得他们！”

　　蚩玖惊骇地抬头看着莲生犹如鲜血般的双眸，一时惊醒。

　　他坐起身，眼前是金丝镂成的纱帐，夜明珠在空气中散发温和的光。

　　他踏下床，四周是巨大的大理石雕花柱，庭院外是魔界常年暗紫色的天空，远处的是散发着滚滚浓烟的魔界地标不死火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这里是魔界，魔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