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佳人立于西》痴人书梦

9、神仙姐姐托梦给我啦

　　“溪儿有罪，让姑母跟哥哥久等了！”清朗的声音传进气氛沉闷的恩膳斋，宋元生见庾皇后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庾皇后顺着庾溪的话调笑道，“可是康宁赖在你那不肯走？”

　　庾溪紧挨着庾皇后左下方入座，故作无奈道，“可不是嘛！若不是溪儿开口撵她，王妃跟前的那几位嬷嬷都要急出心病了。”

　　……………

　　宋元生见庾皇后和庾溪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气氛与往日无异，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不禁哑然。

　　今日宋元生刚下学，伺候的宫人就和他说了庾皇后被宋帝斥责的事儿，原本听到宋帝斥责庾皇后，宋元生就够惊讶了。

　　在他印象里，父皇虽不苟言笑，但性情却最是温和不过的。最后听到宫人说父皇一怒之下收走了母后的凤印，宋元生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宋元生虽呆头呆脑的，却也知道没了凤印的皇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既无管理后宫之权，也不能随意调遣宫人和处置嫔妃了，好比一个没有任何兵权的将军。

　　宋元生担忧之余，又想起太子出宫前对自己说的话。太子以往也经常出京，却从不会特地叮嘱自己‘要护好母后和溪儿’。

　　宋元生最崇拜的人就是宋元擎，当时见宋元擎如此郑重其事的给自己下达任务，宋元生还好生兴奋了一番。

　　宋元生本来在得知消息后，就要去寻宋帝说情的，却被如荷态度坚决的拦了下来，宋元生只好转道来凤栖宫。当看到庾皇后一脸泰然的在庭院里侍花弄草时，宋元生舒了一口气。在他眼里，庾皇后一直是高贵又骄傲的，宋元生无法想象庾皇后在自己面前抱怨、痛哭的样子，幸好庾皇后也没有那么做。

　　但庆幸之后，宋元生又担心庾皇后是刻意压抑了自己的情绪，所以一直踟蹰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宋元生正低头思虑着，就见碗里多了一块稚马肉。宋元生抬头，正见母后关切的看着自己，“元生今日胃口不好？”

　　宋元生呆呆地盯了会儿庾皇后，摇了摇头，下定决心似的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半个脸埋在碗里的庾溪大声抗议道，“姑母好生偏心！都不给溪儿夹。”

　　庾皇后见庾溪把嘴里塞得满满的，连带着说话都口齿不清了，笑道，“溪儿都吃了两碗了，仔细夜里不好消食。”

　　庾溪扁了扁嘴道：“太医说，夜里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溪儿晚膳多吃些，明早起来就能长得很高很高了！”

　　庾皇后脸上的笑比刚才更大了些，从青玉盘里也夹了块马肉放到庾溪碗里道：“那溪儿吃下这马肉，明早起来，且看看能不能跟那马一样高。”

　　庾皇后说完，在旁伺候着的宫人都忍不住笑了，殿内沉闷的气氛也被一扫而光。

　　庾溪见大伙儿笑她，也不在意，“姑母欺负人，马多丑啊，溪儿才不要跟马一样呢。”接着狡黠一笑，将那马肉夹到宋元生碗里道：“元生哥哥是男儿，吃下这马肉，就能跟那马一样了，一样高一样壮。”

　　宋元生“……”

　　原本该气氛沉闷的晚膳就在庾溪的插科打诨中结束了，饭后宋元生仍不愿离去，庾皇后便携着两人在殿里坐了坐，庾溪讨巧卖乖的给庾皇后按摩捶背，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直把庾皇后逗得扶笑不止。

　　宋元生虽插不上话，但在旁边看着看着，揪着的心就莫名松了下来。
　　两人从主殿退下后，庾溪也不直接回自己的西殿，而是跟在宋元生身后往外殿走。

　　宋元生本是闷闷的低头行走，好一会儿才发现跟在自己身后慢慢踱着的庾溪，她似乎在踩自己月下的影子，宋元生无奈之余又有些庆幸。

　　现在已是深秋时节，清冷的月色下，庾溪外头只穿着一件象牙白的狐毛褂子，实在单薄了些，原本白皙的脸上被秋风吹得鼻头泛红。“夜里凉，溪儿妹妹从侧殿走近些。”

　　庾溪闻言抬头，正好撞进宋元生那双如婴儿般清澈的润眼里。轻柔的月色并没能抚去男孩儿面上的担忧，明明是稚气未开的脸，五官却紧巴巴地皱在一起，那是庾溪从未在宋元生脸上看到过的忧容。

　　宋元生出生时，帝后感情虽已不像宋元擎、宋灵岚出生时的热情似火，却也是平淡和谐的。

　　宋元生是帝后幼子，自幼养在帝后身边。宋元生在襁褓中时就不爱哭闹，一双葡萄般温润的大眼睛只乖乖盯着那逗弄自己的大人，也不认生，很是惹宋帝怜爱，时不时的抱着宋元生逗趣儿。

　　后来因宜岚公主的事，帝后感情崩裂，宋帝不再踏入凤栖宫，但宋帝对于宋元生的宠爱却仍是众皇子中独一份的。时不时的招宋元生到养居殿考察功课，进贡的物品中有好吃的好顽的也总让宋元生先挑，甚至在宋元生六岁时，宋帝就下旨给宋元生建造皇子府，却因爱怜而不肯放他出宫去……故而即使皇后失宠，宋元生有宋帝宠着，太子护着，这些年来也是没受过半点委屈的。

　　仔细算来，今日之事确实是宋元生人生中遇上的第一件不顺心之事。

　　庾溪对宋元生的性子最是熟悉的，你越跟他客气，他就越容易陷入到自己的悲喜里，于是语气不善道，“我就乐意走这条路。”

　　宋元生闻言虽不生气，却也转移了注意力，耐心解释道，“此刻从外廊绕到西殿，林子里的风大，妹妹穿得单薄，怕会着凉。不如哥哥陪你走西殿？”

　　庾溪：“你咒我？”

　　宋元生“…………”

　　庾溪见宋元生一副被噎住了的表情，乐得笑弯了眼睛。庾溪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幼时起便最喜欢将性格温润的宋元生惹得急躁暴怒。

　　宋元生见庾溪那双大桃眼渐渐盈满促狭的笑意，实在灵动又招人喜欢得紧，心里因她曲解自己好意而产生的一点不快瞬间消失了。

　　庾溪见宋元生皱了一晚上的眉头就那么一点一点回平，才收起玩闹的心思，认真道，“你放心吧，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把风印还给姑母的。”

　　宋元生以为庾溪又在跟自己玩闹，却见庾溪精致而俏丽的面庞上满是确定，疑惑道，“妹妹如何得知？父皇特地来凤栖宫把凤印收走，又怎会轻易退还？”

　　因为太子仍是太子，所以皇后只能是皇后。但这个理由显然呆子是不明白的，不然今晚就不会如此担忧了。

　　庾溪把跟在俩人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挥退后，装模作样的左右看了看，拉过宋元生，扶在他耳边道，“偷偷告诉你吧，我昨夜做了一个怪梦，梦中有一个很漂亮的神仙姐姐，她浮在半空中对我说，今日皇上会收了姑母的凤印，若我答应她一个条件，过几日皇上就会把风印还给姑母的。”

　　呆子宋元生半怀疑半信的问，“神仙姐姐如何知道这事？”

　　庾溪一脸坦然，“因为是她叫皇上收了姑母的凤印的。我早晨起来的时候也以为只是一个梦，当不得真，但今日皇上确实把姑母的凤印收走了啊，不是吗？”

　　呆子宋元生点头，父皇把母后的凤印收走了，这他也是知道的。这下呆子宋元生对庾溪的那半点怀疑也没了，忙问道，“她让你答应她何事？哥哥可以帮你一起做。”

　　庾溪心里好笑，面上却是一副认真神情道，“神仙姐姐让我五日后出宫回府一趟，说是五日后府中会有一个赏花宴，到时只需把府中那盆最娇艳的墨菊搬回宫来送给姑母即可。神仙姐姐就会托梦给皇上，让皇上在太子哥哥回宫前把凤印还给姑母。”

　　庾溪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知道，祖母身子不好，大伯母又不爱与京中贵妇打交道，怎么会办赏花宴呢？要不你去打听打听，若是五日后平西侯府真有一场赏花宴，那神仙姐姐就真的是在托梦给我了！”

　　庾溪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于当日回一趟平西侯府，这样庾大夫人的戏才能演得更真。

　　但庾溪却是不好提回府之事的，庾皇后不会放心让庾溪自己回去。以往都是太子送她回府或者平西世子来宫里接她，现如今两人都不在，而且还不是老太太的生辰或者其他什么重要日子，就算身边跟着的奴才再多，庾皇后也不会放心让庾溪出宫。宋元生在的话庾皇后顾虑就小些，毕竟宋元生有着哥哥的身份，两人合力磨一磨的话想必皇后最后会答应的。

　　宋元生见庾溪自己也一副不确定梦是否真实的样子，反而更相信她的话了，“妹妹放心，我这就让影卫去府里打听打听。若真有赏花宴的话，那妹妹这梦就真是神仙姐姐托的了。到时我再去求求母后，让母后准我带妹妹回府。”

　　“神仙姐姐说，赏花宴的请帖会在两日后发，你到时再去打听也不迟。”这会儿春心可能刚把信交给严嬷嬷，严嬷嬷明日才出宫，大伯母可能辰时左右才能收到信。

　　宋元生不疑有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庾溪见宋元生深信不疑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作为补偿，庾溪大发慈心的听从宋元生的意思，由他送自己回了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