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优雅复仇》杨柳垂堤

17、不祥之人

　　乌尤他们一行人离开后，勾陈百无聊赖地傻坐了一夜。

　　小小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勾陈身旁，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贸然打扰到勾陈，又能保证勾陈在他的视线之内，小家伙这副随时关注勾陈的表现，怎么看都是受人指使的。

　　不过此时，勾陈也没功夫去计较着这些了，因为在他眼前，又活生生上演了一出家庭伦理剧，还是晚间八点档的狗血煽情戏码，既虐身又虐心，看得他这个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五好青年大为光火。

　　“臭小子！ 你说养你到底有什么用？每天只会张着嘴巴要吃的，关键时刻又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傻愣着干嘛？啊！还不快点给老子滚过来上药……哎呦……疼死我了……”

　　勾陈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正乱没形象地坐在地上，指挥着一个干瘪瘦小的小孩子团团转，那副颐指气使的态度，活像是在使唤一个卑微低贱的奴隶。

　　好奇地看了两眼后，勾陈眉头紧皱：“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啊？”

　　“勾陈大人，这事儿您就别管了。”顺着勾陈的视线，小小也跟着看了过去，随后仿佛吓到了一般，小心翼翼地挪到勾陈身边，挨得紧紧的，有些后怕，心惊胆战地说道：“那小孩……是个不祥之人……”

　　“哦？”勾陈不明所以，但也来了兴致。“什么不详之人？”

　　“想必勾陈大人还不知道，那孩子是在血月之夜出生的。”说到这里，小小还不禁打了个冷颤，四下里到处看了看，小声说道：“老祭司说了，血月之夜出生的孩子都是邪魔转世，长大之后会有我们居住的山洞一般高大，会祸害自己的父母和整个部落的族人……”

　　这都是些什么鬼？

　　勾陈都被逗乐了，轻笑道：“无稽之谈！”

　　“勾陈大人，您笑什么？”

　　“我笑你们怎么会相信这么没道理的话！”勾陈心想，蛮荒之地就是麻烦，特别是在鲜少与外界接触的小部落里，祭祀更是绝对的权威人士，说出口的话就是再没有道理，也无人敢发出质疑：“小小，你和你的族人们都信神的吧，我问你，人的命运，究竟是由上天决定的，还是由居住的山洞决定的呢？”

　　小草刚想回答当然是由上天决定的，区区一个居住的山洞，怎么可能决定每个人的命运，那是对他们信奉的神的侮辱。

　　可还不等小小开口，勾陈不等他说话就继续开口，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由上天决定，那我们根本不必忧虑，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可如果是由居住的山洞所决定的，那就更不用操心了，等长大之后，另外再换一个更大的山洞居住，不就解决问题了吗？还说什么不祥之人，简直可笑！”

　　小小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勾陈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模样，确实很吓人，令小小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坐得端端正正的。

　　“ 小小，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有其自然规律，生生不息，循环不止，血月，不过是一种很平常的天文现象，不用太大惊小怪！”勾陈也怕太过复杂的解释小小听不懂，也就没说得太细，可即便这样，也足够像小小传达他的意思了。

　　“勾陈大人，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勾陈叹了口气，果真，教育才是人类进步的关键，这么小的孩子，必须交给他们更多的自然科学知识，除此之外，更要教会他们如何明辨是非，不然，愚昧无知的部落是不可能进步的。

　　“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教给你吧。”

　　勾陈不知道，自己不过一句无心的随口应付，听在小小的耳朵里，仿佛就像是得了郑重的承诺一样，整个未来都被照亮了。

　　勾陈大人说以后有机会就教他，高高在上的魔法师大人竟然愿意教他，小小感觉就跟做梦一样，晕晕乎乎的，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能够跟随魔法师修习，在以前的小小看来，根本是不能想象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天赋，勾陈大人却不嫌弃，反而处处照顾有加，甚至愿意提携一直在部落默默无名的自己，小小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对这个年岁不大的漂亮魔法师也更加敬重起来。

　　“你个小兔崽子！”突然一声暴喝传来，歇斯底里：“下手没轻没重的，是想疼死老子吗？没用的东西，我养你有什么用？”

　　伴随着一声声不堪入耳的谩骂，如暴风雨一般密集的拳头接连不断地落到了小孩瘦弱的身体上，而周围的人也仿若习以为常一般，各自做着手中的事，连一句关切都没有。

　　小孩看样子是早就习惯了这般对待，拳头落下来的时候，并不躲闪，只是蜷起身子牢牢护着头，倔强地咬着唇，不言不语。

　　男人下手毫不留情，带着一股莫名的凶狠，泄愤一般，拳拳到肉，根本没顾及动手教训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并且，小孩抱着头一味忍让，不闪不躲也更加勾起了男人心里嗜血残忍的一面，一拳又一拳，出手愈加狠戾，有好几次，勾陈都看到男人伸腿狠踹小孩的头颅，那根本就是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打法。

　　虎毒还尚且不食子呢！这男人根本就是个畜生。

　　没多久，小孩已经满头是血，有些忍受不住地在地上翻滚起来，妄图减少落到自己身上的伤害，男人见状，更是暴怒非常，骂骂咧咧地追上去，又是一番殴打。

　　乌尤不在，勾陈本来不想惹事，但到了这时候，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来，大喝了一声，道：“住手！”

　　虽然勾陈这段时间并没有在部落里走动，但因为他是被乌尤亲自带回来的，对他感兴趣的不少，不仅仅是他魔法师的身份令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族人们好奇，更是因为乌尤全心全意护着人的态度，让部落的其他人都会勾陈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乌尤的逆鳞。

　　“是乌尤大人捡回来的魔法师……”

　　耳边，满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勾陈一概充耳不闻，径直走到了小孩身边。

　　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勾陈就只剩下一个感觉，可怜。

　　瘦瘦小小，又干巴巴的，仿佛晒干了的萝卜一般，身上连点儿肉都没有，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骨瘦嶙峋不说，浑身还脏兮兮的，就连裸露在外的伤口，也没有采取任何的救治，任由其溃烂发脓，肌肤坏死。

　　中国老祖宗曾经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这么小的孩子，只要是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看到对方遭到这么残酷的待遇，也不会冷血到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勾陈现在只剩下满心悔恨。他还以为，哪怕是再原始的部落，也不至于不顾念父子亲情，而眼前这态度倨傲，满脸横肉的男人，根本连一丝悔改都没有，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枉为人父。

　　“魔法师大人，您这是……”

　　“我先带着孩子下去疗伤。”勾陈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跟着个人渣说，像乌尤、力牧这样在部落里备受尊崇的战士，勾陈都是想甩脸色就甩脸色，而这种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他更不会放在眼里，勾了勾嘴角，轻声反问，道：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魔法师大人，这孩子耐打着呢？死不了的！不用浪费您的伤药了……”男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满脸算计，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男人话还没有说完，勾陈一个冷眼看过去，像是被吓到了，乖乖闭嘴，不敢再多言。

　　多看这人渣一眼，勾陈都觉得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俯下身子，准备抱起这瘦弱的小孩，没想到，小家伙看上去干干瘦瘦的，没有几两肉的样子，身子却是死沉死沉的，勾陈颇费了一番力气，才险险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看着勾陈不断打颤儿的两条胳膊，小小有些担心单薄瘦弱的魔法师大人吃不吃得消，自告奋勇地提出帮忙，积极说道：“勾陈大人，还是我来吧！”

　　“你行吗？”勾陈打量了小小的细胳膊细腿两眼，表示很怀疑。

　　谁知道，小小二话不说，干干脆脆地从勾陈手里抢过了小孩，很轻松地就将人抱走了，脸上的表情还分外轻松，不见一丝勉强，看得勾陈目瞪口呆。

　　离开之前，身后似乎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嗤笑，仿佛在嘲笑勾陈的小题大做，勾陈压了压心头的怒火，没有在意，转身大踏步离开了这块肮脏的是非之地。

　　回到乌尤临走前给他清理出来的地盘上，勾陈一屁股坐到地上，小声吩咐道：“小小，先给那小子上药。”

　　既然勾陈都吩咐了，小小自然是言听计从，但他还是会替勾陈觉得有些心疼。

　　“放心吧 ，用了些什么，我让乌尤回来还你就是。”

　　“勾陈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小脸都红了，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不用！不用乌尤大人还……”

　　“好啦，我心里有数，你也不用跟我客气。”小小还是个孩子呢，挣口吃的不容易，勾陈怎么好意思占他的便宜：“别再耽搁了，快给那小子上药吧，这小身板上新伤叠旧伤的，一层盖着一层，看着都让人心疼！”

　　小小心里也是百味陈杂，很不好受。

　　本以为自己跟哥哥已经很命苦了，谁曾想，眼前这跟他差不多一般大的孩子却是这般可怜，自己好歹还有母亲和哥哥这样的亲人在身边，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也可以互相照拂，这孩子却始终孤身一人，爹不疼，娘不爱，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

　　小小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好几次遇见这个小孩被人欺负，但那时，他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默默地转身离去，不管不问，说他胆小怯弱也好，说他冷血无情也罢，他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更不愿意给哥哥和母亲惹去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