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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分家 ...

  •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红苕见锅里有陈秀兰蒸好的红薯,就挑了好的端出一盘,招待里长。

      红苕自己擦洗了一下,刚才被打时蹭了一身灰,幸好昨日下河摸鱼换了一件破秋衫,没顾上换下,这会只掸了掸灰,勉强穿着。嘴角破了皮,眼眶也青肿了,头发被揪成一团,梳起来头皮火辣辣的疼,可她心里却很高兴——爹爹还在,刚才里长说分家的时候,他也没吭声,他心里也是想将事情说明白的,想和贺家划清界限的!

      红苕这里收拾好,小玉也回来了,身后跟着贺老爷子贺元宝,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提着旱烟杆子,阴沉着脸,进门只对村长点了点头,就冲着贺二全劈头盖脸骂将起来。

      “好好的提什么分家?安稳日子过到头了?还惦记着去四川要饭不成?”

      贺二全挨了骂,低下头,却是牙根咬紧,没有如往常一般认错。

      “元宝叔,”村长和气开口,“分家也只是个说法,其实二全也是单过,分不分没两样的,况且红苕马上要嫁人了,嫁妆却是从哪里出,现在把话讲清楚,也免得日后揪扯不是?”

      红苕已经十六了,长栓娘去年就来提了,想早一些将红苕娶进门,当时被贺老太太推了。贺老太太心里有盘算,预备拖急了长栓娘,到时候好多要一些彩礼。不过,嫁姑娘,嫁妆和彩礼同样不可少,长栓娘也是个精明的,到时候看贺二全刮不到什么嫁妆,定是要赖上贺老爷子。若是现在分家,到时红苕嫁妆可不关贺老爷子的事,至于彩礼么,儿子孝敬老子娘,让贺老太太私下找了贺二全要过去,也就成了。

      这么一想,贺老爷子就坐了下来,连贺老太太都安生了,一副听你如何说的模样。

      “你大伯呢?”村长见状,偏头问站在一旁的小玉,“四叔呢?”

      “大伯说要下田里看看,说大堂哥在就好了,四叔——”

      “四全要送锦生去学堂,”贺老爷子敲了敲旱烟杆子,先一步道,“有什么话跟我说,我能做他的主!”

      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贺老爷子瞪了贺二全一眼,意思是告诉他,做老子的替儿子做主,天经地义,堵着贺二全不敢跟他开口要东西。

      这大冬天田里也没庄稼,贺锦生也十五了不需要人送,贺大全跟贺四全这都是早知道了原由,不肯出面跟贺二全分东西,只由着贺老爷子跟贺老太太在这里挡事情。

      今日分家,红苕家要吃亏了。

      村长看了贺二全一眼,眼神中充满担忧和歉意,他虽是一村之长,在同辈和晚辈面前能拿点架子,可贺老爷子长他一辈,贺老太太又蛮横,他也不能拿他们如何。贺二全心里明白,所以他哪里会责怪村长,况且他今日也是气急了,只想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红苕她们再受欺负,并不是要分贺家的东西。

      红苕也默声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贺二全,不知他会怎么做。

      “爹,娘,”贺二全先开了口,“你二老生养我一场,可儿子没本事,不能好好奉养你们,是儿子不孝。儿子要是一个人,到哪里要饭或是怎样,都无所谓,只现在儿子也有家了,红苕已是大姑娘了,小玉没两年也要成人,儿子再怎么样,也要替她们前程着想,现如今,儿子腿没了,再不能叫她们过上好日子,可我总要让她们有个根,有个遮盖落脚的地方,儿子无能,只能厚着脸皮跟您二老开口,田地我不敢想,只求着爹娘可怜我,这几间房子就划到儿子名下吧!”

      他话音才落,在场各人都是面面相觑,就是贺老爷子,也是实在没想道,他只要这几间老房子,不要田地!

      当初,贺家有八亩田,一个老房子,贺二全领着陈秀兰回来后,帮着种田干活,又出去打工卖力气,钱全部上交,帮着家里盖了两幢新房子。贺大全分家出去时,分了三亩田并一幢小房子,贺老爷子带着贺四全占了五亩田和一幢大房子,这老房子,留给贺二全一家住,却没有说是分给贺二全的。

      贺二全现在想把话说明白,房子就是分给他了,再不是他们施舍的,贺老太太再不能动不动就说撵陈秀兰娘三个走的话,贺金生更不能冲到家里来打人。

      “这老房子地基可不小呢!”贺老太太起先担心贺二全要田,这会心落到实处,却还想卖个乖,“加上前后院子,也有一亩地了!”

      “给他吧给他吧!”贺老爷子倒大方地摆摆手里的旱烟杆子,说道,“本来也是给他住的!”

      “那我回头族账上改一下,这里就划到二全名下了?”乡下没有宅契地契,却都在族账上记着。

      贺老爷子点头,“改吧,也省得村里那些人总背后嚼舌根,说我贺元宝心眼子偏!”

      “手心手背都是肉,元宝叔一碗水端平,再没有人敢乱说的!”村长呵呵一笑,又转头提点贺二全,“那二全兄弟,你不要田,也是孝顺人,还有什么困难,也都提一提,能帮的,元宝叔和金生都是自家人,还是要帮一下的。”

      金生一直坐在旁边,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料却猛然被点名,只得愣愣地头点,可心里却生怕贺二全赖上他。

      “别的也没有,”贺二全摇头,顿了一下,才又忐忑道,“就是我的腿没了,只怕不能再给爹娘种田了。”

      贺二全一家没有口田,但贺老爷子那五亩田都是他种,不然依他的气力,给人打长工或是上山挖药材都能养活一家人,可每年那五亩田,却要占去他和陈秀兰大半时间,余下的时间才好挣钱。

      “难怪你刚才一直不答应!”贺老太太听完立马跳脚,“原来就是想甩开我们,还想白得我们大房子!告诉你,门都没有!你不能下田,就让陈秀兰和红苕去种,小玉也能打下手,她三个大活人还种不下五亩田,她们就那么金贵?还想过夫人小姐的日子不成?”

      “有种田的夫人小姐吗?”红苕实在忍不住,出声反驳道,“口田不分,锅碗盘碟都没有,我爹娘却白白给你们种了十六年田,也尽够了!如今我爹还病着呢,小玉又小,我和我娘还得谋生计,哪来有日子给你们种田,我们要不要吃喝,要不要活命?”

      “好哇,你真是长能耐了!打不怕你是不是?”贺老太太没料到红苕居然这般厉害,才挨过打还能还嘴,说着就伸出手去撕扯红苕,还说道,“走,我带你去找长栓娘评评理,心眼子这么坏,看长栓还要你不要?金生,来,帮我抓住她!”

      贺老太太够不着红苕,看到红苕半点不害怕,倒也不敢跑过去抓她了,只依旧恶狠狠地叫骂,指使金生帮她抓红苕。

      金生之前就打过红苕一次,现在当着二全和里长的面,他却怂了,只坐在那边当没听见。

      “荷花婶,”村长打断贺老太太,道,“你这怕是要找错人,长栓娘当初说红苕的时候,还嫌弃红苕不伶俐呢!”

      红苕前世的性格温吞,总是忍气吞声,长栓娘确实抱怨过红苕没用,后来长栓娘退亲,还说过若不是自己家穷,当初是绝对不会说红苕的!

      贺老太太撇嘴,可还是瞪着红苕,两眼甩飞刀,红苕犟着脖子,也不回避,直到贺二全叫她一声,她才轻哼了一下,偏头看向别处。

      “咳咳,”半天没说话的贺老爷子突然咳嗽了两声,这次也不看贺二全了,直接对村长道,“大贵,你是村长,也是你那一辈里的族里大哥,你来说说,二全要分家我也同意,可他也不能撇下我老俩口不管吧?就算他没了腿,他还有媳妇吧?他跟他媳妇,总要给我和你荷花婶养老送终吧?我们现在跟四全住,受四全媳妇照顾,大全每年给我们两吊钱,这到二全这里,总不能说不种田就不种田,也没得别的表示吧?”

      贺老爷子说是跟着贺四全住,可他们一直偏疼贺四全,虽没给贺四全读过书,却养得贺四全五谷不分,还给贺四全娶了全村唯一的私塾先生许先生的女儿,许艳秋。许艳秋长得好看,又认得字,还给贺四全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贺锦生跟着许先生读书,说是后一辈里最有前途的,因而许艳秋很是受宠,家里活计并没多干一点,连吃的米都是贺二全夫妇种出来的,反倒还落得善待公婆的好名声。

      贺大全就更不用说了,该得的一点没少得,娘老子又不要养,避免了婆媳矛盾,每年只孝敬两吊钱,还说他们给贺家养着两个大孙子,是大功臣。

      “元宝叔说得在理,二全兄弟三个都是你们儿子,都要一样,不如让二全也跟大全一般,每年孝敬你们两吊钱?”村长提议道,可他心里清楚,贺大全有三亩田,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儿子,一年两吊钱自然不算什么,贺二全却不一样,他没有田地,如今又断了腿,两个女儿还要嫁人,如果贺元宝心疼这个儿子,应该不会要这两吊钱,或是少要一点的吧。

      道理千千万,人心却有偏袒。

      “那是十多年前,现在两吊钱够干什么?我买烟叶两月就要花一吊钱呢!”贺老爷子却说道,“我和你荷花婶年纪都大了,总有个三灾两痛的,哪一年不要花几两银子买药?”

      贺老爷子和老太太身子骨好得很,哪里需要看病吃药,就是偶尔有个小病小灾,都是叫贺二全去采药,哪里有人会送他们去看大夫?

      “那爹你说我一年要交多少钱?”贺二全心里明白,却还是问道。

      “依我说,”贺老爷子抽了一口烟,又看了贺二全一眼,道,“每年八两银子吧,我和你娘一人四两,现如今你没了腿,以后也指望不上你了,哎,老了老了,还得靠自己!”

      八两银子!

      红苕听了,直觉得血气上涌,就连里长也吸了一口凉气。村里富户,一年十辆银子也够一家老小花销了,他一开口就要八两,就是全指着贺二全养老的,根本没有贺大全跟贺四全什么事。

      “还有锦生,”贺老太太补充道,“锦生的束修,这个早说好的,以后也不能少,若是少了,可别指望锦生给你们养老送终!”

      “我爹我娘自有我和小玉养老送终,不指望别人!”红苕接道。

      “哈哈哈!”贺老太太像听到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说得好听,你两个丫头片子,连自己都是别人家的人,拿什么养老送终?”

      “我不嫁人!我就守着我爹娘!”红苕气道。

      “我也不嫁人,我也守着我爹娘!”小玉靠着红苕,两只手紧紧抱着红苕的腰,声音虽小,却也说得利索。

      “哼!”贺老太太气了,嘴角一歪,“没教养的东西!现在一口一个不嫁人,到时候不跟你们娘一样跟着人跑了就是祖坟冒烟了!”

      她这话说得恶毒,可红苕却没话堵她,她不能拿自家娘跟人说嘴,陈秀兰本是个苦命人,自家绝户了,也幸好遇上贺二全,不然还不知会如何凄苦呢!

      “八两银子也太多了,”村长也实在看不下去,“况且,锦生也是有老子娘的,束修却要二伯出,这也说不过去。”

      “锦生束修不能少!”贺老爷子捏着旱烟袋往墙角一敲,冷着脸道,“一年再交给我六两银子!田就不要你们种了,让金生和银生种!”

      “凭什么?!”金生坐在一旁,本来都要睡着了,这会听说让他种田,自然知道是白白替贺老爷子种的,哪里肯答应,“我上有老下有小,银生还没娶亲,自家的田都不种的,这全指着我了,我怎么吃得消?”

      “你上有老下有小难道还不要爷奶了?”贺老爷子不高兴了。

      “我们不是一年有给两吊钱的?”金生反驳,“我们家那么多人才三亩田,存点钱也不容易的!要我说,爷爷你就是偏心四叔,你跟奶奶能吃多少粮食?种的田都养了四叔一家!全不当我们是孙子!”

      “混账话!你四叔的理你也挑?你锦生弟是要考官老爷的人,日后你可指望他给你撑腰杆子?”贺老爷子呵斥道。

      “那也不能尽叫我家吃亏!你得补贴我工钱!”金生嘟囔道,说什么也不答应白种田。

      “那这样吧!”贺老爷子又看向贺二全,道,“二全你给我和你娘五两银子,另一两银子给你大哥,算作给金生银生的工钱,锦生的束修还是你管!”

      “这都是二全的事啊?”村长忍不住摇头。

      “行吧,”贺二全实在没有气力争辩了,只点头道,“就依爹说的。”

      “可是二全哥,我们哪来那么多钱?”陈秀兰刚才被骂得悄悄掉眼泪,这会更是收不住。

      “是啊,爹,我们哪里那么多的钱?”红苕又气又恨,只看这贺二全。

      “船到桥头自然直,且先这样吧!”贺二全咬牙,握住陈秀兰的手,对着红苕说道,“只要爹在,就不会叫你娘三个流落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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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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