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天赐通灵》不可居无竹

13、往事历历一

　　雨打竹林，闷雷隆隆，说话间天边又是一阵雷鸣狂响，天色昏暗得仿佛已入夜。
　　罗卿垂下眸子，轻声道：“劳驾，将蜡烛取来，在外面桌上。”
　　“蜡烛？”沈抱素愣了一下，看见他藏在被褥中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由涌现一个怪异的念头，迟疑道，“你不会是怕黑吧？”
　　良久，才听见一声“嗯”。
　　沈抱素愕然。他转身取来蜡烛点上，见罗卿依旧冷冰冰的模样，怎么想怎么觉得有趣，道：“多大了，还怕黑？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还以为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你今年几岁来着——十五？”说着他还摸了下罗卿的头，手感糯糯软软的，好像摸着只温顺的小猫，忍不住惊叹道：“居然真的只有这么点大。”
　　罗卿：“……”
　　“还瞪我，挺凶。既然知道我是谁，你怎么一点也不怕？怪哉。”沈抱素似乎摸上瘾了，又揉了两把，心满意足的收回爪子，“那个哑巴是谁？”
　　罗卿沉默半晌，才道：“路上遇到的。”
　　“路上遇到就带回来了？”沈抱素道，“万一人家想要害你呢？知道‘江湖险恶’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罗卿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然后他就真的笑出来了。
　　沈抱素：“……”
　　沈抱素：“笑什么？本尊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杀过人了，你怕是连血都没见过。”
　　这倒是真的。
　　自己刚捡到他那会，他就已经是个咬人见血的狼崽子了。

　　罗卿初下山时，方十七，恰逢乱世。
　　以一人之力破东州困局，又创立神秘莫测的天机阁，声名鹊起如日中天。三钱六爻翻覆命格，算天算地算尽万物，天算之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世人道，四象山上藏天机，天机阁中隐神算。
　　四象山步步为阵，天机阁隐匿其中，故而想见天算子一面，难于登天。
　　然而在天算子身死，天机阁没落后，渐渐有了这样的传闻：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世。天算子这样的高人，压根就不喜欢呆在天机阁内，不知多少人曾和天算子擦肩而过，只是不自知罢了。
　　四象山天机阁。
　　红衣姑娘提着裙子急匆匆跑出来，嚷嚷道：“小四！阁主呢？！”
　　正在打盹的青年抬起斗笠，手里的鱼竿往石块上一搁，懒洋洋道：“阁主？又跑下山喝茶去了吧？急什么，过几天自己就会回来的……哎哟！阿蛮你……”
　　湖上掀起巨大的浪花，劈头盖脸的浇了青年一身。
　　阿蛮优雅的拍了拍手，红裙一旋，又匆匆的朝山门去了。
　　罗卿此时正在八百里开外的鲲鹏城里，拎着一把折扇四处闲逛，乔装打扮得如同一个世家公子。他已经在卦象指示的胭脂花街转悠好几圈了，惹得花枝招展的老妈妈不住冲他抛媚眼。
　　罗卿“唰”的展开折扇，遮住半张面孔，表示不忍直视。
　　他在找人。
　　能让天算子苦苦找寻的，自然不是常人。实际上罗卿也不清楚那人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样，只知道那人八字与自己相合，命中带煞，一生坎坷命途多舛。总之，很惨就对了。
　　罗卿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人既然这么倒霉，那极有可能在自己找到他之前就已经死了。
　　记得当时老祖宗听完他的话，冷笑一声：“罗卿啊，你生来便得一双看透三界众生、六道轮回的通透眼睛，护你一生命中无劫。你是异类，是变数，老天爷又怎能让你顺顺利利过完一辈子？你生下来，先天护体灵气散去后，就该被一道天雷劈死，是开山祖师爷留下的一根长命绳才让你活到了这个时候。”
　　“这根长命绳最多能护你到弱冠之年。在此之前，你必定要找到这个人，将他命中的劫数揽到自己身上，才能瞒过天道的眼。只是啊，你也知道，不断替一个人挡劫，是不合理数的。因果轮回循环不息，日子久了，你必遭报应，命中横生出一个劫数来。”
　　“这是你此生唯一一个劫数，故而凶险莫测，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我授你锁魂之法，也是为了以防不测。明年你便到下山的年纪了，切记切记，莫要心软，莫要动情，历劫之后速速归山！”
　　…………
　　罗卿长叹一口气，默默盘算自己还有多久好活。
　　下山之前，他便算得此人的方位，大致是在东州。可自那以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阻挠一般，只要与此人沾上关系，卦象就没准过。
　　罗卿又摇了几下扇子，瞥见旁边的老鸨两眼放光，满脸谄笑，几乎要扑上来了，赶紧逃也似的走了。
　　今天这卦——估计也是错的。
　　罗卿正要绕到隔壁街去，避开这满街呛死人的脂粉味，忽然见巷子里有个尖嘴猴腮的人冲自己拼命招手。
　　哦？
　　神差鬼使的，罗卿停住了脚步。须臾，朝着那巷子走去了。
　　那人露出一口黄灿灿的牙，谄媚道：“爷，花街柳巷里娘们儿不合口味？不如来我们这，尝点不一样的？包你满意！”
　　罗卿对于这种事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青楼姑娘上，殊不知天外有天。于是他很单纯的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黄牙狠狠一拍手，激动道：“爷，这你可问对人了！”
　　他摩拳擦掌正准备给罗卿好好讲上一讲，身后的小门里传出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叫：“抓住那个小崽子！给爷往死里揍！！！”
　　黄牙满肚子话一下噎在了喉咙里。
　　罗卿望向那扇紧闭的肮脏小门，道：“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黄牙有一瞬的慌张，随即镇定下来，“新买的小崽子不听话……再打下去，怕是养大了也是个废的。常有的事，爷别放在心上……哎哎……”
　　罗卿扇子轻轻一拨，黄牙就滚一边去了。再抖开来一扇，小门“砰”的碎成了几瓣。
　　里面围作一团的几名壮汉齐齐回头，喝道：“什么人？！”
　　“闲人。”
　　罗卿抬脚迈进去，又是两道扇风，壮汉纷纷站不稳脚跟，向两边倒去，露出中间缩成一团的人影来。
　　那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黄牙连滚带爬的跟进来：“爷、爷……这小崽子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你可别……”聒噪的公鸭嗓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罗卿的眼睛亮起来了，甚至还有点兴奋。
　　黄牙不愧是在世故里摸爬滚打的，立马改口：“爷，你若喜欢这种，价钱好商量。只是我们管教也不容易，这个……开价自然要高些。”
　　罗卿已经将小孩单手抱起，用扇子抬起他的下巴，盯着鼻青脸肿的面庞看得出神。
　　命中带煞，一生坎坷。
　　若是将命途比作一条线，劫数算作绳结，这小孩的线疙疙瘩瘩揉作一团，一劫挨着一劫，没完没了，简直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罗卿震惊了。他自诩阅人无数，但还从未见过这种奇特的命格。
　　难怪老祖宗说，纵使人海茫茫，自己也能一眼看见那人。
　　黄牙搓着手，腆着脸凑上去：“爷，你别看这崽子现在丑，没打肿的时候可漂亮呢！这……要价也不高，五两银子，如何？”
　　天边忽然旋落一朵红云。
　　下一瞬间罗卿的耳朵险些被震聋了。
　　“可算找到了！阁……公子，你怎么在这种肮脏地？！！！”阿蛮衣袂轻盈，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嚷嚷道，“也没点忌讳，什么地方都敢来？！”
　　罗卿茫然，抬头四顾，窗户门缝间隐约可见妍丽的少年，怯生生的朝外张望着。
　　罗卿：“……”他似乎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阿蛮呆在这浑身不自在，跺脚道：“阁……家中有急事需公子主持，还请公子速归。”
　　“哦，好。”
　　应是应了，阿蛮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跟上来，不得不折回去，道：“公子？”
　　“……”罗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无奈的抬起头，道，“他咬我。”
　　只见怀里的小孩顶着一张青肿的脸，死死咬住罗卿的手腕，乌溜溜的眸子里糅杂着怨恨、倔强、残忍和快意。根本不像个孩子的眼神，倒像只疯了的野兽。
　　一缕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腕流了下来。
　　阿蛮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