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父子（二）》千金买一笑

59、廿二章

　　狱卒那边已经得到了上面的传话，见莫如是来接萧倬凡回去的，半点没有阻拦，直接放他和叶微进去。
　　大牢里阴冷，窜入牢中的冷风肆意划过，更为这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的地方填了一份凄凉。
　　叶微摸摸鼻子，落后莫如半步。
　　莫如耳力极高，隔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说话，“哎，你别不搭理我。我跟你讲，上次这个牢里关了个人，嫌饭不好吃，三天之后直接撞墙而死，你说是不怪有志气的？还有之前有个女的，不知道犯了什么大事，每天被捉走拷打，最后听说是抱上了知府大老爷的大腿，被抬回去做小妾了······”
　　老头儿已经喋喋不休的和萧倬凡讲了很多狱中的事，结果萧倬凡根本没反应，直到刚才方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老头儿摇摇头，隔着铁栅栏对着萧倬凡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哦，贤弟喜欢听女人这些事儿啊，你早说么，我这儿还有，那知府大老爷······”
　　萧倬凡抿唇，无语。
　　听见有动静，萧倬凡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一眼就瞥见白色的衣角。他呼吸一滞，满眼的不可置信，忽略了一旁的老头儿也止住了声音，和萧倬凡几乎同一时间看向同一地方。
　　一身白衣的莫如单手背在后面，一眼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萧倬凡，一个没忍住，脚下快了几步，“爹爹！”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萧倬凡站起来，看狱卒神色平静地打开牢门，眉头一紧，“没事吧？”
　　莫如不欲多说，朝萧倬凡摇摇头，转眼就看见隔壁老方的老头。
　　那老头头发花白，脸上有不少褶子，已是高龄，身上的衣服东补一块西补一块，却是规整，没有破损。他的一双眼睛不大，此时却满是精光，盯着叶微。
　　叶微被他看的好不自在，直接转过头和他对视，老头儿却一下移开了眼睛。只是神色间不难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因这人和萧倬凡唠叨了半天，莫如也对他多了一份注意，他和叶微二人都发现了老头儿的异样，不过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
　　莫如眯了眯眼，在老头儿和叶微身上打了个转儿，跟在萧倬凡身后离开。
　　叶微咽了口吐沫，急忙低着头跟上二人。

　　马车里，莫如坐在萧倬凡身边，叶微没敢进去，抢了马车夫的活儿，殷勤的驾马车。里面父子俩的谈话清晰入耳。
　　“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求了荣帝？他没为难你吧！”萧倬凡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莫如，声色低沉。
　　莫如混不在乎地摆摆手，眼睛却移到别处，直接扯了另一个话题，“陛下除了我们的职务，流放湘州。”
　　“湘州？”萧倬凡当年亲自经历了那场大变化，自然心里对于萧家和皇家的关系更敏感，他一下就抓住了话语中的重点，“怎么会是湘州？”
　　莫如摇摇头，没把荣帝的态度和盘托出。萧倬凡皱皱眉头，陷入沉思。
　　折腾了一天，莫如和萧倬凡都很累，二人共用了晚膳，决定三天后启程离京，吩咐丁义散了佣人，开始收整东西。
　　即使是生活了多年的府邸，但一想到能回萧家那边，丁义和萧倬凡都是满心兴奋，没什么不舍得。
　　莫如心里自有其他事情要思量，他看着萧倬凡和丁义欢天喜地的样子，暗自笑了一会儿，也回房间去了。
　　叶微就在他的屋顶上等他。
　　老远见到莫如过来，他一跃而下，敏捷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暗影，稳稳落在莫如身前，“莫如弟弟······”
　　莫如瞥他一眼，没说话，迈步进屋，但没关门。
　　叶微心知这是同意他进去，赶忙跟上，后脚勾住门“嘭”的关上，“小雨说你受伤了······我先看看。”
　　莫如没想到他进屋先说这个。心底暖流淌过，口气到底软了一些，只是他向来一副清淡如水的样子，并不是太明显，“无碍。”
　　叶微叹了一口气，“我错了，我是真不知道此事和萧叔叔相干。我做这些是有原因的，先给你解释，给你解释。”
　　“叶晨上次已经说了，我是被捡回不死城的，其实之前我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记忆里没有父亲。”
　　“我的母亲不知为何面容全毁，她待我很好，虽然只是一个平民女子，但很有教养。不怕你笑话，我觉得她很像贵族小姐。身边的人家少有送孩子读书的，她却执意送我上私塾和先生学习。”
　　“只是有一点，她不许我崭露头面，也不许我进京。”
　　“我当然是不愿意的，我自诩聪慧，想要考进京中做人上人，为此我不止一次和母亲争吵，直到七岁那年，母亲重病······”
　　叶微重重吸了一口气，眉眼里满是暗沉，语气也渐渐低落，“我早该发现母亲身体不好，又总是干累活供我读书，可惜我——”他咬咬牙，正要张口。
　　“别说了。”莫如闭闭眼，叶微愧疚的样子浮现在脑海，心中竟然有些刺痛。他也没想到叶微竟然有这样的过去，明明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样子，“今天的事我不怪你。”
　　但对于叶微来说，开了这个头，埋藏了十几年的事，也没那么难说出口，或许也是因为对面是莫如，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停，“邻居来找我的时候，母亲已经是强弩之末，躺在床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村子里的大夫告诉我，她是身体里的毒药发作，旧疾难医，可一个乡野女人，哪里能中奇毒。”
　　“母亲弥留之际，终于肯告诉我，父亲是被皇家杀死的，我们是朝廷的逃犯。”
　　这句话叶微说的云淡风轻，莫如却明白他心中的波涛汹涌。和皇家有关联······他眯眯眼，听叶微继续道，“母亲给了我一块儿玉佩，想我避开皇家，好好活着，他告诉我我们家是被冤枉的，但不许我查当年的事情。”
　　莫如明白叶微母亲的意思，告诉叶微真相，是想叶微能够知情自保，也不用觉得自己是罪臣之后，惶惶不可终日；不想叶微复仇，同样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这个母亲考虑到了很多，只是大概没想到，叶微能有不死城这一番奇遇。他确实遵守了母亲的遗言没有查当年的事，但没耽误他扰乱京城的局势。
　　权当复仇。
　　莫如想了想，抬起头，忽地看见叶微拿出的他母亲留给他的玉佩，问道，“你母亲说的是哪年的事？”
　　“啊，我还没出生呢，十八年前吧。”叶微半不在乎地耸耸肩。
　　十八年前。
　　莫如目色一凝，半响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