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风华》墨如笙歌

2、天堑2

　　苏子清刚睁开眼睛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一声哭喊炸在耳边嗡嗡作响："温师兄你终于醒了！我……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砸的有点懵，朦胧间想：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趴在本老祖身上！

　　半晌，身上的人终于把头从他颈窝里抬起来。一张稚气未脱的俏脸蛋朦朦胧胧的浮现在苏子清的头上方，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滴落在他脸上。

　　待目光清明了些，他这才看清，趴在自己身上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双臂将人连带被子一起紧紧箍着。

　　这熊孩子，万妖老祖要被你闷死了！苏子清有些恼火的皱着眉，想出声呵斥，却咳嗽了两声。

　　少年连忙起身，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道："温师兄，对不起……你……你还好吗？我刚刚……"，少年做错事一样的站在床边，不时拿手背擦一把眼泪。

　　苏子清斜眼扫了一眼少年哭哭啼啼的样子，顿时没了好感。重新闭眼，又运了会儿力气，准备起身。

　　见势，少年赶紧上前要扶住自己的师兄。手还没挨到人，就被苏子清的冷眸给瞪了回去。少年伸在半空的手一顿，脸上的哀伤又多了几分，悻悻的收回了手。

　　苏子清心道：本老祖的身子也是你等小儿能碰的？！

　　但下一刻，他的手肘刚用力，身子就又重重的砸回床榻。紧接着，一阵刺骨的疼痛的自胸口散开，传遍全身。太羞耻了……苏子清紧闭眼睛，缓缓舒气，心道：许多年……不曾受过如此重的伤了。

　　少年小声道："温师兄……对不起。我不该去断魂崖……还连累你受伤……师父让我在这里等你醒来，赔罪。"

　　赔罪？苏子清脑袋懵的一团浆糊，他只想搞清楚：
　　这哪儿？
　　你是谁？？
　　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不是在万妖宫吗？怎么会在这儿？这小屁孩儿是谁？！

　　少年做错事一样的埋头站在一边，也不看他。

　　"咳…咳…"，苏子清忍痛咳嗽了几声，懊恼的想：怎么回事？本老祖什么时候这么弱不禁风了？

　　想当初在赤露之战中，半数百家都葬身在本老祖的手里……不过转念一想，前世，百家天天盼着他死，可没想到赤露之战的硝烟还未殆尽，他万妖老祖便又回来了。

　　少年道："温师兄，你先歇会儿，我这就去找禹师叔来给你瞧瞧。"

　　禹师叔？苏子清脑筋飞快一转，想到修真界也就一个姓禹的，岂不就是………
　　禹疏奕？
　　？

　　那还有…… 萧漓？
　　？？

　　飞云灵鹤谷！！！

　　说到这个飞云灵鹤谷，乃仙门萧氏世代驻守。然此地很久前只叫飞云谷，并非飞云灵鹤谷。因此地人杰地灵，风水上好，乃一世外桃源，修仙圣地，萧氏祖辈好静，性情寡淡，便在此定居。而萧氏祖先萧鹤又独创灵鹤十三诀，后人为纪念先祖，便将此地改名为飞云灵鹤谷。

　　不是吧！老天爷！这是重生还是玩儿本老祖呢！？苏子清头疼的看了看周围环境，赶紧忍痛开口阻止："等等……先不要……不要告诉别人。"
　　开玩笑，禹疏奕来了，他还不得马上又被打回万妖宫？！

　　少年停下步子，疑惑道："温师兄这是为何？"

　　苏子清随意搪塞："本……哦，我想先休息一下，还是别麻烦禹师叔他老人家了。"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这个可以有。少年赶紧倒了杯水，递过杯子，立在床边。

　　苏子清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抬眼见他还不走，问："怎么还在这儿？"

　　少年道："我要在这儿照顾温师兄，"一字一顿，"寸，步，不，离！"

　　一排乌鸦飞过头顶，苏子清："额……不用了，你走吧。我……我想先休息会儿。"

　　"可……"少年不死心的还想说什么，苏子清闭眼摇了摇头。无奈，少年只好退了出去。

　　少年走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香炉里烧的松木白烟缓缓飘了过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怎么说呢？

　　仙气飘飘。

　　与万妖宫的黑暗压抑截然不同。屋子被一张飞云白鹤图屏风分隔前后两室。一张床，一张软塌，前室有一张画台案几，上面放了把古琴，除此外便没了他物。
　　总之，"软塌轻纱帐，梨木小桌台"，一派修仙名门的样子。

　　屋子里虽然仙气十足，但陈设简陋，也没有什么珍贵的灵力物件，想来这里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苏子清收回视线，继续靠着床半死不活。既然方才那小子说去过断魂崖，而这个"温师兄"似乎是因为那小子才受的伤，也就是说，这个"温师兄"在断魂崖为了救自己的小师弟，很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封印的阵法，而受了重伤，于是自己便莫名其妙的入舍在了这具身体里。

　　逻辑一下子通了，苏子清暗暗松了口气

　　听见少年脚步声渐远，他慢慢将手从被子里腾出来，头疼似的按了按额角。

　　事发突然，一睁眼竟然重回了人间？！苏子清有些接受无能，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中衣，又抬起手臂瞅了瞅，掀开被子瞧了瞧……现在他可以断定的是，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换句话说，这具身体……资质太差……简直就是奇差！

　　他仔细的想了又想，上天入地恐怕也找不到比他更安分的鬼魂了，打家夺舍这种事情他万妖老祖也不屑去做……可怎么就突然入舍了呢？要知道，断魂崖当初可是被百家封印的固若金汤。

　　须臾，他按着额角的手突然一顿，想起了刚才少年的话：温师兄……对不起。我不该去断魂崖……还连累你受伤……师父让我在这里等你醒来，赔罪。

　　断魂崖……苏子清心道：这小子竟然去过断魂崖，也就是说，现在自己占据的这具身体也去过断魂崖？

　　越想越头疼！他干脆忍着痛慢慢爬了起来，靠在床头。一个简单的爬起动作，就已经让他满头大汗，可以想象，这个身体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如此重的伤势，还要他待在飞云灵鹤谷？！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不不不……得想个法子离开这个鬼地方！

　　虽然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但小命要紧，有了前世的教训，今生一定要小心着萧漓！

　　苏子清安慰自己，躲不过还跑不过嘛！前提是要有力气跑路！这么一想，他索性盘腿准备打坐。这一坐就是大半天，再次睁眼，已近黄昏。

　　终于缓回了些力气，苏子清便想着先洗把脸，清醒清醒再做跑路的打算。

　　身体虽然还很虚弱，可他还是强撑着下地，慢慢挪到了洗漱台边。铜盆里有清水，他捧起一捧水就往脸上泼，冰凉的水刺激的他打了个激灵，确实清醒了不少。

　　再次重生，甚是喜悦！但偏偏不巧生在了萧漓的眼皮子底下！这还能活吗？他那种嫉恶如仇的木头人，如果知道万妖老祖又活过来了，还不得再把他大卸八块！方才那少年喊他"温师兄"，喊禹疏奕"禹师叔"，岂不是这具身体还是萧漓的徒弟？！

　　前世的倒霉体质随着元神的重生又延续到了今生，苏子清有些接受无能，又用凉水泼了泼脸，一抬头，他便瞧见了一面半人高的铜镜。

　　镜中浮现出的是张年轻的脸孔，与前世的自己年龄相仿，俊逸清秀的脸上还残有少年的青涩，可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好看。

　　看着镜中的人，苏子清愣了愣。

　　镜中的人便是以后的他，可不论肉身如何，苏子清还是苏子清，永远不可能成为其他人。

　　无奈的叹口气，这种几辈子都不会出的差错竟然就被他给遇上了！那封印，怎么就破了呢？想不通，想不通……须臾，他运起灵力，朝着放古琴的案几走去。

　　案几上除文房四宝外，只有一把桐木做的七弦古琴，两本书和一副还未完成的画。

　　画中是一人在舞剑，白衣飘飘，动作潇洒流畅，舞步轻盈，旁边还有一只白鹤随着人的步子翩翩起舞……只一眼，苏子清就知道这画的是谁了。

　　画中人却是萧漓无疑。

　　眸光淡然的扫了眼桌上的画卷，撅起嘴嘁了一声，之后又顺手拿起桌上的书翻了两页，都是些陶冶情操的诗词歌赋。

　　颇为枯燥。

　　忽然，眼神一斜，瞥见七弦古琴下压着的一样东西。伸手将那东西抽了出来，是一本册子。册子装订的颇为仔细，他好奇的翻了翻，是一本记叙。册子里大概记述了这位"温师兄"从入门飞云灵鹤谷到死之前的所有事情。

　　原来这身主名叫温如，是萧漓早些年从民间带回来的一个孤儿。册子里提到，多年前清远召开了一次仙盟大会，当时还是修士的萧漓前往赴会，路过羸州城时遇见了沦为乞丐的温如，几个街头强霸正在对他施暴，萧漓最见不得恃强凌弱，出手相救，又见他可怜便带回了飞云灵鹤谷。

　　这温如虽然资质平平，但胜在勤奋，发奋苦修也终于修炼出了一些成绩。不久后，萧漓继任谷主，便将其带在身边，收作了内门弟子，亲自教导。虽然与同届弟子一同修习，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谷主对这位温师兄的重视，飞云灵鹤谷也把他当做公子来培养。所以下面的不论是仆人还是弟子修士，对温如都礼敬三分。而这个大弟子也是性情温良，平易待人，不恃宠而骄，赢得了一众好人缘。

　　册子里的温如近乎完美，人见人爱，然而越是完美的人就越是招人妒忌。原来谷主萧漓共收了两名内门弟子亲自教导，除温如外，还有一个叫慕容岚的。关于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册子里将经过记述的非常潦草，只说慕容岚性格刚烈，目无纲纪，对温如出言不逊，于是两人便打了起来，二人功力又恰巧相当，打的难舍难分，最后两败俱伤。当时这件事还惊动了谷主萧漓和戒律阁阁主吾丘雁，但也不知这慕容岚到底得罪了谁，两人打完架，慕容岚被除名内门，降为了外门弟子，而温如只被禁了半个月的足。

　　而说起这个慕容岚，身份也是相当尊贵。册子里写到，他原是委羽慕容氏的大公子，委羽没落后，便投身于飞云灵鹤谷。这个慕容岚，出身仙门，资质甚好，修炼刻苦，虽为内门弟子，可地位却不如资质奇差的温如。如此一来，二人的矛盾可想而知。

　　反正册子字里行间，皆是温如如何忍让，但慕容岚却步步紧逼，甚至大打出手。看到最后，也没交代两人打架到底所为何事。

　　本以为册子里会有关于飞云灵鹤谷的一些秘闻轶事，没想到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这个温如，也太无趣了！

　　苏子清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感兴趣，快速翻了几页，内容都大同小异。翻着翻着，他眼神忽的一亮，盯着最后一页纸愣住了。

　　只见纸上画的是桌上画卷的缩小版，旁边题字"山有木兮木有枝"。

　　饶是傻子也能明白这诗句用意如何，苏子清嗤笑一声，惊道："不是吧！这人是个断袖？！不仅是个断袖，竟然还对自己的师父心怀不轨！
　　"

　　他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运，重生到仇人手底下做徒弟也就算了，还赶上个对师父心怀不轨的死断袖！苏子清两眼一番将册子丢开，背靠椅子，无声的呐喊。

　　不过再一想，这册子也挺有用，至少可以让他知道这身主到底经历过什么，在没有离开飞云灵鹤谷之前，还是用的到的。于是他又将册子收好，放进怀里，随手拨拉了一下古琴，"铮"的一声，清脆悦耳。

　　刚醒来时的不适感已经渐渐退去，他便起身走了几步。之前被他打发走的少年也回来了，手里还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

　　见他竟然下床走动，少年赶紧放下碗，扶着他坐到软塌上，紧张道："温师兄，你怎么起来啦？你身子还未痊愈，需要卧床静养。你放心，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照顾你，直到师兄你完全痊愈。虽然我有许多事都不太懂，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这次你受伤，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去断魂崖，没有非要进入万妖宫，温师兄你就不会受这么重伤，还折损了好些灵力。我错了温师兄，等你好了，要打要骂，景允绝不多嘴！"

　　苏子清盯着少年说完话，心想：原来叫景允，这熊孩子虽然性格软弱，但心性纯良，是不可多得的净灵之人。心中方才对少年的厌恶感顿时消失了大半，也不计较这熊孩子的师父是自己的杀身仇人，他大方的拍了拍景允的肩膀，毫无愧色的安慰道："你是我师弟，救你于危难是我的责任。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追随的东西，你只是做了你想做的事，这又如何能怪你？"

　　苏子清冒充别人的师兄游刃有余，反正世人百家对他的评价就是十恶不赦啦，狡猾奸诈啦，心狠手辣啦什么的……其实他也不介意哪天真的这么做。

　　似乎没想到师兄会如此说道，景允有些难以置信："可……温师兄你从前不是一直很反对……很反对我追随苏……"

　　景允说的结结巴巴，苏子清当然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了。想不到他这样的人还有人愿意追随，并且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祭奠。一瞬间，他心里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愫，心中感慨万千，又道："话是那么说，可作为修士，修炼还是要走正道。虽然有些其他方法可以借鉴，但天下正统，唯正道不衰。明白了吗？"

　　景允点点头应道："景允明白了。师父从前也这么说过，我一直记在心里呢！"

　　呃……萧漓也说过这话？！苏子清笑笑，将桌上盛着液体的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噗！"的一下又尽数吐出。五官扭曲的看向景允，郁闷道："这里放的难道不是茶水吗？"

　　景允抱歉道："这里放的一直都是师兄你的汤药啊。"

　　苏子清看了看被自己喝干了的碗，苦涩的味道惊的舌头都开始打卷，赶紧"呸呸"两下，拧着眉毛道："有蜜饯吗？这药也太苦了！"

　　景允嘿嘿一笑，："飞云灵鹤谷没有蜜饯这种东西的，师父说用药也是修炼的一部分，所以不让弟子们准备这些。"

　　什么破规矩！吃完这么苦的药，舌头还能用吗？苏子清懊恼的拍了拍头，默默在心里问候了一遍飞云灵鹤谷的一众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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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来的太晚，这一个星期一直在忙…没更新的罪人作者跪在这里(๑•ั็ω•็ั๑)
这章开头，后面的故事马上就要出来了！！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