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桃花巷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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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夜浓了。
小城在安稳中睡去了。
桃花巷深处，灯火依旧未能熄灭。
阿柔抱着被子躲在房间里哭，她想不明白，她明明对那两个女孩那么友好，为什么她们要夺走她的丈夫。
至于沈自斟，一言不发，坐在烛火下，等着沈京初率先开口。
沈京初说道：“夜深了，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沈自斟嘲讽地看着她，笑道：“你说这话的语气，仿佛就是我们明天要出门买菜似的。”
沈京初说道：“大哥，我还念亲人的情分，愿意给你留最后一分尊严。你若是自重，今天晚上就别跑了。”
沈自斟忽然怒了，摔杯子摔碗说道：“我不懂，你为什么就那么向着晋语娟。是，她是你嫂子，但是我是你骨肉相连的亲生哥哥！现在你竟然不惜搭上我，为她讨一个压根没必要的公道！”
沈京初平静地看着沈自斟：“压根没必要？”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甚至不会被沈自斟激怒了。
沈自斟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要的这个公道，要毁了我现在的家，要毁了我一辈子，要毁了阿柔和孩子！你好自私啊，沈京初！”
沈京初摇了摇头，说道：“不，大哥，我不自私。”
“你才自私。”
“你有机会却不反抗，任由自己的人生被摧毁还嚷嚷着说自己受害者，这是你的第一条罪；你知道必死还要娶妻，搭上另一个无辜女孩的一生，这是你的第二条罪；你带着有罪之身逃跑，却还要娶妻生子，这是你的第三条罪。你为你做错的事情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和我没有关系。”
沈京初想起了当初她在大街上被打晕了带回来的时候，晋语娟来祠堂看她，因为害怕她受寒，就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直跪坐在寒冷的祠堂前等着她醒来。
她只是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沈京初见沈自斟依旧愤怒，说道：“给你自己留点最后的尊严吧，大哥。”
沈自斟拂袖而去，临走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有一天我的儿子会知道是你害死了他父亲，他会来找你复仇的。”
沈京初说道：“那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愿意承担这件事的后果。可是你不一样，你连承担都不敢承担，你还要推到我身上。”
沈自斟正要走，沈京初又说道：“或许阿柔怀的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或许她以后能理解我做的选择，并且和我一样认为你是个胆怯的混蛋。”
沈自斟被她气得不轻，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指着她目瞪口呆了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能骂出来。
沈自斟回房之后，沈京初拉了一把平谷雪，说道：“你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拉了一把平谷雪，平谷雪不理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唯一的朋友平谷雪，又变回了那个又冷又硬脾气又臭的平谷雪。
平谷雪坐在烛火下，俊秀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只那一双寒光毕露的眼睛阴阴地盯着沈京初，嘲讽地笑了一声，说道：“你哥哥的媳妇，你还真是上心得很呀？”
沈京初皱了眉，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平谷雪咬着牙，欲言又止。
半晌，她才说道：“我当时在西蜀，要你亲爹的人头，你都没这么上心过。看来你这个嫂嫂，对你还真是重要得很啊？”
沈京初点点头：“她对我是很重要。”
平谷雪一抬脚就踢飞了沈京初面前的椅子。
椅子飞出去好远，撞到墙上，轰然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沈京初看着她踢椅子，愈发觉得她奇怪。
沈京初也没好气了，说道：“看来某个人的腿现在是好了，不记得断腿时的痛了。”
平谷雪冷冰冰地说道：“我跟那沈自斟有仇。他假死逃跑，全天下都说我杀了义士，泼我一头脏水。你要带他回京城可以，我不跟他坐一辆车。”
沈京初看她生气，越看越觉得蹊跷：“你讨厌沈自斟是因为他泼了你脏水，好，那我带他回京城，全天下都知道你没有杀他了，这不是替你洗清罪名吗，你现在还生什么气？”
平谷雪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替我洗清罪名？我看你分明是为了你那个守寡的嫂子吧？你是为我吗？”
沈京初愣住了，问道：“这有什么差别？”
平谷雪转过头，看也不看她，只是说道：“我话撂下了，你要么带你大哥回京城见你嫂子，要么带我回去还换你功名。你带他没我，带我没他。”
沈京初：“……我不懂。”
她指了指平谷雪的腿，说道：“你的腿明明好了，你要是实在是不想和我大哥同路，完全可以直接跑了，可是你不仅不跑，反而跟我发脾气，好像是我亏欠了你似的。”
平谷雪立刻跟被人扎了一针似的，怒道：“我凭什么要跑？要跑也是他跑！”
沈京初一时间不理解她的逻辑。
她以为这一路上，平谷雪一直在想着怎么跑掉。
毕竟京城是她的死地，换做是沈京初，她也要跑，谁乐意心甘情愿送死去。
但是现在平谷雪的态度，全然像是沈自斟抢了她的地盘似的。
沈京初说道：“我不知道我又哪里惹了你，你和我说清楚……”
平谷雪压根不理她，只指了指沈京初，放话道：“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她说完，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跟个炸了毛的刺猬似的，气呼呼找了个地儿窝着睡觉去了。
沈京初站在冷风里想了半天，实在是没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烛火摇曳，小城里无比安静。
酒香顺着夜的微风，飘出栽满桃花的巷子。
沈京初坐在星空下的门廊前，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在平谷雪杀掏了王氏心窝之后，平谷雪对王氏四岁的儿子说：你娘要杀我，可惜没杀成。我报她的仇，你报我的仇，天经地义。你若是有本事，就来找我报复。
沈京初还依稀记得，在火光映天的时候，平谷雪还不忘告诉那个男孩，她姓平，西蜀平谷雪，要报仇随时可以来。
大大方方，磊磊落落。
沈京初想，或许临行前，她也该对那个阿柔说，她夺走了她的丈夫，也夺走了她孩子的父亲，她们若是恨她，完全是天经地义。若是要来向她报复，她也安之若素。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决定，她的决定伤害别人，别人要恨她，要报复她，也是理所应当，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京初真正觉得可笑的，是沈自斟这么生气。
他种下的因，他自尝苦果，他别想逃脱。
可是他偏偏想逃，逃不掉，他就怨天尤人。
沈京初想，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被教育以后要变成她大哥那样的人。
就算是在她大哥“死”了很久以后，他就像是沈京初头上的一道阴影，经常有人指责她，说她不能像她大哥那样优秀，那样孝顺，那样忠义。
沈京初想，或许母亲不想再生下这对双胞胎，她只是想再生两个沈自斟。
可惜，无论是沈京初还是沈明春，最后都没能变成沈自斟。
坐在这桃花巷最深的地方，沈京初忽然无比庆幸，庆幸她没变成沈自斟。
就在沈京初想这些的时候，平谷雪无声地站在了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头顶的星空。
平谷雪问道：“把你大哥带回去，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沈京初点点头。
平谷雪又问道：“比你带我回去，换你想要的功名还重要？”
沈京初又点点头。
她不知道平谷雪为什么要这么问。
平谷雪站在星光下，久久地沉默了。
她身上的黑衣照在那明亮的星光下，衬着她年轻美丽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把在月色下出鞘的瘦刀，锋利又坚韧。
沈京初想，这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刀，多少人连求见一面都不可得。
良久，平谷雪说道：“如果对你真的那么重要的话，那他可以来。”
沈京初愣了一下：“什么？”
平谷雪不耐烦地说道：“我屈尊和他坐一辆马车，你不该谢谢我吗？”
沈京初茫然点了点头，说道：“好，谢谢。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平谷雪：“别得寸进尺。”
沈京初：？？？
就在她还想开口问平谷雪问个清楚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传来阿柔的一声惨叫。
沈京初察觉到不对，立刻跳了起来，冲了过去。
平谷雪微微一皱眉，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艰难地扶着墙走到了房间门前。
只见卧室摇晃的烛火里，阿柔正抱着头惨叫。
沈京初一抬头，看见房梁上挂着一个人，正在白绫上摇晃。
沈京初叹了口气。
沈自斟啊沈自斟，你就是这么大点的胆子，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负责。
阿柔满眼泪水，死死抱住沈自斟，试图把他从房梁上抱下来，可是无论如何都抱不动。
沈自斟的身体僵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阿柔哽咽着看向沈京初：“你高兴了？你把你亲生的哥哥逼死了，你现在满意了？”
沈京初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身后的平谷雪蓦地冷笑了一声。
那道清冷的声音像是冬日里寒冷的风，灌入这死寂的房间：
“沈公子，沈自斟，鲁班门前弄大斧，你可还真是不怕丢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桃花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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