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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路上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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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路的行程,李长温本以为谢双川会闹个一时半会的,未曾想到他也就扑腾了一会儿,待毒性上来了,便昏了过去,那毒也算个人性,次次都突然爆出,也次次都没有要了谢双川的命。
忽然间,李长温神色一凛,猛地转头,尾随在后的两只小鬼与他面面相觑,小鬼神色惶恐,赶忙跪地道:“鬼主大人莫气!我们只是担心鬼主大人的安危,特地跟来查探......真的不是想吃这凡人哪!”
另一小鬼使劲磕着头,道:“鬼主大人!放我们一马吧!我们立刻就滚!立刻就滚!”
“嗯?”李长温抱着个人,行动不便,须臾,他轻轻闭眼,再一睁眼,瞳孔绽放出瑰丽血光,黑衣的少年敛了温顺,只见一道血珠划过少年苍白的脸颊,刹那间爆发出强烈鬼气,血红之眼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剑,只一眼,两鬼立即从中撕裂,化为一阵浓雾,钻入了李长温的额间剑痕。
两只小鬼还未来得及叫唤,便失了魂魄。躲藏在暗处的几只见了此状,汗毛倒竖,颤颤巍巍道:“鬼主大人......真的很生气......我们......还是走吧......”一小鬼道:“鬼主大人一向阴鸷难测,对我们既不在意也不主动厮杀,这是怎么了?”
腰间的镇魂盘剧烈颤动,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轻挂在李长温的腰间。
李长温如梦初醒般的叹了一口气,仿佛极其幽怨,他嘴中唤出一个名字。
“李雁。”
待二人出了鬼道冢,已是夜半。丰城虽有阳间鬼城之名,却终究不是地府,夜半三更也不会有客栈还亮着灯笼招揽客人的,偶尔几缕幽幽风月歌声自风月楼传来。李长温抱着比自己高上几分的谢双川,思索片刻,空出一只手伸进了谢双川的白袖,掏出了那团张子巽留下来的云雾。
此刻,怀里的人剧烈的颤动起来,谢双川瞪大了眼,初醒来,看到的就是李长温左手捧着云雾的场面。
谢双川:“???”
李长温见他醒了,眉头松了松,方才的暴戾又成了温顺,他将云雾递给了谢双川,将手重新抱上了腰,温声道:“侯爷,你终于醒了。”
醒了的谢双川半天才搞明白身处何方,然而昏睡之前的记忆实在太清晰,他二十多年来从未被人如此非礼,见了李长温那张笑面脸,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脑海里乖巧的小崽子怎么跟魔化了似的,于是蹙眉瞪着李长温。
李长温也不回避,笑眯眯的对上谢双川的眼。
气氛诡异的有些让人透不过气,良久,谢双川开了金口:“你看我干什么?”
李长温笑道:“是侯爷先看我的。”
谢双川本就想骂不能骂,长辈身份在心头。他觉得四肢酸痛,幡然醒悟道自己还挂在李长温的身上,于是镇定道:“小长温,放我下来。”
丰城这块地多年来本土人少,半夜更是无人上街,两人站在城偏远处,无人路过,四周频频风吟夜涌,无端叫谢双川身子骨发凉,那股毒性似乎又回了上来。
李长温没有要放人的意思,他道:“侯爷,你现在还不能随便走路。”
这鬼修小崽子力气惊人,谢双川觉得自己老脸都丢光了,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的躺上了,这来来回回的三日,跟李长温话说的多了,小崽子的胆子也是变本加厉的大,不知不觉,两人便到了一处山前,见了山,约莫就到了丰城的边缘,快要出城了。
丰城此时并未受到朝廷重视,连一个正经的城门也未修建,来时便要越过这山,此刻已然夜半,越山更是危险。谢双川身子舒展了些,便道:“明天再走吧,我看晚上上山,明天就是尸骨下山了。”
李长温道:“侯爷,无事,闭眼,我带你换一条路便是。”
谢双川哼道:“哦?换路要我闭眼做什么?”
李长温道:“侯爷,闭眼就是了,很快的。”
身子骨还备受毒性折磨的谢双川别无他法,好歹这小崽子平日里也颇为听话灵性,便闭了眼,道:“小长温,你可别搞什么小把戏。”
李长温立即道:“不能的。侯爷,睁眼吧。”
待睁眼,两人眼前的大山果真无影无踪了,前路一片清明平坦。谢双川道:“不错不错。”李长温听了也十分高兴似的笑了声,眼中的猩红淡了下去,方才靠着鬼气用了传送,李长温心脏紧了紧,那腰间的镇魂盘晃荡一下,才又暗淡了下去。
接下来的行路便是平平无奇,谢双川头一次被人抱着,新奇也渐渐代替了羞愧,路途无聊,谢双川也不想闲着,此刻倒是特别希望张子巽能在旁边扯皮解解闷,于是他又看了眼李长温。
月色之下的李长温面皮愈发苍白可怖,他感应到了目光,也低头乖顺的看向谢双川。
这眼神凄婉哀愁,盯的叫谢双川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他道:“小长温,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还真有花。谢双川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桃花纹。
李长温愁着眉道:“我对侯爷一腔赤忱,怕侯爷的毒伤身,才抱起侯爷的,没曾想到狗咬吕.......没曾想到侯爷以为我是个登徒子,对我不信任,叫长温好生伤心......”边说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鬼修没有泪腺,约莫是用了什么小把戏,滴了些水珠上去。
谢双川被人抱着,又瞧着李长温委屈巴巴真要眼睛溢出水来的神情,瞬间没了脾气,他一手揉了揉李长温的脑袋,道:“好了好了,是侯爷不好,好不好?”本想问一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上了毒,但看李长温此番模样,又生心疼,便不再问。
过了后半夜,两人一路缄默无话行了些路,听风瑟瑟,谢双川的心思更是如秋叶落打霜寒——平白无故捡了个李长温回来,也不知究竟捡到的是那年清瘦腼腆的落魄皇子,还是今后手转乾坤的鬼修。
几日相处,却叫他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就好似许多年前,父亲还未战死疆场之时,只远远的在军帐内望着父亲回来的身影,心中便荡起来的无端热血。他归结于自己长年未有亲人相伴,生出的慰藉。
如此想着,谢双川便毫无志气的想道:“倘若真的有人能给予我这点慰藉,也未必不是场旷世美梦。”
丰城的夜晚似乎特别漫长,非要坐实鬼城的名号一般,钟楼敲了早日的更,鸡鸣划破了半边天,那白昼也未能如期而至,谢双川舒服的躺在人怀里又是睡了一宿,才迷迷糊糊的揉着眼,这回见着的也不是李长温的脸了,他摸清了状况,发现自己被放在了马车上,李长温眯着眼,躺在角落里小憩。
大概是真的累了,这鬼修崽子不露声色的打起了呼噜。
“侯爷。”
谢双川回眸,李长温半睁着眼,瞧着他。
似乎料到了谢双川要问什么,李长温将身边的黑色外袍穿好,才道:“我昨夜见你睡着了,怕你受了风寒,便叫了辆马车......侯爷可是睡好了?”
谢双川点点头,道:“挺好。”
李长温笑了一下,起身凑过去帮谢双川将红衣拢上,谢双川觉得不大得体,便推了推,自己半跪着束发。毒性过了大半,加上一觉起来,神清气爽,身上的酸痛全无。
谢双川道:“现在到哪里了?”
李长温笑道:“距离扶风还有几公里,若是这马车不歇息,今晚便能到了扶风郡。”
扶风郡?谢双川一惊。
怎么睡了一觉就错过了全世界似的???
谢双川这下也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了,忙道:“去那里做什么?小长温,我们不是要回金陵侯府么?你这个路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对?你莫不是要拐卖我?”
“侯爷可能是在睡觉没有听清吧,”李长温眯着眼,一双漆黑的眼游鱼一般波澜半顷,他从马车的角落慢慢靠过来,换了个乖巧的姿势坐着,眨巴着眼看谢双川,“你袖子里那团云雾说,扶风陶庄出了状况,叫我们快马加鞭的赶过去,不然——就打断你的腿。”
谢双川这才想起来,袖子里那团云雾的事儿,恍恍惚惚间好像记起了昨晚半途醒来,也是见着了这个小崽子手上拿着那团云雾往自己怀里塞,感情是偷偷摸摸的跟张子巽有了通讯了?谢双川支起下巴看着李长温,同时又十分气愤张子巽那个混账下属,怎么的随随便便就把对自己的骂词告诉了第三人?
马车颠簸了一路,锦绣中长大的谢双川没受过这等委屈,即使是去西北边疆征战,也是坐着侯府的锦衣华盖,这乡野小马车让人忍不住抖腿,到一段坑路,还会落的个上下牙齿卡蹦脆。
为了挽回面子,谢双川戳了戳李长温的腿,道:“张子巽那个混蛋真是这么说我的?”
李长温笑了笑,不予置否,也不加一词。
而远在扶风的陶庄内,血阵法悄然而至,陶定渊抱着一册厚厚的古书,倚在一旁的红木椅上,冷眼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