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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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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夜降在我们肩膀上的淡雅白月光,一点也不比夏日祭时五光十色的火光飞絮好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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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来了?”
在叩了几次门都无人应后,我伸上手去直接就把紧闭的纸门拉开了缝来。
我第一次进郁久的房间,就被他房间布局的极简主义给震惊了。他的房间没什么摆设,只有实用的床和柜,朴素得一眼望去就没什么惹眼的东西,除了那个趴在白床单上面乖巧得一动不动的他。
百叶窗帘与又一重的布帘本该几乎盖过所有的光亮,室内灯似乎长明了一夜,此时堂堂亮的,甚至把从帘后窗缝里流下来的几线阳光也比得弱化下去。
少年抱着枕头,错落的光就在他的脸上颤颤地跃动。
“喂……起床啦……”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来叫他起床的,我来到他床前却不由自主地将声音压低,生怕吵醒他。
他身上什么也没盖着,空调毯被他胡乱地在腹前团成了球,看上去他就像抱着一只咬着尾巴的毛茸动物一样。
我难得看到他熟睡的模样,也难得可以这么近地细细瞧他。机会珍贵,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
想更近一点,想更近一点地感受他……
为了保持视线和郁久的面位相同,我把自己的身体慢慢往下沉,然后坐在床边的地上。
接着我的目光就锁定在了他松松虚握着的右手上。我并不满足于远观,而是又向他凑过去了自己——半弯着的一根手指。
当然我不会敢直截了当地去触摸少年的指背轮廓,我选择悄悄钻入他因虚握拳头而在掌心里蜷起的一方小小天地。
听说小婴儿都会有抓取本能,会握住每一个进入掌心的东西,不知道他有没有。
在我小心进入他的掌中后没多久,我就被他反手握了个紧紧。
“哇真的会啊……”
“会什么啊。”
出声的郁久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他的话像是凭着呼吸送出来的,金瞳眯成一线,让人觉得他半梦半醒。
我一惊也忘了缩手,呆呆看着眼前苏醒过来的少年。
“你醒啦。”
“嗯……抱歉。”
他松开握着我食指的手,揉了揉眼睛后又打了哈欠。
“昨晚失眠了。”他说。
“有心事?”
“如果我说是因为害怕夜幕降临且不敢迎接新的一天……你会不会笑我。”
日光灯彻夜长明,的确有一副抗拒黑夜的倔强。
“可是不接纳黑夜,黎明永远不会到来呀。”
他听后也只是无关痛痒地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他揉完眼没把手放下去,而是保持着捂住一边眼睛的姿势看着我。那唯独露出的另一只眼睛,此时因为困意未散的哈欠而胀出了些泪光似的东西。
我看着、心里滋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怜惜。
“哎呀……”
受不了这样水汪汪的目光,我狠狠揉了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蓬蓬的。
“这想法好像当年写不出发表稿但死线又临近的我啊……”
“但其实逃避是没有用的,我知道。”
他说这话的语气里反而多了一丝怠惰的疲倦,毫无说服力。我拍拍他的肩膀试图把他拉起来。
“是啊。所以你快去洗漱,今天还要带你去我来时的那个入口看看呢。”
我把他的手臂抓过来架在自己肩上,想要这样把他支撑起来。他也听话,翻身就从床上起来。身子自然而然地往我的方向肆意倾倒。
把郁久推去卫生间前我向他借用了手机。
原因是我想再确认一下其他能证明我身份的信息还能否在这个世界被查询到,比如我前几天用信用卡重新预订的飞机票。
本来就算我的返程机票无效,就算自己的信用卡成了不存在的虚卡,我都不会太过惊讶。可我划开郁久这只没有密码锁的手机屏保后,还是被吓到了。
停在手机界面的是一张照片,我猜是他睡前浏览的东西,但忘了关闭。
照片里是夜景,夜幕下孤身站着一位身着浴衣的女性。她在大大小小开了满屏的烟花下背对着镜头,举起的手机面向天空,看来她似乎也正抬头遥望着不知何处的远方。
五光十色的火色光絮散落在她的头顶和肩膀,把她衣上的蝴蝶也给照亮了几只。
心头的狂跳让我红了脸。
这太明显了,里头的人就是我……
照片的角度选得特殊,不是在比肩的地方拍摄的,明显是有意退了几步,为的是把我的背影与天幕里的烟花都极尽所能地囊括。
好像不是单纯为了把某个人给记录,而是还想把某个时刻给留存下来。
我知道一年一度的夏日花火值得纪念,也知道称得上奇观的二月同辉百年难逢,但原来……我在他心里也有不输于这些的特殊地位吗。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行游至此的无名旅客之一,不该被谁记住名姓,也不会被谁铭记在心,本应该如此。但他偏让我产生了超乎这些本分以外的奢望。
这个世界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本不该拥有的希望。
即便知道信号消失、迎接我的可能是最坏的结果……我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我抓着他的手机,仍对未来有所期盼,但在我忐忑点开航空公司的查询页面后——
果然……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查询系统里并没有我的预约信息。
如果说两界相合的时候处于一个你我共存的信息共享状态,那么在首次相错,从重合状态逐渐离开之后,这里就会开始无法触及到我那个世界的部分信息。
所以我的信号在这儿被屏蔽,用信用卡新预订的航班情况在这儿查无消息,都证明了我正在离他所在的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两个世界在短暂的互相包容后无可避免地走向了分离,并且还会远走越远。
郁久心底应该也有与我一样的不安吧。其实我发现了。
床边有一本新拆的笔记本。里头贴了许多贴画,都是从报纸剪裁下来的新闻摘要。而扉页的排头,就是一张写着“寻找白鹤小姐”的剪报。
他说的失眠多半是骗我的。昨夜他应该都在试图找出二十年前那一次“两界交轨”的涉事者,以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但无法,能找到的只有这些寻人启事而已。报纸剪裁出来的贴块每一条都是关于那个白鹤小姐的寻人启事,唯一不同的只有逐而推进的日期,1995年起一直至2010年,如此循环往复,年复一年,可见这事也是年年无果。
而且标题下的委托人名用了虚假的昵称,都是诸如草莓刨冰、蜜柑大福这类不明所以的代号。想要寻找出当事人也成了天方夜谭。
我们都知道希望正一点点从我们身边消失……就像升了天的烟火,即使能照亮我们,最终可能也只有在空中消散的命运。
但……
手脚灵快的少年登登踩着木台阶紧接着把长廊踏得咣咣直响,拉开门扉的郁久嘴里还叼着一块只剩一半的切片面包。
他银白的发丝里有几缕凝着半湿的水气,显然才扑了一脸凉水好好清醒了一番,那明澈的眼底看上去亮晶晶,十分精神。
“我们出发吧。”
他说着,去衣柜里翻找他出门的家伙。
“去你来的那个入口看看。”
算不上多强壮的身躯接着被盖在了他那件惯穿的防晒服里,纤细的手腕在钻进袖管之后被渐进收拢,最后只有伸张出来的五指对着天花板张了开来,就像要抓住什么一般。
我们都仍想为未知的未来去赌上一赌。
“我能不能去你的世界呢?”
眼前这个少年,曾为了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个凡人之躯,这个承受不了太多重担、尚且青涩的身躯,都在为我试图做出自己所能的尝试,我又有什么理由先放弃呢。
与外头明媚的阳光多么相似,他身上涌出的也是向上的蓬勃之气。
“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从原位坐起了身子。
但愿我的嗓音里也没有一丝忧怨与犹豫,只有势如破竹的干练,以及……不止为了自己,也有想为了这个人、为了回应他的努力而选择去拼一拼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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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前,郁久拿来了一只WIFI发信器。他说是听爷爷某个开国际旅馆的朋友讲的,这种发信器外国人也能使用。
鹤九见过这种移动WIFI,小小的发信器只有一个微型充电宝的大小,插上这个国家的流量卡就可以发信,但凡有无线网络接收功能的移动设备都能使用。
然而……郁久世界的东西,逐渐被驱逐存在的自己还有“使用的权利”吗。
“试一试,没准可以呢。”
他鼓励她试一下,那双真诚且常含期许的眼睛不容许她拒绝。
“连不上会很受打击的啊。”
她嘴上假装丧气,但还是将屏幕上显示的网络密钥输进手机。
好在结果可喜,她真能接收到信号,屏幕顶部奇迹般地闪现出了wifi的图标。
“可惜只有一格,哈哈……”
她笑得虽有很抱歉,把手机屏举过来给郁久看时又是神采奕奕的。
“但现在我们可以交换联络方式了。”她说。
鹤九本人除了电子邮箱外并没有什么可以与郁久交换的联络方式。最后郁久帮她安装了LINE,还把自己第一个添加进了联络人。
两人走在前往那个入口的路上,全程都在热衷于LINE中无意义的颜文字与表情包的交流,明明读取图片就要耗费几秒的延迟,他们仍然乐此不疲。
但其实这份延迟并不是好兆头。
“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路走不到头……”
郁久是最先发现这条路走不到尽头的。道旁的绿植颜色分毫未减、无尽延伸。这情景对鹤九来说似曾相识。
“这个情况之前也发生过一次……”
前回鹤九刚被困在这个小村庄时就想过原路返回去看看情况,记得那时脚踏自行车、骑得满头大汗也到不了原先来时的那片森林入口。
“之前?”
“就是傍晚我去便利店采购的那次。”
“啊……就是我偷偷跟在你后头的那次啊。”
“……”
鹤九短暂宕机了一秒,再回过神来凑上郁久近前的动作过于迅疾,吓了他一跳。
“你刚才说你之前一直都偷偷跟在我后面对吧。从靠近这片森林起?”
“是……是啊。”
她按着他肩膀的手松开了,脸色也沉下来了。
“那我有一个猜想,你要听吗?”
虽然鹤九还是在笑,但那笑却让郁久怎么也读不出快乐。
“你说说看。”
他凝视着鹤九,摒住了呼吸。
鹤九说她曾经认为由于两个世界相连的入口关闭才导致之前无法再回到这个入口,才会出现走不到尽头的事情。
但这样的话就与他们最原始的推论相违背。
毕竟那时两个世界正在走向重合,而重合后两个世界应当短暂地不会对不同世界的人产生排异效果,按理也不应出现连接口关闭的现象,反而那时候能自由通行才是常理。
所以最有可能是因为郁久的存在……才致使她无法到达终点。
“你是想说,这个世界的我并不能去到你的世界?”
在听完鹤九的这个猜测之后,郁久异常平静,平静得反常,让她都没敢看他说出这句总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
“只能在两界的边界处无限靠近,却永远无法跨越……这就是……”
她被空气给呛了一秒,所以嘴里的命运二字还没能顺利脱口。
“可是你却能跨越。”
那个向来乖巧聆听她把话说完的郁久,这回却抢在前面打断了她。
“像这样来到我的世界,像现在这样站在我的面前。”
“我以为我们没什么不同。”
“但为什么我不能呢……”
他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脸上还挂着勉强得让人心疼的笑容。
一瞬间,鹤九竟觉得郁久的金黄瞳孔又变成了秋叶才有的枯色,而那带着凉意的目光又让她想起苦晨的点滴秋露。
我本知这世界如露水短暂……
然而……然而……
两个平行世界能有相交的一天已实属奇迹。一度相交的直线只会越发的分道扬镳,他们最亲近的时刻只在那一个小小的交点。这些她都知道,都知道。但也会忍不住想要去期待、去希望、去奢望、甚至去幻想。
去期待一度恢复信号的手机不会再变回原状。
去希望两个世界邂逅重合到分道扬镳的周期不会是短短的十多天。
去奢望作为两个世界交点处的自己,能够钉住两个不停运作着的自然规律。
去幻想他能不能和自己一起飞去那个属于她的天地。
“两个世界在各自运行的轨道中将将触碰的那一刻,也许对互相的影响还不深。”
“那时世界各自拥有的法则暂时还不会影响到混入那个世界的其他人类。”
“而我就是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刻,站在这个交点处的。”
“所以说,我是被你们世界的神明给大发慈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进来的。”
“这是我目前的猜想。”
如此说来,能遇到她的郁久,这完完全全就是阴差阳错的幸运。那么好运一般不会太久地眷顾同一个人。
“你总是说些可怕的猜想。”郁久笑得无奈。
“我只想做好最坏的打算,好在最坏的结果到来前竭尽所能地不让自己后悔。”
鹤九笑笑看着他,接着又问。
“你想不想在这两个世界走向完全分离的那个截点,再跟着我来这里赌一赌?”
“可是,这样的极限情况……”
他没敢立刻应承,而是心有余虑地又多问了一句。
“拖到世界分离的极限截点,真的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鹤九早就猜到了他的担心,但还是笑得像第一次知道那样。
“你觉得我会怕这个吗?”
我明知这世如朝露,亦怕其易逝如幻。
从起初就不对这世界抱有什么本分以外的期待,也知道最终别离是必然,但……就算什么都心知肚明、早有预料,也还是会无奈生悲。
正因为知晓这世如露水短暂,才会无可奈何地感到哀痛。
正因为知道这些,知道逝水不止,流走就再不会反渡,才想要去将其紧握在手。想要去争取、去尝试逆转这些不愿遇见的必然未来。哪怕很可能只是一场徒劳。
“我可不怕这些。”
她去把郁久垂下的手捧起来,双手托在胸前,瞑目的样子像是在回味他们至今为止所有的回忆。
“因为比起这个,我有更害怕的东西……”
比如眼睁睁失去你。
♀
这天的夜温很凉。因为世界分离吧,这儿在渐渐回到那个与我常识背离的设定。
伏在枕头里的我辗转反侧怎也睡不着,不属于炎夏的凉意浸透我的每一寸皮肤,让我回想起来这的第一个夜晚,想起那晚的长泽也是温差匪夷所思,当然……还想起那晚的郁久留给我的话语。
“如果真有什么事……你就敲墙面三下。我马上就会过来”
坐在被子里的我捂着脑袋冥想了十几分钟,终于还是拖着长长睡裙,蓬乱着头发站在了墙边。
我自认不是个爱向别人撒娇示弱的人,所以没想到在郁久听见我们约定的暗号赶来后,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他。
一定就像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想要捉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样吧,我的口吻是央求的:
“我想去你那里……”
我们的影子在墙面上短暂交叠后便分开了,现在一前一后歪斜着,像是被挤压了那般地投影在枯冷的白墙上面。
郁久带我去到他的房间,没几步就跳上他的床去把窗帘拉开。
“我这里的星星特别好看。”
我知道他爱看星星,就是初次见面的便利店之夜他和我说过,那时他说自己有出门观星的爱好,帮我捎带食物只不过是顺便之举。
“嗯,你说过。”
“我说过吗?”
他愣了一下没好意思地笑起来。
“其实我不爱出门……可能我当时是随口骗你的,哈哈……”
他挠头时看似难堪,话倒是说得随口轻巧。
“所以当时就是故意要帮我咯?”
“嗯。我觉得是很烂的谎话,没想到你信了。”
所以又怪我对你心无芥蒂咯?他就是这样,飘忽的无心一举总能猛一出手捉住我的心,攥空那里的气,让我屏息,让我头脑空白,甚至还害我很想打他……但我忍住了。
郁久跪在床上以膝盖着力,朝靠窗的地方拖曳着身子,如同在蹚水般迟缓。他要去到靠窗的那一侧床边,一路把挡道的薄被和软枕抱开,我还看到他时不时弯腰俯身的背影。
“我一般会坐在家里看星星。就在这里。”
郁久朝窗坐在床上,他两手扶着窗沿,一副预备站起一样的姿势,让人以为他想要撑起上半身去向外头的星河眺望。
但他总能出其不意,一如此时把脸向后稍作微仰,淡淡道:“要一起来吗?”
他的背后是刚刚被拉上去的百叶窗帘,还有外头浮动的空蒙夜光。今晚夜幕沉沉,除了最亮最大的月能透出来几许光外,根本不见星辰半点,所以夜间的光亮也比前几天暗淡了许多。
“啊……但今天好像什么也看不到。”
“不碍事。”
但我并不会在意这些。我像个孩子那样快快爬上他的床,现在已经在他的左手边端端坐好了。
房间始终没有开灯,只有此时拉开卷帘后游离进来的光照着我们。
郁久的脸迎着弱光,纤纤的白睫在这样的光下看上去根根分明,如冰丝般纯美,也同样脆弱。
好像是什么看一眼就会少一眼的宝物,我竭尽全力地把自己毕生的注视都灌溉在他的身上。
“明天可能天气不好。”
“嗯,你是说过这几天可能会雨天连连。”
“嗯……”
我们的对话真的没什么营养。也许奔波让彼此都累了吧,我能听出郁久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像一段垂下并拖到地上的薄纱。
“对了。”
他好像突然来了点精神,匆匆跳起来。床一侧接着带窗的墙面,背则倚靠书柜。他起了身,去紧贴着床头的书柜前翻找起了什么。
“在你来之前我有拍下每夜的星星。”
“每晚上都拍?”
“嗯。”
“那怎么我来了之后就不继续了。”我笑着问他。
但这话显然把郁久问倒了。他顿了一下子,再一次丧失了对答如流的聪明。
我见他的手扫过书架上一排整齐的书脊,跟过去的目光草草掠过,也不知把书上的标题看进去了多少。
“你来了之后……就有比拍星星更重要的事了。”
或许他比同龄人的身材要小,让我觉得只更加惹人怜爱。我似乎总在看郁久的背影,并也乐意看着他的背影。因为每每那么看着,就会有种拥有全世界的充实。
但此刻我看着他的背,竟然只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郁久……”
我轻轻地唤他后没再能说出什么,但愿具体的举动能代替语言。我提着裙向他所在的床头过去,伸出的一双手臂渴望地伸张开来,从他的背后再也不肯松开那般地又一次抱住了他。
快速翻找书目的他的手腕停下了,我能感到最后那只手也垂下了。
“对不起……”他的话音听上去很虚弱。
不是的,不用道歉。郁久已经很努力了。
我把脸靠在他背后,只是摇头。
“保持这样就好。”
我把自己埋进他的后背,头一回撒娇那样黏着他。
“让我趁现在好好抱抱你吧。”
这样的拥抱应该持续了很久。无言的环境中郁久全程都不敢妄动,只是靠着他的背我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每一秒里每一个动作都让人平静。要不是眼皮外突然亮起手机新消息的提示灯,我可能都要在这片安详的温暖中睡去。
——【(つд)】
我拿来手机,发现是郁久发来的颜文字消息。
这把我看笑了。
“你干什么啊?”
我问他,可他不出声回答我,而是继续默默地打着字。
——【我可以动动了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了。”
得了许可的郁久终于松弛了动作,他把脸正过来,也让我短暂地从完全依赖他的状态中撑起了身子。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说话,我就在你面前。”
本还想巧言逗郁久两句,不过话才出口,我就被他突如其来迎面过来的温柔动作给更加不舍地拥进了怀里。
手里的手机屏幕里非常应景地弹出了新的回复。
——【我也想抱抱你。】
——【这种话还是打出来更轻松一点。】
明明对方的温度是和自己所差无几的人类温暖,但我现在都觉得自己要被融化在他的前胸了。
“郁久……”
这个会回应我、会属于我的家伙……
这个还没能与他走得更近一些,还未能更了解一些的家伙……
我缓缓将眼睛闭上。
“长泽……明天再带我好好逛逛你所居住的长泽吧。”
把怀抱收得更紧,如同想要拥住时间。
“就像那天你带我去的老家一样,所有关于你的一切……都再带我去看看吧。”
“好……”
郁久把嘴都要埋进我的肩里,吐出来的话短短一字都喷着让人心安的暖流。
今夜的月色不敌花火那晚来得强欲,但温温柔柔撒下的光同样也有渴望照及十方的本能。
在抱着他的时候,我趁空偷偷做了件小事。
拥抱中我尚且能腾出手来,去把手机中的聊天窗退来,转而改成拍摄模式。
我调好前置相机,没直接将其对准自己的脸、让自己的五官充满整个屏幕,而是左右上下地摆动了好一会儿的角度,又缩放着镜头,直到将拥着的少年背影与自己的面孔都囊进小小的相框中,我才满意地按下了无声的拍摄键。
这可比那张黑夜里孤身一人的浴衣女性照片要有情多了。
二人相拥的温暖锁不进照片,但还能证明过去的某一刻里他的确曾经为我所独占,这也是我更喜欢这张私藏的原因。
虽然那夜降在我们肩膀上的淡雅白月光,一点也不比夏日祭时五光十色的火光飞絮好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