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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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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银桂飘香。
太子一行人在扬州火枫城落脚,月季将车赶到车棚里,放下马鞭,长出一口气。
将车头的灯笼点亮,马儿牵到马厩,整理了下自己这身风尘仆仆的行头,就绕到酒楼前门进去找宴纹他们汇合了。
满江楼,城里最红最火的酒楼,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绣墩是空着的。
一楼犄角旮旯的地方,宴纹用力挥着手,嘴里嚷着:“干什么呢,想不想做生意了!”如此,才招来一个脚不沾地的姑娘。馆子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客人们嗓子越扯越高,小娘子们也越来越忙。这不禁让月季想起,每年的晚春,宫里的娘娘们会有一次聚在一起的时候,称作赏花会,除了看看花以外,就是看看美人了。
宫里的所有女人都削尖了头要把自己变得更漂亮些,近几年来更是几乎没人在看花,都在看人了。在会上表现的越出色的女人,能得到的回报就越大,会变成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每年的赏花会,宴纹大人好像都是不去的耶?月季想到此处,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以往赏花会上男人的身影,真是一个比一个模糊,很快他就放弃了。
月季凑过去,正赶上宴纹在点菜。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上三碗白饭,一壶桂花酿,啊...四碗白饭。”
月季抹了下汗,庆幸自己来的是时候。
“你们几个,别东张西望了,想喝点什么?”这时宴纹问道,铭理和铭澄一直在打量周围各种各样的客官,好奇的像第一次来酒楼一样。
事实上就是第一次。
月季一听这话,马上就想叫锅汤暖暖身子,又马上闭紧微微张开的嘴。他是下人,抢在主子面前讲话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可宴纹也是下人啊......月季摇摇头,坚定自己一直以来的三观。
“宴纹,菜单给我看看。”
宴纹将那本厚厚的菜单递给铭理,铭理一接过就兴致高昂的翻看起来,一旁的铭澄也是。宴纹笑了笑,转头低声对小娘子道:“四碗紫菜蛋花汤,去弄吧。”
小娘子十分知趣,也小声回道:“得您嘞!”就跑着离开了。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而铭理还没看完菜单,不过他知道宴纹吃饭一向很快,见宴纹抄起了筷子,自己也忙丢下菜单不管,开始了在宫外的第一顿正经饭食。
铭澄端起汤碗,细细地尝了一口。一般汤品不管在皇宫还是乡野,都是要留到最后喝的,铭澄不可能不知道,故而宴纹多看了他两眼。
果不其然,几人才扒了几口菜,另一边宴纹已经抹抹嘴表示自己吃好了,举着自己的小酒杯在一点一点的抿着桂花酿。
“你们几个别拖拉啊。”
“是你太快了吧!”
“哼哼。”
就在这时,饭桌上突然插进来一名大胡子壮汉,这人拎着自己的小墩子坐到宴纹边上,硬生插进铭理和宴纹之间。
“这位兄弟好啊,饭菜可还对胃口?”大汉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还不错,你是谁啊?”宴纹从容应对。
“王某就是附近一武夫,生养都在火枫城,见兄弟是生面孔,就想来结交个朋友。”
宴纹点点头,对他不冷不热的。
“兄弟怎么称呼啊?”
“姓李,行大,叫我李大就行。”宴纹随口一糊弄,糊弄完自己的身份还指着铭理接着糊弄道:“这是老四,长的最好看那个是老二,这呆头鹅是老三。”
月季抹抹汗,瞧着大汉的眼神就开始疑惑起来。这也是当然的,李大李二李三李四,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名,哪有人这么随便的。再看几人穿的衣服,明显老大老二老四,和他这个老三穿的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更别提行为举止间自然流露出来的气质,那可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真正识货的人,看你喝茶都能知道你是宫里哪个院出来的。
“呃...原来是李兄,幸会幸会。”
“幸会。”
“呃...李兄来火枫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跟我老王讲,就这一片儿哪家的姑娘最好,老王我都心里最有数的。”
“啊~”说到此处,宴纹笑了笑,可把大汉激动的脸都笑开了花,可算聊到这位李兄的点子上了,刚张开嘴还没把花魁的名字吐出来,就听李大又来一句:“还是算了,弟弟们都跟着呢。”
“呵呵...呵呵...也是呢。”
“话说,王兄也是位爱棋之人啊。”宴纹说着,自己扯起了话头,指了指大汉怀里露出的一个角。
大汉从怀里取出那东西,原来是个棋盘。
“这么说,李兄也是?”
“不过是认全棋子罢了。”
“李兄谦虚啊!来来来。”说着,大汉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包棋子,在桌上摆好棋盘,棋子也摆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就想开一盘。
铭理几个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王兄,咱们赌点什么吧。”
“赌什么都行!”大汉很有自信,拍着胸脯笑道。
“就赌这个,”宴纹晃了晃手上的酒壶,“输了可要请我一壶,赢了我便请你。”
“一言为定!”
“你先。”
“还是李兄先。”
宴纹点点头,不再推辞。王大汉对自己的棋艺很自信,觉得自己先走是在欺负人,宴纹只是顺着他,给人家留下最后一点面子。
打炮,跳马,飞象。
对招不过数十步,王大汉疲态尽显,后继无力,已经到了下一步要想好久的地步。而宴纹呢,抿着小酒也不催促,更看不出来有一点吃力的样子,与王大汉揪成一团的面部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围几桌的客官们渐渐的围了过来,主要以白面书生为主,一开始还只是坐在自己位子上往这边瞥上一两眼,有一个抬屁股走过来几步,马上就有二三四五个都跑了过来。
“此局已定。”
“是啊是啊,只有这位仁兄当局者迷,尚不能明白。”
“或许此人心中有谱,只是不愿就此认输罢了。”
“实力如此悬殊之下,就算是认输,有何丢脸的?”
说这话的书生被宴纹看了一眼,看的他惊疑不定,以为是自己说到这位棋盘高手的心坎里,正想一推手结交一下。
“这位兄台,无论何时,无论对手多么强大或是多么弱小,输棋都是一件令人悔恨不已的事情。如果失去了对胜利的执着,那还玩什么棋呢?”
“兄...兄台所言极是,是在下肤浅了。多谢兄台出言指正。”
宴纹眯起眼睛笑了笑,他笑起来时本就极为好看,眯起眼睛时更像是被满足的猫咪,让人心痒痒的很。书生轰一下红了脸,以袖掩面惶然退出了小圈子。
宴纹觉得自己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笑容,结果把人吓跑了,一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十几步,王大汉左右被夹死,实在再无一步可下,不得已缴械投降了。
人群轰然散去,有几个想上来搭话的也都被宴纹打发走,再一回头,发现同桌两个小皇子都在盯着那盘棋发呆,再一看,王大汉也是发呆,就剩下月季一个人保持理智。
“月季,去买壶酒去。”
“啊?宴...哥哥,你不是赢了吗,怎么要你买酒啊?”月季问道,从中途开始他就完全看不懂了,所以没再看,一直在给宴纹添酒。
“你是不是傻,”宴纹先是训了他一句,然后悠悠道,“人家被我杀得这么惨,如此可怜,还要让他掏腰包请我喝酒,显得我太欺负人了。”
“不,不必了。”回过神的王大汉毅然谢绝了宴纹的好意,他摆摆手,面色已恢复如常。
“李兄,此处...”
“啊,棋局的事我不想再讨论了,我的棋风与你截然不同,胡乱讲给你听也只是会打乱你的节奏。”
铭理听得这话,十分不屑的嗤了一声——他怎么会不知道,宴纹只是嫌麻烦懒得讲给他听而已,哪里是因为什么棋风不同的原因。
果然,大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要接着说些什么,宴纹却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兄弟四个吃的差不多了,该去找地方歇脚了。王兄,此局十分精彩,我们就此别过。”
王大汉连忙起身,连连抱拳相送,宴纹实在被他搞得不耐烦至极,终于翻了脸色。
“王兄,相送就真的不必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把袖子里的毒剑丢掉,再离我们四个远远的,这是最好不过了。”
“你!...”
此言一出,不止王大汉,连铭理几个也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我?”
这时,铭澄上前一步,挡在宴纹与王大汉之间。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是的。”宴纹负着手,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我...我哪里露了马脚?”铭澄的手一旦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寻常的武者便只剩下退怯的份儿了,王大汉明显弱了声势,只是依依不饶的最后挣扎。
宴纹叹了口气,道:“铭澄,把他袖子里的剑拿出来。”
铭澄抬手之间便擒住了王大汉的小臂,一把扯下半截袖,里面咣当掉出一柄铜剑来,落到地上。月季忙上前捡起来交给宴纹。
“既然你知道我们几个人的身份,也就该知道有了那场游行,天下哪个人还不知道我四弟从宫里跑出来了呢?明知如此,我们难道不会设防吗?”
酒楼里吵吵嚷嚷,大家自顾自的谈话喝酒还来不及,并无多少人注意到发生在角落里的这一场戏。
“就算来的是个黄口小儿,我也会怀疑他口中没长齐的牙是不是涂了毒的。”
说完,宴纹在柜台放下几块碎银,等坐堂找完零钱,再无多看一眼的,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