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好做》哥想上厕所

5、启程之前

　　不能说不见就不见吧，人家客客气气地问了阵，再者还不知道是谁呢。

　　所谓“讨厌的人”，不是说单这个人是被他讨厌，而是说，有人来了，讨厌只是对“人”这个群体的修饰。

　　顾晓旭猜测，这大早上的，要么是阿姐那边的修士，要么是哪个熟络的仙门派来求货的。总之都是正事，需要认真对待，于是他从随身背着的剑箱里，召出了两柄短匕。

　　短匕制式相同，大小也一样，到了顾晓旭面前，化作了一对布衣小童，一男一女，额头上皆有暗纹，暗纹也一模一样，容貌倒只有七八分相似，都做书童的打扮，乖巧安静地朝他行礼。

　　顾晓旭点头受了礼，说道：“豆豆、花花，跟我去见客人。”他一偏头，对枯春说：”你和大汪，不用跟着。”

　　枯春颇为不满地凑上来，不等他开口，顾晓旭就一手捏住了他两边腮帮子，掰正了他的脑袋，一道灵息探了过去，查看了一番，这才说：“昨夜的血……不是还有吗。你们练剑练出了什么，我回来要检查的。乖，不要闹了。”

　　顾晓旭离开的时候贴心地带上了门。

　　门后的枯春一脸阴郁。
　　听着商人的声音远了，枯春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桌腿。

　　“要练剑吗？”斩雪及时地现了形。

　　主人不在，他便略显随意地坐在窗边，倾斜的早晨的阳光给他的白发镀上了一层金色，也照亮了他蜜色的皮肤。

　　他的身形很漂亮，是纯男性的那种漂亮，宽阔的肩结实的腰背，臂展和腿都很长，粗糙的大手上布满了剑茧，像是一个流浪已久的剑客，饱经风霜，可以说上很久的故事的那种——可是他的眼神和表情，却如同一张白纸一般，老实安静，说他什么故事也没有。

　　“他交代的事情你不可能不做吧？”枯春双手抱胸，他的表情就同他对斩雪一贯的态度完全一致，轻佻不屑，他倚在墙边嘲道，“因为你这条大狗，可是最乖，最招人喜欢的了。”

　　斩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你的心思，能稳下来些吧。”

　　“你什么意思？”

　　“昨晚你只赢了我两次。输了十七次。”

　　枯春在笑，但只有一边的嘴角笑得动：“那你真的是好凶悍，好强大啊，小爷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将军的剑。”

　　斩雪顿了一顿，几不可见地皱了眉：“如果你专心于比试，而不是胡思乱想，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坦然地直视着枯春墨色浓郁的眼睛：“你贪得主人的血液，是为了早日精进吗？”

　　枯春一挑眉：“怎么，怕我消化了这几滴血的力量，就会超过你吗？”

　　斩雪不为所动：“如果你想要精进，同主人讲就是，他未必不会帮你。”

　　“如果不是呢？”

　　斩雪斟酌了一下措辞，他那时站在枯春身后，他一向是顺从地垂着眼的，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头黑发中冒出的耳朵尖，迅速红起来的样子。

　　那可不可能是因为喝下了精血。

　　虽然他总表现得分外老实，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于是他说：“如果你所求超出了身为剑的本分，劝你及早断了念想。”

　　“这又是为何呢？”
　　“因为剑只是剑。”

　　“那你回剑里待着啊？永远，永远都别出来，不要说话，不要动。”

　　“不要用你那双痴呆的眼睛看着小爷。”

　　斩雪浅棕色的眸子滞了一息，不动声色地偏开，当真不再看他了。

　　枯春反而气恼起来：“谁的命令你都会听吗？那现在就给小爷乖乖回剑里，消失掉啊。”

　　斩雪不想同他争这些无谓的事情，只是说：“主人已经对我们很好，你好自为之。”

　　“这样喂养着你，你就满足了是吗。”枯春走过去，弯了腰逼近了斩雪，他盯着对方眼眸里的自己，“你一点前主的傲气都没有沾上吗？一介凡人，做将军做到被称为战神，随他征战沙场的剑……就这么没出息？甘心做一条乖狗？”

　　斩雪盯着他，盯着他那张生动的，明艳的脸，终于动了气，长剑出鞘，白光一闪，被枯春轻巧地避开。

　　斩雪用剑尖虚指着他：“出去，练剑。”

　　“脾气上来了？”枯春笑道，撞开了门，立在庭院中，举剑以对，“很好。很好。这样，比较像一个会被顾晓旭讨厌的，‘人’呢。”

　　“锵！”

　　两剑相击，斩雪难得在比试时说了话，声音低沉：“即使被当做‘人’，主人也只会把你当做顽童，并不会当成男人。“

　　“你——！”枯春闻言，猛地一剑向斩雪面门刺去，他的力量比起对方，可以说远远不及，正面攻击，自讨苦吃而已。

　　斩雪抬了剑锋稳稳接下，又施力一挥，烈阳斩雪剑在枯春的眼珠前一寸处划出漂亮完整的弧线，蚀梦枯春剑被震飞了出去，啪地掉到地上，尘埃扬起又落下，剑身仍在嗡鸣不止。

　　“你好自为之。”斩雪收了剑，便转过了身，丢下了一句毫无起伏的话。

　　“站住。”枯春说。
　　斩雪回头，看到枯春咬着唇捡起了剑，一昂首，又把剑锋挑向了自己。

　　“他说要练出点东西来的，斩雪，你可不要不听话。”

　　顾晓旭猜对了。

　　而且一次对了两个，可以说对极了。来的人，一位衣带飘飘，仙姿卓约，是天元山剑派的女师叔廖飞羽，另一位，年少风流，俊俏模样，是他顾家的小外甥沈铭鑫。

　　他看到十五岁的半大孩子，正缠着他那位实际年龄也不知道几百岁了，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师叔说话，不由感觉十分头疼。

　　这个孩子，一直不顾母亲和舅舅的反对想要修仙……过了合适的年龄，也没有放弃这种想法。
　　想来他在路上撞见了仙师，就攀谈了起来——经商的世家里面长起来的小孩子，大多是很会说话的，嘴里天生就跟抹了蜜一样。

　　豆豆和花花礼数周全地请了座上了茶，小外甥是代母亲来送点心的。

　　顾晓旭看了花花帮取过来的桃花信玄饼，一个个半透明的年糕团子里面，一朵朵娇艳的小花儿，是每年姐姐都会亲手做的，才恍然意识到，人间已经是春天了。

　　天元山的师叔则有要事。

　　顾晓旭早年拜在天元山门下，遭了变故离开后，和师尊的关系并未断绝，多年以来，还和师门建立了生意的往来。
　　这女师叔他也熟悉，廖飞羽比他的亲传师尊晚入门三年，平日多有交游，以叔侄相称。

　　“师尊和师兄都劝了他们，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听——都说要收那凶剑，非要剑王令不可。”廖飞羽说道，面露难色，虽然实际岁数远远不止，但她的模样表情，都同二十岁的女子一般，皱了眉，便叫人心生不忍。

　　“这仙盟的人，越发强横了，已经不把我们天元山这样一个大派放在眼里，亏我们还是每年出钱最多的……师兄也是没办法，才遣我来同你商议，你若是不想去，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

　　“敢问，是什么样的凶剑？”顾晓旭清楚地很，“名门正派”的人，每一次都是说，如果剑王令不能为正道所用，那就是凶器，就不能存在于世，就要销毁，当然是交给仙盟的人销毁。

　　他的师尊能这么多年，都保他无恙，和天元山在仙门中数一数二的地位有关，但能保到什么时候，也是未知。

　　二十年前对听剑牌的高调使用是个大错，闹得仙门人尽皆知，但顾晓旭已经不能阻止那时的自己，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愿意为恩师分忧。

　　廖飞羽便说：“是万剑门闹出来的。你也知道，他们一直醉心于上古神剑，前些日子，挖到了一柄古剑，说是已经飞升的仙人留下的。”

　　“那柄剑确实霸道，不管是谁，哪怕是刚入门的弟子，只要用这柄剑，都可以战无不胜——”

　　顾晓旭猜到了一二：“但这剑不肯认主？”

　　女真人点头：“何止不肯认主，用过这剑的人，都失了魂魄一样，浑浑噩噩不可终日。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万剑门的门主，要这剑认主不成，反被这剑控制了。”

　　顾晓旭的眉头拧了起来：“被剑控制？是说被剑意反噬了，成了杀人鬼吗？”

　　“不是，而是被附身了一样，我见过他，他的言行举止，已经都变成了另一个人了，虽然没有发狂，也只是还能听得懂话而已……仙盟的人软禁了他，请了天下高手前去召魂安魂，又毫无结果。”

　　他是被剑灵附身了。顾晓旭听懂了，他也知道为什么这剑灵那么霸道，却不得不寄宿在剑里，他握住了腰间剩下的唯一一把佩剑的剑柄：“那柄剑是不是，曾经断过。被挖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一柄断剑。”

　　廖师叔看着他：“你是说……就和你的思骨一样？”

　　他的思骨。

　　他的思骨。在天元山无忧无虑的时光里，第一柄认他做主人的剑，因为从正中间断裂，那剑灵被腰斩的躯体躺在他的臂弯——剑灵的身体，切了口不会流血，只是漏着剑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的光。

　　顾晓旭记得思骨苟延残喘的样子，炙热的体温在他手下飞一般地流失，灵体越来越透明，仿佛是雾里的幻影，那时他也负了重伤 ，鲜血淋在剑身上，非常，非常多的鲜血。

　　顾晓旭眼前一阵发黑。

　　“是的，就和我的思骨一样。”他说，“我也许能让剑灵现形，但即使他离开了门主的身体，我也不确定能把他怎么样。”

　　“那就够了。”廖师叔舒了一口气。“万剑门对仙盟很重要，仙盟的各大门派都会派人去，那剑灵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那么多高手，不然他附身在门主身上，也不会被困住了。贤侄把他从门主身上弄出来，剩下来的交给我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