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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弦一柱思华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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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梯独一无二,不见了之后十方派众人都有责任,掌门金玉磬扶着头道,“谁去负责这个事情?”
薛提默默移开头,望着天发呆,不参与讨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显然这样的小事对他而言远远没有断天涯的值守重要。白如玉正为了徒儿的命灯熄灭而伤心,自然也是回避了这个话题。
金玉磬看着眼前一男一女二人,女的是蕙质兰心,眉间朱砂雅致,蒙在眼睛上的绸缎也遮蔽不了一颗玲珑心,她懂事微笑道,“要不然让疑冰去做吧,我带上一个侍童,权当她是我的眼睛了!”凡是金玉磬有良心,都不可能让一个盲眼后辈去单独寻物,劝住了薛疑冰,掌门大人将眼神投向了翟川主。
“看我干什么?”
翟川主自从云雨楼回来之后脾气就莫名大了,怨不得金玉磬曾经说过,这家伙生而为修仙者的风度,全部给了情人,还男女不忌。就这样,当白如玉和薛君为了焚魔之事而去时,分给翟川主的任务是——找天梯。
具体怎么找,不知道。
下落何方,不知道。
甚至关于记载天梯的典籍也在曾经的一场大火中被烧的精光,翟川主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转身便朝着云雨楼走,没有其他事情是逛个云雨楼不能解决的,风流潇洒的翟川主,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上这个责任有多重。
掌门金玉磬忽然站在他身后,幽幽道,“年后收完弟子,便是开山迎新人,若是你找不到天梯,我就用你的脸铺在山门外,让新弟子上来。”一颗绿色的种子顺着翟川主的衣领溜了进去,声音暗暗威胁道,“还有,若是你再去云雨楼,我便让绕岸垂杨柳,垂在你以后都用不上的地方。”
翟川主面色惨败的捂住下身,连呼大意。
焚魔之事,薛君一人去便好,但是想着白如玉同春衣师徒一场,未免太不近人情,行至无界山方向,薛君乘的仙鹤突然鸣叫起来,薛君默默转头盯着浮空飞行的白如玉。
白如玉察觉到薛君的目光,被自己徒儿出事弄的心慌意乱的心情愈发焦灼,他的祖先血液中有凤凰神鸟的遗留,因此别的鸟类在他面前不免激动起来,“晚辈懂了,仙鹤受晚辈影响定是不舒服,先行一步!”
薛君身上白色的层层轻柔鲛纱微光发出,伸手拈过身边的一道流光按在额心,听罢其中手下消息后皱了皱眉头,口气颇冷,“他既然要其他衣服你就给他送去,至于赤月墨痕,这件不卖。雇主的名字是……”
“文先生?没听说过,你先将衣服收起来,这是留给故人的东西,不方便让外人看见。暂时如此,待我有时间再来处理……”说完话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薛君冷漠的脸上泛起柔软,连脚下仙鹤频频鸣叫也差点忘记。
空弥山上,一道光柱贯通天地,周围村民开始还惊喜万分,不时过去拜拜,经过这几个月后,已经见怪不怪了,保持着一颗莫名其妙的平常心。
看到那道光柱后,白如玉开始反思,他的徒儿司春衣,究竟是蠢才还是天才。若说天资聪颖,又怎么连十方派的心法也背的磕磕绊绊,御剑飞行总会掉下来摔的头破血流,甚至直接把灵符做好让他用时也会出差错,笨的程度可见一斑。但如果是笨,又如何只是看了一遍,就将“阴阳同魂”阵结的这般完美,若是白如玉亲自来,也超不出这个效果。
白如玉绕着巨大光柱走了一圈,鸟翎衣摆拂过这里的草木,祭出一滴心血,双手结印,天降清脆凰鸣,将薛君骑着的仙鹤吓了一跳,差点将人从背上摔下来。薛君皱眉,提着漆黑长枪跳下仙鹤,用长枪去戳巨大光柱,企图破开。
光柱像是有生命一样,强行的顶开了薛君的一枪之力。
“咦——”白如玉将心血滴在光柱上,却是毫无反应,宛如泥牛入海。 “春衣的阵法,为何我破不开!”
难道……必须得要和原主同源之血,才能打开。但是春衣尸身在里面,外面如何得来他的心头血。
枪头一扫,薛君将枪柄点地,天地齐齐变色,风云涌动,因为它的落地而改变。谁曾想光柱坚强依旧,无情的嘲笑着二人。
良久,薛君道,“拿他的命灯来。”
白如玉抬头道,“不行?春衣仅仅是命灯熄灭,魂魄还在,尚能转世轮回,若是我们砸了命灯,他什么都没了!”
准确的说,是找到残魂的机会。
薛君轻点枪柄,与他衣服同色的无数旗帜从空弥山四周飞出,白衣上的暗袖隐隐有流光闪动,那些旗帜绕着白如玉飘飞,直接将他挂在了空中。
命灯里有一滴心血,这也是白如玉以后凭借它找到徒儿残魂的机会。
白如玉眼神凌厉,惊慌叫到,“薛君……薛君,你不能如此……我怕我再找不到春衣,我们重新找方法打开阵法,无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薛君!薛提……”
直呼长辈的名字,改未出口,那些绕着枪杆飞的旗帜已经不耐烦,直接甩出,抽了白如玉一巴掌。
薛提面无表情的接过从白如玉那里强取来的命灯,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抬腿踢起命灯,随后枪尖一挑,破开熄灭的命灯,一滴猩红的心头血飘出,似乎是查觉到了主人身体的位置,缓缓飘向光柱,和它融为一体。
薛君淡淡道,“破阵。”
白如玉见事情已经毫无回转的余地,含泪结印,对着光柱拍下,此时地动山摇,光柱缓缓裂开,露出里面残忍一幕。
浑身焦黑的焚魔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司春衣小小的身体附在焚魔心脏处,白衣上罩的黑纱从心口被撕扯来来,干涸的血停留上上面无比刺目,腰上朱砂浸染过的红色宫绦软软的垂下,分不清楚到底是朱砂还是鲜血。一刀一剑分别插在心口喉间,将他的身体牢牢钉在焚魔身上。
薛君见焚魔已死,他又无事可做,直接收了旗帜,对白如玉道,“节哀。既已无事,我便回断天涯了。”
仙鹤在他面前优雅的低下身子,薛君抬腿踏上,见白如玉还是悲戚,劝慰道,“我等本是修行之人,与天地斗运争命,斗不过折在途中也属平常,你……不必太过伤心。”
薛君乘鹤而走,留下白凤凰一人对着徒儿尸身绝望。
他曾连续收过六个徒弟,都是修仙世家子弟,天资聪颖不凡,但个个都死于非命,在那过后,白凤凰意志消沉,云游世间长达数十载降妖除魔,没有消息。
白如玉初次将司春衣从小破山村的林中抱出时,只想将人家救出来。那里虎狼横行,群魔窥伺着鲜嫩的婴儿,周围都是伪装成山村人家的魔修,白如玉不好妄动,抱着婴儿走过山林草木,袅袅炊烟,直到来到真正的人间。
喧闹的集市中淳朴妇人们在裁制春衣,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鲜活起来,自从送走六位徒儿后沉重的心境放松,第一次听见了尘世的声音。
白凤凰低头看着婴儿,他眼珠乌黑天真,居然长的灵秀无比,“天涯寒尽着春衣。”
此处寒尽,应剪春衣。
便叫司春衣罢!
此后司春衣慢慢长大,无论学什么都是一塌糊涂时,白如玉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绝望。
他前几个徒儿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再加上天资不错,平时里指点一二,就能自己一个人练的风生水起。司春衣不一样,一个问题问八次还不知道如何做,御剑飞行的功夫几乎气死他师父,白如玉最后不得已,放下面子去求了翟川主,给他徒儿弄了许多飞行法器。司春衣笨,但可以说,这是白如玉最为用心的弟子,几乎是当儿子宠着的,什么都舍不得他去做。
时光荏苒,十年收徒正式拜山,十方派天梯高曰万丈,新入门的弟子都得一节一节往上怕,只有司春衣一个人,是白如玉亲自牵着手,走上去的。
那一届的新入门弟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峰之主明目张胆的走后门,沸反盈天,掌门金玉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压下来,事后将白如玉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白如玉是他长辈!老子也不行!十方派开山建派这么多年,就连祖师爷九鲤溪,也亲自从天梯上走过一回,示意尊重。
司春衣在诸位同门不怀好意的调笑中长大,真是天真无邪!白如玉这厮,真的不会教徒儿……
白如玉将徒儿的尸身和焚魔分开,在他破开结界的那一刻,司春衣的魂魄和这焚魔精神就已经飘散如烟,只留下尸身两具。
一把凤凰火焰从他手心而出,覆盖在身后的焚魔上,开始熊熊燃烧。怀里的尸体早已经冰凉僵硬,白如玉挥袖收起徒儿的刀剑,抱着尸身化光而去。
同一时间,薛疑冰眼睛巨痛,浑身无力趴在星辰海透明的地面上,鲜血潺潺从七窍流出,嘴里弱不可闻的说着,“看……不见……全都……看不见……了……”
焚魔的尸体被风一吹,踪迹全无。空弥山上再度显示出佛子化身的博大胸怀,在司春衣身亡之地,一颗小小的黑色花朵盛开,质感如玉石,泛着莹莹光泽。
远处,一位面相富态的盲眼妇人走近,脚下一滑,跌落在地,口中唤道,“明缓,儿子,儿子——我的儿子去哪了?”
一阵妖风刮过,妇人消失不见,留在地上的是一具干枯的尸体,一起不见的,还有那朵黑色的玉石小花。
此时夕阳欲下,远处苍穹晚霞满天,忽来狂风将晚霞刮的粉碎,乌云飘起,正是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