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带雨（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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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雾气里，少女白皙的手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般，在水中四下摸索。乳白色的雾气热情地拥抱着这具婀娜的身躯，水珠悄悄抚上了少女娇媚的五官。
安乐宁随意将沾湿的鬓发理到耳后，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本宫记得……应该是在这里……啊，找到了。
手指快速在那块石板上规律性的敲击六下。
“咔！”
什么被触发的声音自暗处隐约传来，
揽月与摘星的眼猛然睁大。
这个是……？！
“从这里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把这家伙扔掉就好了，反正死不了。”
安乐宁勾唇一笑。
遍地零散的碎石，不甚平整的路面。鞋面在上面走过时会发出“嘎嘎”的摩擦声。黑暗侵袭了这个狭窄的空间，像汹涌的海水充斥了海底的通道，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沉重。
一盏小小的烛台，一米微弱的火焰。焰心如同被海浪拍打的船只，不断摇曳。但那温暖的金光却依旧执着释放着光芒，照亮着前行的路。
“摘星。”
年轻女子清脆的嗓音回荡在昏暗里，惊得烛火又晃动了下，别样诡异。
摘星手里举着烛台，不发一言地走在前头，丝毫没有被揽月的突然开口给吓到。
揽月皱眉。托了托沈佩将要滑下去的身躯，她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复又道：“问你个问题。”
“交换免谈。”
“……才没有问你这个！”揽月无语凝视。就摘星这个没几两肉的小个头，揽月得有多丧心病狂让她背人。
“我就想问。”揽月望向光亮中心的那个小身影，神色不明，“公主的计划，你是不是一早知晓？”
她从来不曾想，了如指掌的玉雨宫里会有这样一个秘密。密道什么的，真的让她震惊。
摘星动作一顿，低垂下眼眸。
“知晓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她过于平静的神态被明灭不定的烛火照得分外了冷漠，瘦小的身躯似乎就要被周边的黑暗所吞噬。
“揽月，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金色的烛火印不进她的眼眸，眼睫微掩，徒留一片压抑与黑暗:“我们是什么，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毫无波澜的话却像一块巨石，狠狠打在揽月心头。揽月低下头，清丽的脸庞难得的僵硬。
“我知道。”
她知道。
她们是六公主的仆，是六公主的奴。她们可以是工具，是兵器，是棋子，是玩物，但唯独不可以是人……因为物件不会有思想，也不可以有感情。她们要做的，只是服从命令，只有这一点。
她复杂地闭上眼。
这一点她明明很清楚才对，但是……
通道里又恢复平静，甚至死寂。拥挤的黑暗里，只有匆忙的脚步声和四下冲撞的零星光明。
“我第一次被领着见到六公主时，她才四岁，很小的一个雪团子，很可爱。”
摘星闻言，偏了偏头。她看见揽月昏暗里温暖的怀念笑脸。
“那时六公主和现在不太一样。”
更加率直，更加坦诚，像灾难世界里别样动人的纯真。很动人，也很危险。
“她会亲热地叫我‘揽月姐姐’，会牵着我的手看梨花树开，会偷偷分我半袋梨花糕。甚至会在窦嬷嬷训斥我时帮我脱罪。”
“我们拉了勾勾，我答应会陪伴她一辈子，她很高兴。”
这听起来真的不像现在的六公主。
摘星眨了眨眼，最后收回了目光，可爱的娃娃脸重新面向身前的黑暗。其实也没什么好惊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身处这个深宫，这个天下，不能适应环境就只能自我毁灭。
捏裂自己的骨骼，重组自己的血肉，直到身躯强大到可以面对世间风尘，直到灵魂坚韧到可以抵御人间丑恶。
外表坚不可摧，内心大概在哭泣。
这到底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喜剧故事。
“我想，我要保护她一辈子，我要让她不受宫中阴谋诡计的陷害，我想她一直这样快乐。”
揽月的声音仍在摘星身后响起，痛苦与无力从话语里喷薄而出。
“我失败了。”
“我没能保护好她。我保证了公主的身体完好，却忘记了人的心才是最易碎而又柔软的。只在转眼间，我想守护的那份温暖变作灰烬。”
摘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揽月。那人的眉头深深皱起，眼里饱含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她从来没听过这些话，也从没在揽月的脸上看过这般脆弱的表情。
摘星仰起脸，淡淡地注视着她。
“公主没有告诉我，我不高兴。”揽月苦笑，“公主不相信他人，我悲伤。”
“摘星，我做错了么？”
摘星没有回答，她也无法回答。
谁对谁错，谁又知道呢……
“回来啦。”
安乐宁以一种肆意的姿势躺着美人榻上，一手枕头，一手执卷。长长的黑发蜿蜒缠绕在红色的衣料间，说不出的迷人魅惑。
“嗯。”
揽月低下头行礼，一时无言。
安乐宁以为她会问什么，但她没有。本来这种适时的沉默就是安乐宁所需要的，可不知怎的，她只觉得不爽。
“啧。”红衣少女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说着闭眼似是不想再理会她们。
“诺。”揽月依言默默退了下去。
推开房门，揽月进了屋。
月光出从开启的窗缝中漏了进来，将室内的一切染成宁静的银白色。一切都是静静的，好像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揽月没有开灯，叹了口气坐在床上。
她知道她这种心态是不好的，但却又不知从何理起。
公主是主子，她是仆。这么清晰的界限，她是怎么了？
是她太贪心，还是过去的时光过于美好了？
揽月不清楚，她心乱如麻。
仰面躺在床上，揽月盯着床顶发呆。忽的眼角余光瞄到了什么，她坐起身。
一个小小的纸袋。
清冷的光在黄色的袋子上印下优美的花纹，肆意神秘。它安静的呆在桌面上，好像它一直待在这。
揽月伸手将它捞过来，皱眉，颇有些警惕地查看了下袋身。确定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口。
梨花……糕？
袋中赫然是小半袋梨花糕。甜腻的气味直扑揽月的鼻腔。遥远的记忆仿佛被这股气息勾起，自脑海里不断浮现。
【梨花糕，给揽月姐姐……】
小小的女童仰面看过来，一双圆溜溜的浅褐色大眼，仿佛有阳光在里面流动。
【谢谢揽月姐姐帮我扎纸鸢！】
――梨花糕不是公主最喜欢的嘛？公主吃就好了。
【唔……】
女童皱起一张包子脸，神情里有一丝犹豫和心痛闪过。她低头严肃着小脸，似乎在权衡什么，随即再一次把手里的纸袋子递了过来。
【梨花糕，喜欢。】
她奶声奶气地说，脸颊红扑扑的。
【但，揽月姐姐更喜欢……】
【所以，给揽月姐姐。】
揽月默默品尝口中的梨花糕，眼里有水光浮现。她吸了吸鼻子，随即轻笑出声。
六公主，您真是一如既往的……狡猾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带雨（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