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迎阳（一） ...
-
“姐姐……”
唔……这是怎么了？
“姐姐？”
是谁在说话？这里是哪里？
“……姐姐！”
沈佩猛地惊醒，只见一张白皙的小脸凑在她眼前。两条麻花辫自两侧垂下，红扑扑的脸蛋上还带着几颗小痣，日光耀眼，分外可人。
见到她睁开眼，少女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开心地笑了。
“姐姐，你可算醒了。”
这张脸很熟悉，熟悉到沈佩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无数个夜晚，她都惦念着这张笑脸无法入眠。
“碧……儿？”
“嗯！”
唤作碧儿的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笑得更欢了。眼睛弯成小小的月牙，露出白净又整齐的牙齿。
“你怎么在这儿？我死了吗？”沈佩一脸迷茫，随即却又松了口气。她伸出手，眷恋地抚摸着少女的脸颊。
死了也好……死去了，起码可以再见到你。
这样想着，沈佩露出一个伤感的神情。
“唔，什么死不死的，姐姐你好奇怪啊——”碧儿眉毛纠结地拧起，神情古怪，“我们明明都活得好好的啊。”
“才没有死呢。”
什么？
沈佩迟钝的眨眨眼。
没死……？
此刻，沈佩才发现，手下的温度是灼人的温暖。
“不是约定过的嘛。”少女歪着脑袋，“我们要好好活着，一直在一起。”
熟悉的人，熟悉的笑脸，恍惚中与五年前那个雪夜重合。
那种寒冷干燥的空气，那个破烂凋零的庙宇，不绝于耳的悉索声。黯淡的烛光里，女孩亮亮的眼，软糯的音调。
【姐姐，我们约定好不好？一直在一起，好好活下去。】
“啊……”
沈佩发怔，随即一笑。
她晃了晃脑袋，沉了口气就想站起。不料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沈佩经不住皱起眉头。
碧儿见状连忙扶住她，欲言又止。
“姐姐的身体，还有脸……这到底是……”
“没事的。”
沈佩笑笑，轻柔地摸了摸碧儿的头顶，抬头打量起四周的景色。
“这里是哪儿？”
她又怎么会在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佩心头明明有这么多疑问，但当她抬起头时，一切迷茫都化作惊叹。
真的是很美的风景。
纯白的色彩像泼溅出的颜料，四下流动，肆意晕染。斜飞的枝条，遒劲的躯干带着生命的不羁，不屑又潇洒地向上生长。
这样大面积的梨树林，沈佩只有在玉雨宫里才见过。不，应该说即使是玉雨宫也比不上。
生长在宫墙外的生物，比起墙内的生物，总是多了一些让人稽首的热烈情感，例如，灼目的生机。
“这里是西郊的梨林。”碧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间郁色减退，禁不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很美吧～”
“是很美。”
沈佩点点头。
记忆里，以前家里也有一棵梨树。每逢梨花盛开之时，那个儒雅的男子就会摆一张桌子在树下，放上水果点心。而她坐在男人的膝头，听他讲一个个故事，吟一首首诗。
“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
她情不自禁地低喃。
“姐姐？”
“嗯……没事。”沈佩摇了摇头，复又问道，“我怎么在此？”
出乎意料的，碧儿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
沈佩愣了愣。
“前几天张家的人一夜之间不见了。”
张家……沈佩皱眉，是碧儿寄宿的那个张家吗？
“等我起来的时候，只有床头的一纸书信，还有一个包袱。信上说让我在这里等你，还有这个……”
碧儿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牌子。
沈佩接过，触手生温。
木质的牌面上，镌刻着朱色的“安”字。尽管不能肯定，但沈佩却联想到以前听闻到的事情。
【这六公主还真是好命，性格这般嚣张跋扈，竟还能被记在淑妃娘娘膝下。】
【可不是……明明就是……】
【嘘——不要脑袋啦！敢谈论那位！】
【呸，有什么不可讲得。区区商户之女，能尊贵过皇后娘娘么？！】
【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圣上喜欢。你瞧这些日子里，圣上有几次踏足洗梧宫的？我可是听说啊——】
【当年圣上对那位疼爱万分，就连先皇的旨意都敢违抗。登基后啊……还赐给她……】
【什么什么？】
【就是——】
就是这个么？——免死金牌。
沈佩眼神复杂。
所以，是你么，六公主。
【听好了，进了这玉雨宫，便是本宫的人。】
【以后大小事情，本宫不求尽善尽美，但求忠心耿耿。】
【还有。】
【若是……受了委屈，便来找本宫。这深宫里，要护你一介女婢还是绰绰有余的。】
原来，自始至终，您都没有忘记诺言吗？
沈佩紧握木牌放至胸前，垂眼不语。良久，她朝东方重重跪下，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低下她高傲的头。
“公主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只愿公主万事昌顺。”
即使是这样的祝愿，想必公主也早已不屑一顾了吧？
沈佩苦笑。
本以为在这个乱世中，她终只能只身沉浮。却不曾想，只是因她过于傲气多疑，才会错过那些难能的温暖。
公主，到底我欠了你。
夕阳西沉，隐隐的微红像将息的炉火，把天边染上薄薄的醉红。剔透的暗夜被它吸引，悄悄爬上天空，执着又眷恋地拥抱夕辉。
空气里漂浮着冰凉的水汽。
安乐宁浅褐色的瞳仁微微眯起，眼里映着层几不可见的淡红。她跪坐在美人榻上，上半身直起，手臂艰难地向上伸展。
只听见“叮”地一小声，手中那物便顺利挂在窗棂上，在晚风里轻轻摆动。
少女收回手，仰面静静望着它。
“公主。”
伴随着门板的吱呀声，揽月略微沙哑的嗓音在室内响起。她手捧华服，视线最后落在了窗户上。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安乐宁淡淡开口。
揽月看不到她的脸，但那纤瘦的脊背确实一如既往的笔直、倨傲。
窗上小小的挂饰反射出橘红色的光，底部白色的纸条上隐约可见扭曲的文字。
“哎。”揽月轻笑，“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宫装少女闻言歪了歪头，终于是将视线落在揽月身上，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手上的是什么？”
“公主您忘了么？”
揽月轻叹，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今天是初十啊。”
安乐宁眨眨眼，恍觉。
初十啊——那不就是父皇的生辰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迎阳（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