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经行处》吴烈

2、风不如人意2

　　03
　　顾谙识嫁过去后，除了新婚头几天，几乎没有再见过自己夫君。他是武将，匆匆完婚后又得去戍边，顾谙识日日只与婆婆相对。
　　她的婆婆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户女儿，因为顾谙识名声不好，一直不甚待见她。尽管碍于天家威严不敢苛待她半分，可是在遵循礼法的同时一直待她不冷不热，几乎可以说是在对顾谙识进行精神虐待。
　　顾谙识不甚在意。她的全部身心都聚在那一句“他是我要笼络的人”上，不单是自己夫君，京城里的那些重臣权贵家的夫人小姐，她素日爱答不理，现在也都一一结交。她不是不知这样会让自己的名声愈来愈差，只为项子誉能多几个支持者，她可以不在意这些。
　　项子誉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是，当京城里对顾谙识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时，他才发现，他还是会怒火中烧，会心疼不已。可是已经没办法了，她已是别人的新妇，而他，也定下了亲事。除了暗暗派人去压下流言，他不知自己还能为顾谙识做什么。顾谙识走后第一年，项子誉总会想起这时候自己的隔岸观火、无所作为，他简直想亲手掐死懦弱的自己，其实他真的有很多可以做的，但他没有做。畏于人言，囿于成见。
　　就这样过了七年，项子誉娶妻、生子、纳妾，再由皇太孙升格成为太子。顾谙识一直为他付出，他知道，但他不回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甚至不敢道谢。在不得不相遇的场面上，他待顾谙识都冷漠地叫人心惊。他生怕多说一句话，就给了顾谙识不该有的希望。可是他没有想到，顾谙识真就能凭着落花雨中那一瞥，还有御书房中那月余恩爱回忆半生，至死不渝、一往情深。
　　这世上有一种爱，是不问起点也无终点的。这样的爱从来不需要两厢缠绵，只凭一人，就足以轰轰烈烈、深入骨髓，同时，默无声息。
　　顾谙识给项子誉的，就是这种爱。她的爱既嚣张又卑微，并且毫无保留。
　　顾谙识与夫君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因为她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爱项子誉了，再顾不上其他人。直到婚后第七年，才查出了身孕。可是，由于长期郁郁，加之精神不济，她的胎相一直不稳。东宫里补药一连串的送过来，只说是太子妃的意思，但顾谙识知道这情分该算在谁头上。虽然气她丢了皇家脸面，但那些年疼爱她的长辈对她的宠爱不是轻易就能磨灭的。她这一孕，也着实惊动了许多人。可是，那么多人的细心呵护，那么些补品汤药的滋补，那么多人战战兢兢的侍候，都挽回不了她一日一日的虚弱消瘦。有时，她会在睡梦中呼唤项子誉的名字，在过去的七年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可他一直没有来。
　　她的预产期是来年正月，却在秋风刚起的落花时节里早早破了羊水。不过半个时辰，整个皇城都为之惊动，太皇太后恨不能自己亲自到场，敦懿大长公主的车辇飞一样的赶过来，皇帝差点下旨把太医院都搬过来，但都没用。
　　没有人能减轻她的痛苦，无论是过去的七年，还是现在。
　　那是个男孩儿，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她也一息奄奄。婆婆派人去军中请她夫君回来，她拦住了。
　　她知道不必要，她等不到了，再也等不到了……
　　东宫的马车早就备好了，太子爷上去又下来下来又上去，正犹豫不定时，敦懿大长公主身边的奴才把她的死讯带到了。
　　于是，正当上朝的时候，素来沉稳持重的太子流着泪，不顾满朝文武诧异的目光，抛却所有的高贵优雅，疯了一样的向他七年连看都不敢都看的方向奔去。在那里，有一个等了他七年再也等不下去的女子正逐渐散去了余温……
　　04
　　据野史记载，盛世之君明帝驾崩之前并非没有留下遗言，只是这遗言恰好与宗室中的一位女子的遗言重复，涉及到不可言传的秘闻，所以永久的隐去了。
　　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的是——“此生，我只恨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