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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夏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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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随着柔则一道出了文澜院,今日伴在柔则身侧的是春南,春南倒是比含冬稳妥。宜修忆起前几日琬枝特意来与自己说的那桩事。
宜修转身回房前望了一眼墙边的石榴,定了主意。不趁此时机料理了柔则,后患无穷。
一眼扫到身旁的剪秋,宜修道:“前几日你不在院里时,钮祜禄氏与我说了一桩事,你且听一听,辨辨真伪。”
“奴才扶主子进去。”剪秋点头,上前扶了宜修的手。
“钮祜禄氏说,她无意间撞见福晋跟前的含冬数次与膳房一个采买的小太监牵扯不清。”
剪秋奇道:“这丫鬟与太监……有牵扯做甚么?含冬在福晋跟前得脸,来日福晋定会赏她一门好亲事,如今这……也忒不知耻了些。”一番话下来,剪秋到底是羞于讲这些的,觉察面上似有热意,她撇了撇嘴角,不再讲话。
“倒并非是含冬与那太监有什么。”一手伸出去扶着那楠木格扇门上的边梃,侧过头与剪秋低声道:“与外头的人通信得勤,怕得的是福晋的吩咐。”
“福晋与那拉夫人往来通信是不必如此麻烦的,既要瞒了人,想来,这事怕是不会简单。”剪秋一手撩起一侧的珠帘子,接着道:“钮祜禄格格不是莽撞之人,若非有十成把握,决计不会捅到您跟前来。”
宜修点头,目含赞许之意:“钮祜禄氏查到了什么,还需你去确认。”
“主子去查福晋,可是……要为宋格格报仇?”剪秋问。
“是,她再恨我,也不该牵扯上琪华,更不该去害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宜修面色沉沉,她与柔则,前后两世,谁亏欠了谁已说不清了。
“到底是我们疏忽,三格格去得不明不白……”
“不急,一桩一桩慢慢来。”
琪华自三格格殁后缠绵病榻终日不见好转,琪华平日里无事都会去芳华院陪上她半日,只是如今心中存了柔则这事不敢轻易去她身前,怕她瞧出端倪,这日去芳华院遂唤了毓葭与琬枝作陪。
入了里,正碰着琪华由景意搀着往炕边去。宜修快步上前扶了她,喜不自胜:“今日怎起来了?”
许是受宜修喜意所染,琪华面上微红,细声喘了喘,话语里亦带了浅淡笑意:“总躺着闷得很,景意总是念叨着院里景色宜人,便起来瞧瞧。”
连月来直至今日方见琪华展颜,一时泪意上涌,宜修嗔道:“院儿里的景色哪比得上后院园子里的春色,待你养好身子,我们便一道去。”
毓葭与琬枝亦是笑着和道:“是啊,姐姐可要快些养好身子。”
琪华看了看伴在她身旁的几人,鲜艳明丽的春衫衬着年轻鲜活的容颜,为她这一林枯枿朽株里添了些许生机。
琪华点了点头,瞧着南霜手中捧的那簇粉海棠,问道:“这海棠可是折来送我的?”
“是。”宜修招手让南霜上前来,道:“方才途经清芬院,瞧着墙头上的海棠生得粉嫩娇俏,便悉数折了正好送予你观赏。”
景意笑道:“那奴才去寻了花瓶插上。”
“南霜快去随景意过去。”宜修吩咐。
几人瞧着两个丫鬟摆弄那簇海棠,一时无人言。宜修碍于毓葭与琬枝,少不得要端着侧福晋的架子,而毓葭素来沉默少言。琬枝欲解这尬境,遂开口:“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奴才记着这清芬院的海棠都已瞧过好几回了。”
“你是四十二年入的府,毓葭先你一年,如今算来,也是有四五年了。”正说着,南霜与景意已捧了对青花花卉梅瓶上前来,红粉海棠在枝头盈盈绽放,一时迷了眼,晃了心神。
“这海棠搁花瓶里,亦别有一番风味。”琪华赞道。
“那便放你卧房里……”笑意凝在面上,宜修含笑端了案上的茶盏,借势掩了过了。
“好。”琪华似是未察觉到,点头允了,对景意道:“去吧。”
话落又是一片沉寂,眼瞧上座的两位都无意开口,给毓葭使了个眼色,琬枝道:“耿姐姐与奴才约了一道去绣房瞧布料子,这眼看时辰到了,就不叨扰两位姐姐了。”
“奴才等告退。”
琪华与宜修相伴多年,宜修有事瞒着自己她如何不知,只是十数年情谊下来,她若有所顾虑,自己也是信她的。
“李氏在清芬院可还老实?”琪华问道。
“是有些小心思,不过都被截下了。”
“那便好,时日一久,任她做了什么都能沖磨干净了,更何况如今府里余的孩子都是她所出,不牢牢看着,等闲又让她翻了身。”
提及孩子,琪华终是神情落寞了下去。
宜修不敢多言,只紧紧抓住她的手。
又过了几日,剪秋是将事儿都查清了,前院一个采买的奴才替含冬与外头传信,已有大半年。含冬自小便卖身至那拉府,外头是没有亲戚的。剪秋再顺着查下去,这外头连着的是镇国将军府。
“奴才是仔仔细细瞧明白了,那采买奴才是与表二爷的贴身奴才接的头。”剪秋趁着夜色带了这消息进来。
宜修望着剪秋,在暗处的眸子格外晶亮,“剪秋,你说……柔则会不会与杜礼……”宜修说着压低了声儿,“有私。”
“含冬没有由头要与表二爷的贴身奴才通信,且长达大半年。”
剪秋看着自家主子神色阴晦,自个也似冬日里灌了碗油腻冰冷的汤水入腹,那股湿腻一直留在胸腔,令她泛呕。
任谁也想不到柔则会做出这等出格的事。
“剪秋,没有证据的事,暂且搁着。”
“主子……预备就这么算了?”
宜修别开眼,望向一旁的铜镜,烛火下那张未施粉黛尚且可称为年轻的脸映在铜镜上,隐隐绰绰。
“得找齐了证据才好一劳永逸。”
宜修抬手,按灭了妆台上那盏烛火。
至暮春时,琪华的身子已好了七八,也渐渐到了人前走动。柔则留心瞧了一阵子,琪华丧女之事就如几滴水珠子溅入深潭中,再未掀起半分波澜。只是到底留了把柄在宜修处,心中不安,是以料理庶务也更加精细,不让旁人挑出错处来。
府中已多年未进新人,尚留在府中几位旧人素来老实,再则顾忌着柔则与宜修两位福晋,不敢贸然出头争宠,只踮着脚远远观望,却不料打破这阖府平静的是宜修。自入了夏,宜修主动低下身段和软,胤禛得空便歇在了文澜院。
琪华深觉怪异,私下正色询问了宜修。
“如今年岁大了,爷又肯来文澜院,自是要好生留住这宠爱,何异之有?”宜修面上笑意极淡,满园荷香浮动,此时正是荷花露头绽开之时。
琪华循着宜修视线望着满池的荷花,一时语塞。
“天儿不早了,我邀了爷午后去文澜院品茶,便先回去了。”
“嗯。”
“你也快些回芳华院,莫中了暑气。”又吩咐景意:“景意,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走出亭子,宜修回头望了一眼尚滞在亭中的琪华,转过身去,握紧剪秋的手,眸中神色不明。
胤禛这日未如约至文澜院。
夏日午后是热气最重之时,胤禛处理了手头的事,念着与宜修有约,还是带着小福子往后院来了。小福子瞧着日头毒,便指了一条树木多的小径与胤禛看。这条小径多是办事的奴才们往来,一是夏日能避避日头,二也是能截个近道。
廊上未见一人,下了长廊未出几步,却正撞上含冬携了信形迹匆忙。如此,人赃俱获。
入了夜,胤禛遣了小福子至了文澜院。
“爷本是要来福晋这儿的,只是前头突发了急事,是以失了约。爷特意遣了奴才来告知福晋一声,免得福晋枯等。”小福子躬着身,传了胤禛的话。
宜修搬了长榻在廊上纳凉,身侧只剪秋一人伺候着。得了宜修眼色,小福子近了身,道:“依着福晋的吩咐,特意引了爷往那条小道上去了,果真撞上了含冬。”
“只是后来回了前院后爷遣走了所有的人,屋里只留了师傅一人伺候。”
“奴才来时,前头的事已了了。”
宜修点了点头,待剪秋将一早便备好的荷包递与他后,道:“你做得好,今日是你师傅守在爷身旁伺候,但你师傅总有老的一天,来日,也就只有你能接替他了。”
“是。”小福子欢喜应了。
“快回前头去复命罢。”
待小福子走了,宜修才道:“小和子那头也可知会一声了。”小和子便是当日那个得了含冬提点送石榴花去芳华院,如今在前头做端茶的奴才。
“方才南霜已经去了。”剪秋回。
夜色总是能掩住许多东西,可惜柔则不大懂得。
“剪秋。”宜修柔声唤着。
“是?”
剪秋俯身凑上前去,宜修却再未开口,只依稀听得夜色中几声蝉鸣。
和畅院书房内只有书案上燃了一盏烛火,橘黄的灯火微弱,人影掠过,带动着烛影在案上跳动。苏培盛盯着晃动的烛火,不敢去看胤禛。
“奴才业已查清,那奴才从含冬处得了好处,传信前往镇国将军府。如此将近一年。”
因着两人隔得极近,苏培盛听着身前那人极重的呼吸声,心跳得极快,又恐这心跳声引得胤禛注意,又急又怕,已然骇出了满身的汗。
胤禛手中尤攥着截下的那封信,一手握着将信封连着信纸揉在一团,哑声问:“含冬还未开口?”
“未曾开口。”
“那就用刑,至她肯开口为止。”
“是……”苏培盛擦了擦额上的汗,退开了半步。正欲退出去之际,小和子呈了茶盏进来。
苏培盛见了,伸手去接小和子手中的茶盏,“爷,喝口水润润喉罢。”
苏培盛还未接过来,小和子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悉数倾倒出来,茶盏“砰”地一声砸落在地四处溅开,在这一室寂静里激得人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和子慌忙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苏培盛亦急忙跪了下去。
这一番响动引得胤禛正眼瞧了小和子一眼,只是如今他并无心思去责罚一个犯错的奴才了,他收回目光,“下去吧。”
苏培盛松了口气,麻溜起了身,转头去看小和子,哪知他仍跪在原处。
“爷,奴才有事要禀。”
“奴才本是花房侍弄花草的奴才,后攒够了银子才调至前院有幸伺候您。”
“方才奴才不慎听到含冬姑娘……”
“奴才尚在花房时,是得了含冬姑娘提点才送了两盆石榴花至宋格格处,除此之外与含冬姑娘再无干系。”小和子咽了咽口水,觑了胤禛一眼,颤声道:“望爷明察……”
小和子见含冬被带至前院,一时慌了神,这才抖搂了这些东西出来。
胤禛听他这番话,将那团成一团的信封并信纸展开,语气里未闻半分波澜,吩咐苏培盛:“既然她不愿开口讲这信之事,那便好好问问她送去宋格格院里的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