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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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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沉寂里,宜修陡然开口:“剪秋,你先出去,我再睡会,昨日没睡好。”
宜修这一歇,竟足足歇了半日,午后她唤了剪秋进来:“剪秋,我有些饿了。”第二句话便是:“上午可曾有人过来?”这话里大概是含了些期许的。
剪秋抬眼望着宜修,她除去眼皮那处肿了些,面上无甚表情。
“并无人来过,只太医院孟太医遣了人过来,说晚些时候来替您看腿伤。”
“嗯。”宜修接着剪秋递过来的水杯,小口啜着。“剪秋,你说待他来了,我要摆出一副什么姿态最为妥当?换言之,一个被背叛的女人要怎么做才能博得男人的怜爱?”
宜修问这话时嘴角是扬着的,而眼里又不见笑意,且这话说得委实无情,剪秋不敢开口。
“再倒一杯水来。”
宜修看了剪秋一眼,见她缄口无言,便也歇了逗弄她的心思,沉吟不语。如今只有月余便要回京,她要如何才能牵制住李清妍,又如何与柔则周旋,还有慧婉……
“叫两个小丫鬟进来扶我去洗漱,你去将床褥换了。”
收拾床褥时,剪秋间隙里望过去,人前宜修又是那个冷清俊丽的福晋,饶有兴致地提点丫鬟们为她上妆,只是她手上的枕头却已经湿了一大片,剪秋叹了口气。
慧婉来宜修帐子时正逢孟太医在看诊,门口的丫鬟见慧婉来了不敢耽搁,急急进来禀告了。剪秋拦了来报的小丫鬟,随她一同去了帐门口。
“福晋这脚腕已无大碍了,只需好生将养着,尽量平躺静卧,月余便可复原。”
“如此便多谢孟太医了。”宜修浅笑应下。
“奴才告退。”
“从霜送孟太医。”
慧婉随在剪秋身后,暗里深吸了口气,未见到宜修便已扬声笑道:“可没扰了福晋吧?”
宜修自是亲亲热热地唤她近身来了:“哪里,你来了我欢喜都来不及。”
“福晋这腿,太医怎么说?”慧婉坐到宜修跟前,拧着眉头,满脸关切。
宜修抚了抚依旧肿着脚腕,偏过头去叹了口气:“脱臼的关节倒是复位了,只是还得躺月余才能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宜修转过头来对慧婉道:“我这伤着脚,爷那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奴才不敢。”慧婉直直跪了下去,绿染纵然心里不大愿意,也随着跪了下去,唬得宜修与剪秋齐齐色变。
宜修奇道:“你这是做什么,绿染还不快扶你主子起来。”
绿染闻言只是低了头不肯作声,见慧婉主仆二人跪着不肯动,宜修便也敛了面上那虚得很的笑意,冷冷地扫了眼垂头跪着的二人:“伺候爷是我们的本分,旁人求之不得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是拒之门外。”
“慧婉惟愿能跟在福晋身边,伺候福晋。”慧婉本就是为了向宜修诉忠心而来,她晓得昨日之事是她冲动了,如今只愿宜修能不与自己计较……
“你还年轻,又得爷的喜爱,何必作贱了自己去?”宜修耐着性子劝说。
“求福晋成全慧婉这一番心愿。”慧婉不听劝,执拗地磕头。
“呵。”宜修嗤笑,“本福晋生平最恨借势要挟之人,今日本福晋言尽于此,庶福晋好自为之,本福晋乏了,剪秋送庶福晋。”
“福晋……”慧婉听得这话急急抬头,宜修却已阖了眼不欲与她多言。这是慧婉进府后头一次见到宜修发怒,往日里再大的事儿前宜修都是面上拢着两分笑意,如今自己却彻底惹恼了她,慧婉头皮一麻,不再深思下去,咬唇行了礼,低头随着剪秋出去了。
剪秋将人送到帐门口,见慧婉眉头不展,提了一句:“福晋也是为了您好,待过两日福晋气消了便也好了,您莫要忧心。”
“嗯。”慧婉望了一眼帐子里头,点了点头。
“奴才便先进去了,庶福晋慢走。”
离了宜修的帐子,绿染往后瞄了好几眼才敢开口:“这一路下来就见她霸着爷,昨儿爷在您那歇着,今儿她就拿您来撒气了,这些日子您天天在她跟前伺候着,到底也是比不过恩宠地位。”
这一次,慧婉倒是没有疾言厉色地喝止绿染,只是听她讲得差不多了才道了句:“休得妄言。”
剪秋进屋时宜修听得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以手掩面,“剪秋,我方才是失态了。”
剪秋走近了,蹲在宜修膝前,一手搭在她膝上,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什么,只道了句:“方才送庶福晋出去时,奴才宽慰了几句。”
“嗯,你做得好。”
此时宜修如何颓萎按下不表,彼时胤禛来时,宜修已能笑魇如花的候着了。
“爷前头的事可忙完了?“ 剪秋极有眼色,领着帐子里的人出去了。
“忙完了,今日可有好些?”
宜修满目无奈,“还是老样子,肿得厉害。”
胤禛坐到宜修身侧,皱眉“啧”了一声,又俯身上前,宜修不甚自在地往后挪了挪那条伤腿。
“别动。”胤禛按住宜修的腿,隔着几层纱布细细看了看,实在看不出什么才抬头问:“可换药了?”
宜修摇了摇头,“不曾。”
胤禛朝着帐门口扬声唤了剪秋进来:“去将你主子敷的药取来。”
胤禛做事极为认真专注,就如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宜修的患处为她上药,宜修瞧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乱如麻,彼时两人正是年华尚好的时候,尝了情爱的滋味,哪里能说放就放。
“好了。”胤禛方收了药,宜修就扑进了他怀里,胤禛愣了片刻,听着耳畔传来抑着的哽咽声,紧紧搂住了宜修。
闻着萦绕身侧的沉香,宜修索性扯着他胸前的衣襟哭个痛快,今日暇时她都在思量要如何面对他,现下看来什么嗔怒什么矫揉造作欲拒还迎她通通都不会用上了,宜修这才惊觉,自嫁与他,她竟时时刻刻都在算计思量。她想,她与胤禛坦诚而对,她这一生的欢愉松快,大抵就是在塞外的短短时日。
到后来宜修是哭得睡了过去,两人都清楚这件事就这么掀过去了,胤禛将宜修抱上榻时瞥了一眼新换上的被褥,又站在榻前许久才离去,待他出去了,宜修睁开眼,挪了挪身子,躺着舒服了些才闭上了眼。
她喟叹,她与胤禛,是回不去了。
八月,御驾自喀尔喀回銮。
自腿伤着,宜修就甚少在妯娌间露面,也不大愿意见慧婉,平日里除了看书便是练练针线,而胤禛赠与她的那盘棋她早已束之高阁。回程途中慧婉也会寻了时候来宜修的马车陪她说话解闷,慧婉这时辰掐得准,每每是宜修得空的时候,又总能提了话头逗得宜修开怀,宜修便也随她去了。
如平日里一般,慧婉往宜修的马车这边来了,只是今日不巧,见着了苏培盛候在马车旁。苏培盛朝慧婉行了个礼,瞧着慧婉面露难色。慧婉明了,笑着点了点头,只领着绿染远远站着。所幸不多时胤禛便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彼时胤禛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眼风扫到不远处的慧婉,便敛了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朝里道了句:“慧婉来了。”
“嗯。”只听得马车里头宜修应了声。
胤禛下了马车,特意走到慧婉身边嘱咐了句;“好好伺候福晋。”
“是。”慧婉鼻尖一酸,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再抬头时,只见他的背影。
这是她这些日子来第一次见着胤禛,慧婉垂眸掩了眼里的的泪意,再抬眸时眉眼间已是笑意盈盈。
“福晋。”慧婉近了马车,扬声唤了句。
“进来吧。”帘子被掀开,马车里只宜修一人。
“剪秋呢?”慧婉来时不见剪秋,便问道。
“趁着御驾停驻,剪秋去前头领药去了。”宜修见慧婉面色潮红,额前又沁了些汗,便倒了杯茶递给她,“以后天这么热就不必赶过来……我说你也未必会听。”沉吟了片刻,宜修道:“你随我一道坐着吧,一则不必顶着日头往来赶,再则我这马车到底是比你的舒适些。”
“怕是叨扰福晋了。”
“无妨。“宜修拾起案上的扇子欲扇,却见慧婉拿帕子抵着唇,皱着眉,面色有虞。
“怎么了?”宜修问道:“可是晕车了?”又抬手斟了杯茶。
“许是吧,这两日总是想吐,方才喝了这口茶,越发难受了。”慧婉皱眉抚了抚胸口。
听得慧婉这话,宜修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案上,伸手卷了车窗帘子,“通通风或许好一些。”
又道:“左右就几日光景便进京了,待回府,唤了大夫替你瞧一瞧。”
“嗯。”
一时无言。
剪秋回来时车内的两人已枯坐了好一会儿,剪秋与慧婉见了礼,见慧婉面有倦色,便寻了一个靠枕递与慧婉,自个出了马车。慧婉本是连连推辞,宜修止住她:“你躺着歇会便是,莫要推辞了。”
这日夜间房里只剩宜修与剪秋两人时,剪秋提了句:“这几日看庶福晋脸色不大好。”
宜修本是在梳头,听了这话,搁了梳子,转过身来道:“你这一提,我倒是记起来了,这几日看下来,慧婉她……约莫是有孕了。”
剪秋大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小心觑了一眼宜修。
宜修见她这模样,不由得笑了:“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剪秋自知失仪,敛了心思问道:“那庶福晋自己可知?”
“她这几日在我车里,看着是毫不知情。”
“那无论庶福晋是否知情,都得小心伺候着。”
“是啊,自己接的差事。”宜修转过身去,取了些护手的精油搽上了,“左右就这两日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