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杳杳飞鸿踏雪泥》深巷有酒

56、第五十四章

　　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相似的笑意。
　　一曲很快终了，他却坚持没有放开她的手。折堇的表情始终恬淡如风，她静静看他一眼，便挽着他的手去见道长与优姬他们。
　　伊子连忙拉住她的双手，原先还没有着落的心在这一刻更是直坠谷底。道长的目光在她黑色的手套上微微一凝，继而抬头与姬允的目光不期而遇，他欲言又止，姬允的神色始终平静如初。
　　折堇笑着看她，“怎么，太想我了？”
　　“是啊，”伊子不动声色的将她与玖兰枢拉开一点，“我对阿玉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折堇失笑，“嗯，再多说几句，我就信了。”
　　伊子翻了个白眼，“不是吧，你这么好骗的吗？”
　　折堇笑而不语。
　　她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优姬的肩膀，“优姬，听说你在猎人协会供职了，恭喜你。”
　　优姬面色一红，“没、没……啊，不，我是说，谢谢前辈。”她将在心里翻来覆去咀嚼了许久的话又斟酌了一遍，“前辈，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给前辈添了那么多麻烦……真的真的很抱歉……我……”
　　唇边的笑意扩散，折堇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俯身与她平视，“没有关系。不过，优姬，”她的神色温柔而平和，“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前辈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折堇笑着起身，她拉着她的手走上整个会场的最高处，乐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一时间，众人纷纷转身，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她二人身上。优姬一时更加紧张，她本来便不擅长穿高跟鞋……似乎察觉她的情绪，折堇回头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枢就在你身后，Zero也在。”
　　她直觉这话有哪里不对，只还未等她想明白，折堇已将从怀中掏出的紫檀木长盒递到她面前，她有些懵懂地抬头。
　　“这原是我偶然所得，也是因它，我才会来到这里。而直到来到这里我才明白，它是带我来寻找它的主人的。玖兰优姬，你就是它的主人。”
　　“啊，我……”
　　“不打开看看吗？”她笑着看她。
　　深色的木盒中，是一方细腻的白绢，绢上卧着一支通身漆黑的钗，钗尾处追着几点明珠，宛如寂寂夜色中如辉月光。
　　道长一愣，原来那钗……竟真的交到了她手上……玖兰家第二代家主为妻子打造的那支“夜之华”，玖兰祯允诺绯樱箬的聘礼，由玖兰音改名为“山月不知”，玖兰家主母的信物……
　　也是，玖兰李土怎么可能会任玖兰音的东西流落到他人手中……
　　道长瞥了一眼玖兰枢的脸色，看样子他并不知道这钗的来历。
　　可他不知道，不代表在场的众多血族家主们不知道。
　　优姬犹自还有几分不知所措，折堇已将钗从盒中拾起，在众人凝神屏息的注视之中，簪到了优姬盘起的发端。
　　下一刻，偌大的会场内，数百位身着锦衣华服的血族纷纷向着优姬的方向屈膝致礼。连猎人协会的几位元老也致了半礼。
　　一时间，场内针落可闻。
　　优姬张了张嘴，看着脚下乌压压一片低下的头颅，她甚至感觉到心脏正在她的喉下跳动，她的掌心一片冰冷，里面全是濡湿的汗水。
　　玖兰枢微微凝眉，脚步一动，便要上前为优姬解围，下一刻却被人死死按住。
　　姬允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你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拿起那支钗吗？她费尽心血为你妹妹铺的路，你想毁了它吗？”
　　这支“山月不知”，十七年前从玖兰家突然消失，从那时起，玖兰家失德失道的谣言便不胫而走，之后的种种更是将这一切坐实。而十七年后的今天，在玖兰枢手刃家族仇人不久后的今天，“山月不知”重现世间——经巫女之手重新回到了玖兰家。
　　优姬抿了抿唇，她下意识地去看折堇，她站在她身旁不远的位置，对她微微颔首，眼中是鼓励与期许，和一些复杂到她看不清的东西。
　　她看向站在台下的枢与零，目光在向她弯下的脊背上扫过，她攥了攥满是汗水的掌心，退后一步颔首向众人还了半礼，“优姬在这里谢过大家的抬爱。我是玖兰优姬，将在猎人协会供职。我希望我们会在这次之后真正实现和平相处，无论是血族还是人类，生命没有贵贱之分……谢谢大家。”
　　不远处有掌声响起，优姬侧首，折堇的笑容如春风化雨，在她身后有更剧烈的掌声相继响起。优姬看着她，竟莫名觉得忧伤，她看她的眼睛，宛如一个局外人……

　　人潮很快将方方走下台的优姬包围，优姬愣了愣，显然未曾料到这样的局面，然而很快，在她手足无措前，枢已经站在她的身边。
　　他俊美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借着将一杯香槟递给她的间隙，巧妙地把她往身边带了带，替她挡下大多视线和探询。
　　“优姬年纪还小，以后也还要诸位多多包涵。”
　　“枢大人言重了，优姬大人已能独当一面，我等自当追随。”
　　一来一往，推杯换盏间，自是宾客皆欢。
　　众人纷纷上前祝贺，溢美之词自是不胜言表。今日是难得的阳光明媚，纵然室外依旧是凛冽寒冬，室内却是鲜花着锦，满堂华彩。
　　而在满是欢声笑语的大厅不远处，姬允抬手掩上卫生间的门，随即设下一道禁制。身后折堇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如纸，在他设下禁制的那一刻，才呕出一口血来。
　　姬允当即扑到她面前，只虚虚将她环着，他心底剧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套摘去，她苍白的手背上是他以鲜血画下的禁制，当她微笑着站在人前，没有人会察觉到她灵魂的残缺，没有人会知道她在这禁术的折磨下如何步履维艰，每一步都要承受锥心之痛。
　　除了他。
　　他抬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背，口中轻轻念起咒语，无论她如何反对，这一次反噬的痛苦他都与她同受。
　　“阿允，是我坚持要去，受这点痛也是应该的，但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用……”
　　“可你与我有关。”
　　“……”
　　“还是你觉得我无辜受戮？堇娘，”他突然笑起来，“你清楚，我一点都不无辜，你这样坚持，是——心疼我？”
　　她没有接他的话，却也没有再反对。唇边的笑容渐渐隐褪，他心里清楚——她只是不想欠他而已。
　　她唇角还挂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在呕出第三口血之后，她的灵魂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脱力的靠在他胸口，喘息声轻如羽毛，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湿。
　　姬允把白色的大衣脱下，轻轻披在她的肩头，又小心翼翼的替她裹好。
　　他握着她的手，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竟然这么想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穿着一身绛红圆领袍的青年，一双湛蓝的丹凤眼，翘着二郎腿，一边装模作样的摇着扇子一边不时瞄着楼下一身素衣黑带的折堇。
　　“堂堂姬家的族长，竟沦落到只敢躲在这市井酒楼的雅间偷窥，连帮她都要偷偷摸摸生怕她知道！”
　　他冷笑一声，下一秒玖兰李土手中的折扇便已化为灰烬，后者面色一凝，抬手便要反击，却被他压制得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他，“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学会。
　　“技不如人就要认输，势不如人就要低头！”
　　他额头隐隐有青筋跳跃，他却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他听见身后Edward凉凉开口：“没事儿你惹他干什么？你还小，不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时光流转，如飞沙走石，没有物是，却也人非。
　　他的叹息声微不可闻，靠在他怀中的折堇却似有所闻，她早没了开口的力气，只微微勾起手指轻轻回握了下他握着她的手。
　　姬允愣了愣，因着裂魂术的缘故，他毫不意外她对自己情绪的察觉，但……
　　他不由苦笑，他爱的人总是那么容易心软……却又始终决绝到残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反是背叛过她的人，她都绝不原谅……

　　玖兰枢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以一种诡异而礼貌的方式围困在中央。他心底的焦虑如落日下暴涨的潮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他的神经。
　　没有人看得出他心底的在意，他面上是始终如一的温和疏离。
　　琅华不见了……
　　他深深地闭了下眼，而他却还在这里和这群蠢货周旋……
　　蓦地，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众人纷纷侧目。
　　却是戴着一双黑手套的折堇一手按在支葵千里的肩头，一手扶住他手中的酒杯，笑眯眯道：“拿稳了，别吓到小孩子。”
　　支葵千里沉静的眼眸下是毫不掩饰的探询，但他并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便如同夜间部任何一位成员一般，只颔首向折堇致谢后，便与身旁的远矢莉磨一起向蓝堂他们走去。
　　人们很快便将这段插曲遗忘，如同欢宴，也很快与人潮一起散去。
　　直到最后一位宾客跨出夜间部的大门，在冬日重重交叠的枯枝败象下消失在众人面前，优姬终于舒了一口气。当她再抬头时，却发现早没了枢的身影。
　　玖兰枢站在大厅的中央，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