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大启权相 ...
-
元宁十二年,岁末,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而左相府书房内的灯火仍然彻夜不熄。明亮的烛火照得室内恍如白昼,屋内也的确和白天一样的热闹,数位密探拜倒在地向书案后奋笔疾书的青年汇报各地年终岁贡及番邦入京事宜。
当朝左相少年得志,十四岁那年被先帝在京都匆匆一瞥,惊为天人,赏识其才干,直接就要封其为兵部侍郎,当时满朝皆惊,纷纷上奏弹劾君王把一介白衣小儿直接升为国之栋梁的疯狂之举。
但素来软弱的先帝毫不动摇,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强硬,只称自己是在效仿古圣贤招纳贤才,并举出甘罗十二岁为相的例子。虽说甘罗那个相有些水分,但怎么也比兵部侍郎的品级高不是。
不过就算有皇帝支持,还是几乎满朝文武都对他有意见的。
勋贵世家看不起这寒门出身的黄口小儿,清流亦嫉恨他走捷径升至高位。当时甚至有人看他姿容俊秀,举止详妍,恶意猜测他是佞幸之流,以色事主。
不过这一切很快因明绰惊人的执政才干而烟消云散了,他不仅在政治往来上游刃有余,更甚于积年的老臣;还在皇帝的鼎力支持下身体力行推行了许多稳固江山的政策。
先帝对他的宠信日以益甚,在后来几乎到了无话不听信的地步。
在他十七岁时,西夏和回纥这两个在启国北境的游牧民族因严寒的冬季草原上粮食实在短缺,联手进行了大规模的冬狩。
在背水一战的严峻形势下,这铁骑快马,闪电进攻,打了边境一个措手不及。战报传入朝堂时,启国的北境已经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北地素来贫瘠落后,启国国土宏大,文化鼎盛,虽说草原上的民族不论男女,用善骑射,剽悍异常,历来启国的军队都不是对手,但不论是官员还是皇帝都没把这番夷之邦放在眼里,每年给一些微不足道的粮草换来蛮夷称臣纳贡就是,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不知何时他们胆子和胃口变得这么大,这来势汹汹的样子似乎是要一口气吞并整个北境,今时不同往日,朝堂震动,惶惶不安。
当时启国已多年未有战事了,举国找不出几个将才,满朝皆知朝堂上的几个高位武臣好些都是世袭的,素日里也就是在朝廷上同文官说几句风凉话,跟皇帝作作对,找找别人的不痛快。等哪里有个饥民暴动,山匪作乱的事情,就派家族里的子弟去挂个职捞个军功。
这些人和他们的簇拥品级虽高,真到了危急的时候却并没有什么大用。而那几个从血火里拼杀出来有真本事的大将都在南境和西境防备晋国和姜国,轻易调动不得。
面对突如其来的草原铁骑,那些站着的高阶武臣听到蛮夷的疯狂进攻都全身绷紧了,选个大将时你推我脱,或称“老迈”或称“久病”,都不愿意在北方这时滴水成冰的天气去活受罪,主帅的问题只得暂且搁置。
可再看看兵力分布,不仅驻扎的守军大多老迈疲弱,军中装备器械也很是可怜,连一只能与敌军稍稍相抗的骑兵都凑不出来,商议到钱粮供应,户部尚书也面有难色。一时竟无应对之法。
这么吵吵哄哄了好一阵,一直沉默的明绰才行出请战,本来以他的官职位份还算够格,可他的资历年纪和诡异的晋升之道是断不能让朝臣信服他能升为一方主帅的。
但现在情况特殊,大臣们附和几句年轻有为文韬武略就神速地通过了。由此可见当时朝纲的疲弱。
那一次战役结束地也很是神奇,天下人传唱为传奇。
明绰自请登坛拜将后,还以人头为担保立下军令状,称一月必平北境之乱。这期间甚至没有催逼兵部和户部供应辎重。
等他先行到了北地,在极少数人知晓的情况下,他不带一兵一卒,只身素衣散发穿营而过,草原上的男儿感佩其勇气,让他进帐一叙,这一谈就是五个日夜,至今谁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番邦就此退兵,从此西夏,回纥都为大启朝的属国。
归来后明绰因有大功于国,官拜兵部尚书,此时已是无人不敬服了。
在他十八岁时先皇加封其为太子太傅,辅导当时年近六岁的太子。两年后年先帝驾崩,被他临终前托孤寄命,协理阴阳,封为左相。虽为副职,但右相不守臣道,植党营私,不过两年便自取灭亡。明绰虽未变动官位,但已经是实际上的正位丞相了。
至今手掌乾坤已近十载。
他摄政这些年来,启国在很多不起眼的方方面面悄然改变着,不知不觉,几场可怕的天灾没有动摇国之根本,军队开始有了精良的武器装备,和充足的粮草供应,国势日盛。在明绰率兵几次强势地平定晋国的侵犯和国内的骚乱之后,天下人终于意识到,启国真的变了。
明绰此人,身形纤长,五官轮廓分明,高鼻深目,此时轻裘缓带,支着手臂半倚半坐的慵懒之态,也掩饰不住通身久经上位的威仪。如今虽已过而立之年,但岁月似乎对他极为厚爱,未曾蹉磨他半分,除了气度雍容,眉眼宛然间分明是个多情的公子。
丞相府长史廖清随侍在侧,听着详尽到极点的情报,心内不由有些慨叹。
这是启国人尽皆知的秘密,当朝左相手里有一支天下最精锐的密探隐军,当年创建起这一只力量目的是为了肃清朝堂,扫除奸佞。
乱世用重典。
对付那时先帝早亡,新主尚幼导致的群狼肆起,人心浮动的启国朝廷,这只隐形的军队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不管是搜集罪证,或清除或劝服,逐步蚕食瓦解了以右相秦锡为首的代表世家的不臣势力,还是随后以其威慑使得朝廷迅速平静下来,百官战战兢兢恪守本分做事,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启国由此开始了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太平局面。
然而天下哪里那么容易太平,平静的湖水下往往是暗潮汹涌,他们大人做得太好,做了太多,这才招了忌讳。而以往的洁身自好也是罪过,一个无欲无求的臣子是不堪为用的。
也许是当年余威尚在,关于这支再度消失了的队伍的传闻五花八门,流传的版本有很多。
百姓们总是很喜欢这类秘辛,似这种以良臣扫除权奸,为生民立命为本的故事,与世道人心相合,在加上故事的主角一位是老谋深算的权贵,一位是出身寒门,年少有为得很是吓人的才俊,更是为这故事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有人说,他手下有许多暗行御史,行走天下,侦查百官。
有人说,他的密探探天下不平之事,必要时甚至有权先斩后奏。
还有人说,京城里许多大臣的府邸都有他的探子。甚至是皇宫。
众说纷纭,这些传言越传越离谱,没有几个人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而近年,这些传言慢慢变得有些不对味儿了起来。
待所有隐卫都退下之后,左相大人扔了笔,揉揉酸痛的手腕,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椅子上哀叫:“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些政务这么累人,真是佩服我当初没有过劳死”
廖清把神思从过去移回到现在,看到明绰的惫懒样子抽了抽嘴角,有些沉肃的心情也回暖了些。或许是相由心生,这位人前风仪古雅,端凝持重的丞相大人,其实背地里性情却更像个跳脱的年轻人。
廖清上前一步进言道,“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大人若是无别的吩咐就请早些休息吧。”
明绰站起来活动活动了筋骨,只觉得经了这些天的加班加点,恐怕自己又老了不少。要不是颜染之当初好死不死地画了那副画,又好巧不巧地留传了下来,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都怪颜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