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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疏不间亲 ...


  •   雨雪数日,今夜难得月明风清,和锦索兴让下人上了酒菜,陪明绰彻夜长谈,“物是人非的感觉怎么样?”

      明绰笑笑,歪着头想了想:“还真有那么一点别扭,有一次我还参拜了我手下人的灵位。都三百年了,时过境迁,当初那些人的后代现在的造化本来也已与我没什么干系,我纯粹是公事公办。这些年,他们做得委实是太过分……诶,越陵,你还有印象吗?”

      “哦,不就是当年那个在你身边跑来跑去,上蹿下跳的小子吗。”和锦眯着眼想了想,翘着嘴角道“我当时还挺喜欢那小子的,有你年轻时的风范。”

      “我年轻时在你心里就这样?”明绰失笑,懒得理会他,接着说道“别看那小孩毛糙,越陵当年也是生长教养在书香世家,他家在当地那个小城也是望族。

      哪知一日飞来横祸,有个家里有权的纨绔路过,看上了他姐姐,就抢了去,污了清白,他家里还是有几分书生骨气的,一状告了上去。

      后来你也猜的到,状子递了上去,获罪的反倒是他们一家。这一状弄得他们家几乎是家破人亡。越陵当时还只有十五岁,一时气不过,愤而投身军营,想要封侯拜将,把他姐姐救回来,可军功哪里是这么好挣的,他年纪又小,没过多久就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然后遇上了我。”

      和锦低头思量了片刻:“遇上你,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反正我是知道这小子挺有本事,最后应当是得偿所愿吧。”

      明绰缓缓摇头“当年他是大仇得报,可当他回去的时候他姐姐早已被折磨得香消玉殒了。”

      寒月下,明绰神色冷厉如刀:“当初他的事在军中一度传为美谈,也是我后来教训将领们约束亲族的例子,哪想到,过了三百年,历史再度重演在越家人身上,不过这次,角色却是反了,他家才是那个强抢民女的权贵。你说讽刺不讽刺,我去处理的时候,他们家还抬出先祖的功勋来压我,想要逃避罪责。”

      说到这里明绰嗤笑一声:“亏他们还能记着先祖,把越陵抬出来,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这时我倒是有些庆幸越陵没有跟我们一样,不然气都要被这帮不肖子孙气死了。”

      和锦也是少见的感慨“从前听说你手下治家最严苛的,就是越陵了,从不肯以权压人的,结果越陵的后代居然能这么干,当真是物是人非啊,你当时感触一定很深吧。”

      “感触虽有,但更多的是郁闷啊。”明绰仰首望月作无奈状,“你说我是不是上上辈子欠了启均良多,要用两辈子来还,当初他倒是省心了,留下一堆烂摊子三百年,居然还得我来收拾。”

      和锦忍笑:“启均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地道,可能因为以前的经历,他对贪官污吏有着骨子里的仇恨,对皇族也是很不满的。可我没想到,这种不满到他自己当了皇帝都没有消解,乖乖,居然能说出‘要是朕的后代子孙没本事,这天下让贤也罢’这种话。”

      明绰脸都黑了:“我不但给自己挖了坑,还顺便把土也填了。他倒是省心,一撒手什么也不用管,由着他和那些人的后代互相斗法,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成了这样,我教他的东西都喂狗肚子里去了吗?”

      东方既白,两人却都还很精神,唤来侍婢摆酒开宴,竟日欢饮。

      如此胡天胡地过了几日,就到了和锦归国的时候了。

      天气更寒冷了一些,凛冽的寒风吹得衣衫嘶嘶作响。

      明绰送他出了府,他一向不是客套的人,也从不做出那种依依不舍的小儿女情态。本来和锦动身出发的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即使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他本来也没有什么相送的意愿,还是晁管家看不下去了,客人走了还是这么好的朋友,主人居然也不送送,那像话吗,强拉硬扯地把他拉了起来。

      正出府的和锦看到仍旧睡意朦胧的明绰简直受宠若惊:“你不是从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吗?”

      明绰无可无不可,白了一眼他身边垂首作恭敬状的晁简,“我倒是不想这么一大早起来,不过来都来了,你回去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知道怎么联系我。”

      和锦微笑:“我也有些话想嘱咐你,我不想自己卷进风波之中,这辈子只当个商人,拥有倾国的财富,随心所欲地过完这辈子,肆意地享受人生便罢了,可你做不到这样,是不是?以前就是如此,现在亦然,你心里装着太多东西,比这个时代的人看得更远,但也要求得到更多。”

      明绰轻点几下头作倾听状。但和锦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很是头痛,明绰这个人一贯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落泪,选了一条道爬也要爬到黑,没人能改变他的心意。

      明绰目送着和锦的车驾远去,转头对跟在他身边的晁简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他刚才为什么这么说?还有他是我什么人?”

      晁简面无表情,但眼神之中满是信任:“我只知道为你做事便罢了,旁的事情无需多问。”

      明绰冲他笑笑:“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管家不咸不淡地提醒:“您该回去了,‘称病’的人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

      明绰:“……”那你还让我大早上的起来。

      兴清宫,一个内侍匆匆赶过来在小柯公公耳边私语片刻。雍渠看到一阵皱眉:“什么事啊?偷偷摸摸地作甚?”

      柯公公小心地凑过来,看了看四下无人,才说道:“干爹,儿子刚刚收到消息,说是明相身体并无大碍,今天早上还出来送客人离府呢。”

      “你要告知皇上?”,雍渠还是皱眉。

      “这……,年节以来,陛下一直为明相的身体忧心忡忡。而且……”,小柯话锋一转,“这明相明摆着是欺骗皇上啊。”

      年老的宦官摇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不经事,明相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陛下是知道的。不然为什么只是赐药,没有派太医过去看看?”

      “陛下也是人,是人总会有感情。有些事情心里头有个数就够了,没必要摆到明面儿上说。咱们做下人的,讲究的就是个少说话,多做事。若是你今天冒冒失失跑过去跟陛下说明相是在骗他,你就是往主子的心里头扎了根刺,疏不间亲的道理不懂吗?”

      小柯公公摸摸头:“儿子受教了,以后一定留神。”

      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上,久病初愈的明相终于现身,引起不小的轰动,宴会开始之前,朝臣纷纷上前祝酒,场面热闹非凡,直到皇帝出场,百官才各归其位。

      原吉心情复杂地看着明绰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在他在这种宴会上一向闷不出声,此时也没人发现他今晚的眼神停留在明绰身上的时间太多了。

      启郁就不能明目张胆地表露关心,他一举一动皆被人关注,连过多的眼神也不能偏颇,不然就会被人解读出各种意思,整个宴会上他只能说些官样文章,与明绰的互动就只是几句“听闻明相身子大好了,朕心甚慰。”“多谢陛下挂心,微臣只是小病,不足挂齿,还望陛下保重龙体。”的客套话。

      待到宴会结束,曲终人散,启郁犹豫再三,咬咬牙,含笑请明相留步,入宫一叙,可明绰装作不胜酒力,推脱自己唯恐御前失仪,就被扶上马车回府了。

      玉阶下的人单手抚额,脚步虚浮地被人搀扶着走出麟德殿,装得倒是挺像,可或许他忘了自己曾经得意地对和锦说过,自己虽是文官,可酒量千里挑一,不管饮多少酒都难得醉。

      元宵节的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昭示着未来的丰收,只是这皇城内的积雪不能久留,尤其是从皇城南面东西长达两百米的丹凤门到皇城主殿含元殿间的一片广阔宏大的广场,青砖玉阶,雕龙画风,已是不见半点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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