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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酒宴 ...

  •   再过几天,就是秦疏桐的生辰。

      秦疏桐过生日向来尚简,但这年不同,因为过完生日她就十九岁,早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以往来提亲的总是被她以各种理由回绝,因此好好一个姑娘至今没能嫁出去,秦老爷心里着急,决定大肆操办一回,多请些青年才俊让秦疏桐挑个够本。

      生日宴前一天,秦老爷召何暄谈话。

      何暄见了秦老爷,胸口顿时一阵闷痛。她杵在离秦老爷老远的地方,等他问剑谱的事,谁知秦老爷一开口,说的却是:“你既然会算命,不如替我算一算小姐什么时候能嫁个好人家?”

      何暄懵了一懵,按照原先的剧本,跟秦疏桐走到一起的会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剑客,现在这个情况,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但总不好直接说不知道,她思索了一下,说:“小姐是个富贵的好命,旺夫旺子,不论嫁给谁,都会一生幸福。”

      秦老爷似乎并不满意这么个模糊的说辞,两道眉拧了拧,说:“你只需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时候。”

      何暄愣住了,琢磨半晌,终于一咬牙,说:“就在今年,不日。”

      秦老爷摸了摸胡子,满意地笑了。何暄听他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你多大了?”

      这算是个难题了,何暄犹疑着:“十...二十四了...”

      秦老爷显得很惊讶:“难道不是十来岁?我记得你应该没这么大吧?你会不会记错了?”

      何暄沉默不语,一时有些尴尬。

      半晌,秦老爷又开口了:“且不管多大了吧...你记住一件事,若想长命百岁,不要把知道的事情告诉别人。”

      何暄倏地抬头,见秦老爷面色淡然,徐徐说道:“我查了你很久,实在查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你既不会武功,知道剑谱的秘密也无用,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罢了。这秘密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并不愿自己有什么麻烦,只是现下不知该怎样处置你。”

      他摸着手中茶杯沉思了片刻,又说:“暂时就留你在秦府吧,你想要活命,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假如有一天秦府出了什么事,你第一时间赶到卷云门去,把这个秘密告诉秦先——不,他现在应该是叫秦方知。”

      何暄有些明白过来,这个卷云门在江湖里是个出了名的冷血门派,门下数百玄衣刀客,各个称得上绝顶高手,但向来以“心中唯有刀法,谁管他人死活”作为本门门规,从不掺和任何大事小事,而赫赫有名的卷云门主秦方知正是早与秦老爷分道扬镳的亲哥哥。秦老爷想必存着危急时刻能有根大腿抱抱的绸缪心理,而何暄就成为了个抱大腿的备用筹码,她纠结了一会,终于作死般问了句:“老爷怎么知道我是真的知道而不是随口胡诌的呢?”
      秦老爷立刻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意:“你为什么要说谎呢?我相信你是真的知道,我也相信你是真的会算命,就凭你说我能很快找到个好女婿,我也该相信你。”

      何暄多了个重要的身份,但地位并没有丝毫提升,依旧每天被人呼来喝去。秦疏桐生日这天,何暄先被指派去杀鱼,后来主管应该是想到了云霁的黑历史,认为不好让她靠近厨房,深思熟虑后勒令她去前院将桌子再擦一遍。何暄从厨房出来后,开始第无数次研究怎么离开秦家。

      秦家多走几遍,也就没初看时那么大了。何暄一路穿过山水俱全的后院,院里有几株梨树,花期将至,树枝上点点似真似假的白教人瞬间有些琢磨不透。何暄没空去琢磨,她绕过了几座假山,看到那天晚上挖坑的地方果然被种了棵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有光秃秃的一根树苗,伸出一截孤零零的断枝,挂着两片绿叶。

      再走了几步,何暄不巧撞见了不知出来干吗的秦疏桐。

      秦疏桐穿了身浅粉色的对襟长裙,一头披散开来的乌压压的秀发,一张施了粉黛白里透红的小脸,让阳光一照简直天仙一样。她看见何暄,露出个很是端庄的笑容来,说:“是你,你赶着去做什么?”

      何暄说:“去前院擦桌子。”

      “这样啊”秦疏桐若有所思,接着又问:“你愿意去擦桌子吗?”

      这就像资本主义问奴隶愿不愿意被剥削一样,何暄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一阵,听到秦疏桐语气温软地说道:“那就是不愿了。既然如此,你来替我梳头吧。”
      梳头?这该是个挺难的技术活。何暄表明自己不会,然而秦疏桐表示很简单随便梳梳就好,不由分说将她带去了自己房间。

      房里有股浅淡的香气,仔细分辨一下,像是稀释了的桂花香。

      何暄捏着梳子有些为难,见秦疏桐眉眼弯弯地瞧着镜中的自己,只好硬下头皮,手里檀木做成的梳子在秦疏桐长发里缓慢划过,那每根发丝似乎都是墨黑发亮的。

      秦疏桐看了她一会,笑吟吟地说:“你看见后院那棵新种的树了吗?那天晚上你说要种树还记得的吧。”

      何暄点了点头,秦疏桐又说:“你能看得出来吗?那是棵桂树,我好不容易寻到的呢。”

      其实何暄并不很好奇那是个什么树,只是秦疏桐真的替她种了一棵,她细想着实有些感动,于是也不愿去怀疑那树秃成这样,到底能不能存活下来了。

      有人敲门,秦疏桐应了一声,那人就进来了,原来是个模样娇俏的丫鬟。丫鬟看见何暄,不由愣了一愣,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行了个礼,说:“小姐,老爷让奴婢来瞧瞧,看您收拾好了没有。”

      秦疏桐轻微点了点头,说:“你去回老爷,说我已经好了。”

      那丫鬟就告退了,临走颇为迷惑地瞥了何暄几眼。何暄没在意,继续给秦疏桐梳头,秦疏桐把目光移到镜中自己的脸上,打量了自己一会,又开口了:“你知道我一年中最害怕的是哪一天吗?”

      何暄摇头,秦疏桐说:“我最害怕生辰这天了,以前年纪小,不必考虑嫁人的事,爹爹又疼我,我只需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但现在每经历一次生辰,所有人都要提醒我又长了一岁,嫁人的事越来越拖不得了,而嫁了人,许多从未经历过的事都在等着我,我一想就会觉得害怕,说到底,我是舍不得爹爹的宠爱,安于现下罢了。”

      何暄听了这话,想到一堆人忙忙碌碌许多天,在前院精心准备了一场酒宴,而很快就会有一批宾客来赴这场酒宴,秦疏桐恐怕将要在这一堆宾客里,挑选出她未来的丈夫,成全秦老爷也最终成全自己。她手中停了停,下意识地安慰:“嫁了人,就会有夫君的宠爱。”

      秦疏桐便又笑了:“谢谢你这样安慰我,云霁——我真喜欢你的名字。记得你初来秦府时性格活泼得很,不过月余,你好像内敛了许多。”

      因为我根本不是云霁,何暄想。一个瞬间,她忽然想告诉秦疏桐自己其实叫何暄,何必的何寒暄的暄,这样就有人能叫出她真正的名字,叫她不必胡思乱想猜测过去会不会是一场梦。以前觉得过往实在不堪回首,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值得留恋的地方的。她张了嘴,最终说的却是:“内敛不好吗?”
      秦疏桐目光流转,看着何暄说:“挺好的,不过看起来你不仅是性子变了,各个方面似乎都变得有一点奇怪,有时甚至像个完全不属于这里的人。”

      时间已不知不觉已过去许久,又有人来催了一遍,秦疏桐的头发依然没能梳完,无奈找了个会梳头的丫鬟给她梳,何暄被叫去了前院招待宾客。

      前院热热闹闹已来了许多人,何暄打量一圈,发现多是一身富贵气的中老年,携个一身富贵气的公子哥,公子哥们的长相水平大体还可以,没有非常看不过去的,但说得上出挑的也是寥寥。何暄注意到有个小伙子长得不错,身量好,衣着也雅致,站在人群中可说出类拔萃,不由猜想秦疏桐会不会看上这一个。

      秦老爷春光满面地站在门口,嘴里说着客套话,一双眼睛只往那些公子哥身上瞟,无一例外称赞道:“贵公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实乃人中龙凤,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哈哈哈哈哈!”

      来人也是喜气洋洋,谦虚道:“谬赞谬赞,早闻贵千金温婉贤淑,国色天香,秦老爷才是好福气!”

      大家互相吹捧了一阵,纷纷落座了。何暄接受指挥,提了茶壶给众人一一斟茶,估摸着人应该是来的差不多了,心里正盘算能不能趁大家都忙没注意的情况下逃跑,忽然听见秦老爷声音有些惊慌:“你——”

      众人一致往门口看去,看到秦老爷对面站了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面相其实挺讨喜,声音也和善,但一开口,脸上总会现出几分邪佞气来,这使他看起来像个颇能吸引花痴单纯女性的不良青年。众人听见这不良青年笑说:“秦老爷与家父好歹深交多年,怎么如今有了什么喜事也不知会一声?家父心中可是时时记挂着秦老爷身体的。”

      秦老爷嘴角勉强勾了一勾,挤出了个不大好看的笑容来:“不过是小女生辰罢了,实在不值得令尊舟车劳顿,故而未发送请帖。秦某身体已大好,有劳郁老爷记挂,改日秦某定当亲自上门道谢兼赔罪。”

      那年轻人听了,把头往里面探了一探,说:“真是热闹,今日我来算是赶上了,不知秦老爷吝不吝惜赏晚辈一杯酒喝?”

      秦老爷犹豫半天,无法,不情不愿地往里一伸手:“郁公子请。”

      来的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或许不知道江湖上的事,但若认得郁明,必然听说过他有个万分缺德的儿子,因此郁鸿一亮明身份,许多人已正襟危坐,搁下酒杯打算找机会跑了。郁鸿面色从容,悠悠然找到个位置坐下了,并微笑向四周打量他的人致意,看着像个风度翩翩讨人喜欢的小公子。秦老爷愁云惨雾地环顾一圈,看到何暄拎着茶壶杵在那,示意她赶紧过来给郁鸿倒茶。

      何暄没料到会有这么个情况,看郁鸿这号人物人模狗样的也不知道是来干吗的,心里想:“难道还有他的事?这故事的走向里非得有他?” 被秦老爷催促,只好去给郁鸿倒茶,郁鸿装了个正人君子的样子,一身墨青色长袍干干净净,但何暄低下头,似乎仍闻见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手指一紧,想到:这个人过往里该是杀过人的。

      这可真是有点刺激了,何暄头皮微微发麻,想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和杀过人的人待这么近过。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她就该写个人人善良有爱,人人天真烂漫的大和谐世界,干什么要想那些打打杀杀的?

      郁鸿左顾右盼了一阵,开口问:“既然是秦小姐生辰,怎么不见她出来?晚辈正想一睹秦小姐芳容呢。”

      周遭沉寂一片,秦老爷踌躇着,似乎正打算说话,席间忽然有个声音传出来:“秦小姐的芳容若是让有些人看去了,只怕对秦小姐来说是种侮辱吧。”

      众人惊异,循声看去,看到一个模样俊气质好,十分出类拔萃的青年,倨傲地在席间坐着。

      人们把他打量了一回,又心惊肉跳地转头去看郁鸿。郁鸿却好像无动于衷,并没有什么众人预料中的反应,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秦老爷,彷佛还在等刚刚问题的答案。

      秦老爷被盯了半天,终于讪讪说:“恐怕遇到了什么事吧,我看看去。”说完就要走,被那杰出的青年拦住了。

      杰出青年敢为人先地去嫌弃郁鸿,竟然被彻底无视了,立刻有些不太冷静,他看着秦老爷,义正言辞地说:“江湖中人人不齿的‘乌鸿’到了这里,不知要给秦带来多少晦气,秦老爷难道就任此浊物停留玷污贵府门庭?”

      众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郁鸿转头淡然看了看杰出青年,突然不知从哪“刷”地抽出了一把软剑,人们立刻四下逃散,以为他要开打。

      然而他只是捋了捋软剑,跟秦老爷说:“晚辈此来,是想替家父与秦老爷切磋一回,还望秦老爷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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