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Song》西泽Z

4、第 4 章

　　后来连朱清扬的室友们都知道了有个叫李安南的男生在追她，可她从来不承认，李安南也从来不说。
　　她有时倒更希望李安南能说出来，那样她就能明明白白拒绝他，而不必像现在这样被所有人误解，陷在这被动的暧昧里。
　　可现在的李安南让她觉得好熟悉，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所以在李安南上专业课问她能不能坐在她身边时她无法说“不”；
　　所以在李安南和她在食堂“巧遇”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吃饭时她无法说“不”；
　　她那么想说“不”，但却一个也说不了，因为李安南确实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尽管他和她一起出现的频率之高已经让众人产生了很多逾矩的想法。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这样迎来了第一个寒假，李安南是黑龙江人，她是湖南人，南北相隔，她终于可以不用和他巧遇了。

　　可那天和高中闺蜜一起去母校看老师时，却意外撞见了谭凌鹏。
　　朱清扬很尴尬，纵使这样还是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也知道自己从未忘怀。
　　谭凌鹏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英挺潇洒的样子，和老师们谈笑自若，仿佛生来就有一种耀眼的吸引力，舞台中心的王者。
　　当初自己就是这样被吸引的吧，她就是小铁屑，被磁铁牢牢吸住无力逃脱，但从来不会成为磁铁，她只是无足轻重的边角料罢了。
　　她曾那么努力地想要更靠近他，想要成为和他一样的焦点，以为那样就与其他与他暧昧的女生不同，以为那样她也能走进他目光的焦点。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悦，卑微的掂量，现在想来是那么可笑，又是那么可怜。
　　所以她对自己说，再也不要。
　　她承认卡片是自己写的后，谭凌鹏来二班找过她一次，他在后门叫了个同学喊她，她却早在他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躲进了他看不见的角落。心跳加速，酝酿着压抑不住的喜悦与紧张。
　　“朱清扬，谭凌鹏找你！”
　　全班轰动，很多人都往后门投去好奇的目光，剩下的紧盯着躲在前排角落的朱清扬。
　　但她藏不住脸上开心的表情，她不想藏。
　　在起哄声中走向后门，她郑重地迈着每一步，像走红毯的演员。那边，少年一手扶着门框，随性地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你是朱清扬？你好，我叫谭凌鹏”
　　我早就知道了
　　“交个朋友吧”他笑得很自然，全然不似那天台上的带着不屑的微笑，她就知道他是这么好的人。
　　“嗯”她弯起嘴角。
　　他望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就两句话，足够她回味好久。
　　原来他特意过来就是来见见自己，朱清扬不知道内心是欣喜还是失落。她只知道从他背过身的那刻起，她就爱上了他的背影——可她最先爱上的却是他的背影，她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对了，你的花体很好看”他回头加了一句，笑容舒展。
　　她现在知道了，她的确是欣喜的。
　　后来谭凌鹏有时会在□□上找她聊天，时间不定，似乎只是心血来潮之举，可朱清扬却因此一直暗暗期待他的消息将她的手机屏幕点亮。
　　再后来，她也会找他聊天，小心翼翼地编辑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
　　他们聊很多，爱好、梦想、旅游见闻、读的书、上的课、吐槽作业……但从不聊他在上交的那一年，尽管那是被传得最凶的八卦之一，而她不能不说自己对那一段时光不好奇。
　　据说他在上交还有女朋友。
　　她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告诉自己那与她无关。
　　偶然他们打水时也会在饮水机处相遇，他照例能和她聊得自然，可她慌乱的心跳让她只有红着脸点头微笑的份儿。
　　偶然他们晚上跑步时也会在操场相遇，他就放慢速度陪她跑两圈，然后揉揉她的头先回教室去了，留下她满脸通红地再跑两圈让心情平静下来。
　　可她越来越喜欢揣摩他打水时间的规律了，越来越喜欢在他跑步的时间往操场去了（他在聊天时告诉过她跑步的时间）……
　　好像喜欢一个人，就能制造很多的“巧遇”。
　　朱清扬轻笑了下，原来她也曾那么执着地追随过一个人，期待和他的每一次“巧遇”啊！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也不全是苦涩的，而是甜蜜中包裹着苦，初一舔是甜的，可再嚼嚼却苦得很，可能正是因为有了之前的甜才显得苦更难以忍受吧。

　　那天在校园看完老师后，她迅速逃离了他。
　　可晚上告别闺蜜走到公交站时，却一眼看到站在湘江边上的他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的的背影，她忍不住又看呆了。
　　少年正好转过头来，看到了她向她招手。
　　于是她过去了。
　　面对他，她总是失去所有防备。
　　慢慢变暗的天色，两人缓缓走在江堤上，并肩的两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很久、很久没有过的并肩行走。
　　对岸的商业大厦灯火璀璨，倒影在江面上波纹晃动，形成一条条横亘两岸的光桥，仿佛可以踏着光芒走到河那边去——桥是多么好的事物啊，牛郎织女远隔天河仍能鹊桥相会，朱清扬也曾以为她与他之间有心桥相通。
　　约定就是一座桥，连接着过往与将来，让她的每一个“现在”都充满意义，让她相信她可以和他并肩走向未来。
　　朱清扬和谭凌鹏也有过约定，她为了这个约定苦苦奋斗了整个高三岁月。
　　她爱极了那个始终信仰着的自己，简简单单的约定，却具有那么大的力量。
　　可是谭凌鹏呢？
　　她那么害怕因为自己的不够优秀而无法兑现的约定，却被他轻易撕毁，甚至比“双十协定”还脆弱无稽——一方的真诚换来对方的欺骗。
　　这半年来她一直强迫自己忘记，却每每在午夜噩梦里一次次重温，此刻她再也压抑不住，看着少年清俊的侧脸——
　　“谭凌鹏，你——失约了”
　　可诘问到了口边却化作淡淡的陈述句。
　　“是啊”谭凌鹏偏过头去看江水，后脑勺对着朱清扬。
　　“可——”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好吗？”他打断她，甚至不曾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他一句话就轻轻带过她那么久的执着。或许她从一开始追随的就只是一个虚幻的背影罢了，可她却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实现了约定他就会回过身来、牵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接下来的路。
　　那他现在又为何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此也罢了，他又怎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叫她过来，到她一直那么向往的他身边的位置来？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
　　“朱清扬，我一直很喜欢和你一起散步，现在就是”他好像发现了她的心思一样，让她又一次猝不及防地红了脸，他淡淡一笑望向她的眼睛——
　　“你知道吗，我喜欢活在现在”

　　“现在”总会慢慢变成“过去”。高三已成过往，那时他享受陪伴、品尝愉悦，可过去了不就过去了吗？他是个捕捉乐趣的猎手，只紧盯眼前的猎物。
　　不是朱清扬不够好，他确实喜欢过她，可惜他不喜欢过往。
　　过往烟云，他觉得这样形容再恰当不过，再舍不得放不下的感情也会慢慢被时间冲淡，变成一团模糊不清的过往。
　　或许在读大学前，他也曾觉得承诺就是永远，但大学让他见识了很多，他不辨好坏照单全收，又或者他只是找到了一种更适合他本性的生活方式。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分分合合，执着在乎未免显得不合时宜。
　　女友和他都是长郡毕业的，她文他理，那时也没什么交集。然而两人都考到了上交，还机缘巧合地分到了同系同班。大一下学期的某天她对自己表白，说喜欢他三年多了。
　　那就试试呗，他反正不在乎，对她印象也不错。
　　在一起没多久就发现女友很喜欢和他追忆过往，但那些过往他早已不记得，她却不依不饶、揪着不放，说自己一点儿也不关注她，弄得他很累。
　　现在他们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干所有情侣会干的事儿，不就很好吗？
　　她喜欢他用坚实的臂膀搂着她，他也喜欢她乖顺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不就很好吗？
　　过去——过去他们互不相识，毫无交集，有什么好回忆的？
　　谭凌鹏不明白。
　　所以后来复读被长郡拒绝后他接受了麓山伸来的橄榄枝，便安享在一班集荣宠于一身的待遇，看女生们向他投来的钦佩的眼神，收到好看的花体卡片就结识一下写卡片的人——他做得不对吗？
　　不过尽管他和其他同学照样打成一片，却察觉到了自己和他们的不同。他可以翘晚自习翻墙上网吧，他们却小心翼翼地订正着每一次月考的错题；他可以体育课、午休时间尽情打篮球，他们却抓紧一分一秒埋首习题堆，睁着疲惫的双眼防备地护住练习册的题头……
　　他尊重他们，却难免对他们不屑，直到遇到朱清扬。
　　朱清扬和他们也不一样，下课后时常能看到她在教室走廊外静静望着远处，二班的板报和海报也每每夺人眼球，她没有被忙碌焦虑的大潮裹挟吞噬。至于还有什么地方不同而又吸引着他，他虽然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但又说不太上来——或许是因为她和女友不同，而他已被后者的胡搅蛮缠搞得身心俱疲，或许是因为她从不要求他做什么，只是静静听着微笑点头……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平和近人的外表下那淡淡疏离的笑容——
　　和他竟如此相似。
　　同类相吸，何妨一识？
　　认识她后却发现她还有更多吸引他的地方，虽然那与他设想中她的样子不同：她平静从容之外脸颊红红的样子，她礼貌微笑之外灿烂明艳的样子，她不起波澜的目光之外满眼光芒的样子……他因为前者想结识她，却因为后者想和她一起。
　　晨光熹微、空无一人的江边，许下那个约定时，他真的觉得以后也和她一起未尝不好，他头一次在未来的图景里给现在的人留下位置。
　　“你以后想去哪儿”朱清扬对着朝阳轻轻问出口。
　　“北京，我想考清华”他笃定地说，朝阳光辉尽洒眸中。
　　“你一定可以”他回头撞进满目巧笑倩兮，眼眉弯弯。
　　“你呢”
　　“我也要——去北京，考清华。”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像平时的她。
　　“那好，一起吧，说好了哦”他不知觉流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揉了揉她的头。
　　“嗯，说好了”她的笑容比朝阳更绚烂夺目。

　　一阵明快清扬的歌声响起，朱清扬下意识地去掏兜里的手机，却发现不是自己的，她轻轻拍了拍谭凌鹏对方才微微一震，对她点了点头移步一旁接起了电话。
　　滨崎步的“Love Song”——
　　他给她唱的第一首歌，也是唯一一首，所以她的手机铃声一直是它，没想到他的也是。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对她说他有别的事情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其实刚刚他打电话时站得并不远，她隐约听到了他喊他女友的名字，内心了然。
　　“去吧”她压抑住内心的波澜，目光平静、不露破绽。
　　走了几步远他回头，她仍站在原地：
　　“不管你怎么想我的，朱清扬，去找个更好的人吧”少年背对夕阳，剪影美得近乎不真实，末了他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
　　“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还是我这颗歪脖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