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Song》西泽Z

1、第 1 章

　　江边的风将少年的头发吹得凌乱，也吹皱了一池春水，他笑起来眉目俊朗，额前鬓边散散耷着的头发也显出一种随性的美来，整个天地一片阔远——下一秒却变作幽闭昏暗的走廊，看不太清他面孔的轮廓，但能感觉到沉默中冷冷的寒意，终于他唇齿微启——
　　朱清扬猛地从宿舍床上弹起，脖颈后背又是一片冷汗，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做着同一个梦了。
　　她悄悄下了床，轻轻打开通往阳台的门，走到夜晚清凉的空气中，月光倾斜了满地。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月亮的精华全部吸进肺腑间，从中汲取足够的力量，任回忆汹涌翻滚，然后静静等待它慢慢退潮。
　　“诶，听说过二班的朱清扬没有？据说她喜欢那个年级第一谭凌鹏！”
　　“喂喂，问你个事儿啊，你们班朱清扬给一班的年级第一谭凌鹏写过情书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啊？”
　　……
　　大家都以为朱清扬喜欢谭凌鹏只是谣传，二班的人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朱清扬在二班很有名。其实她的成绩在这个人才济济的理实班并不显眼，起码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不算拔尖，但她是理科班里的大才女，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是英文圆体、花体顺手拈来；画画得好，高一曾想过走艺术生道路，但到底被爸妈劝阻了，还会吹单簧管。二班的人都把她捧为至宝，各种文艺活动都缺不了她，在一群智商超群，艺术细胞寥寥的理科大学霸中她可谓撑起了二班在艺术领域的门面。但朱清扬并不是个张扬表现自己的女孩，她性格温和，待人接物友善却不过分亲近，总能让别人感到很舒服，因此在二班的人缘也很好。
　　所以当二班人被其他班挖八卦的人问道朱清扬是不是喜欢谭凌鹏时，都有一种中原赵国的和氏璧被西秦蛮人糟蹋玷污的强烈不平之气，也因此在朱清扬面对二班一相熟好友气愤地抱怨谣言可恨而淡定承认“我是给谭凌鹏写了情书”时全体石化，那口不平之气呛在胸中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倒不是谭凌鹏各方面有多差，他挺拔俊朗，常踞理科年级第一不说，能文能武，体育、书法样样都好，一身风流才子之气。可问题就出在这“风流”之上，他的逸闻韵事可谓层出不穷，版本多样。传闻一班一半以上的女生都与他暧昧不清，其他班也有不少妹子向他表过白，至于结果如何没人清楚，或许也没人关心吧。
　　谭凌鹏是复读生，在上海交大大二念到一半突然不读了，说是不喜欢所在的专业，在现届高三十一月第一次市模时转到麓山的一班，一战成名，超过了传奇般的名校长郡的理科第一，问鼎全市冠冕。这下可把麓山的校领导给得意坏了，开模考表彰大会时一个劲儿地夸奖谭凌鹏夸了足足半个小时，大家都被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神话人物唬得一怔，而谭凌鹏就在颁奖台上一个人站在队伍最前面高昂着头微笑。
　　这是朱清扬第一次见到谭凌鹏，她被他微笑的姿态一下击中，在她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他的时候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那之后，她认认真真地用平生最漂亮的花体字在她自制的画了很精致花纹图案的卡片上写了一句话——
　　Could you make friends with me
　　匿名，偷偷在一班上体育课时放在他桌上。
　　其实朱清扬本没想过要什么结果，只是为了了却自己隐秘却强烈的心愿罢了，没想到谭凌鹏竟然真的开始调查写卡片的人，动用他在整个年级所有班级的人脉（身为年级风云人物的他在来麓山短短几周内就变得极受欢迎）。
　　于是很快就找到了朱清扬，毕竟整个年级能写出那般漂亮的花体字的人实在也不多，但如果她不承认的话这事还是只能不了了之。可她就那样轻易地承认了，没有任何隐瞒与掩盖，坦诚得令人瞠目。
　　朱清扬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那儿来的勇气，她只知道她并不冲动。后来他们就真的认识了，像和所有其他女生一样——暧昧关系。朱清扬一直很讨厌“暧昧”这个词儿，但谭凌鹏对自己暧昧，她却讨厌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有什么结局，只觉得能和他有些交集就好，又或许她是喜欢的那一方，注定要将就退让。
　　可感情中将就的那一方也注定只能一退再退，最后败得一塌涂地，还只能愿赌服输。
　　柔和的月色中突然闪过一道强光，朱清扬一下从如梦似幻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原来是她的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晚上睡觉前她一向习惯把手机调成静音，收到新的信息只会点亮屏幕。
　　“这么晚了还站在阳台上当心着凉了，睡不安稳？”
　　是李安南发来的短信，朱清扬心里一暖，方才梦里的寒意褪了大半。
　　“嗯，做了个噩梦，也没什么啦”
　　朱清扬回复的时候用的是□□，她其实不太明白李安南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用短信给她发消息——当然也只是重要的消息才用短信发，虽然朱清扬也不知道李安南对“重要”的标准是什么。她跟李安南提过一次没必要浪费钱发短信，有免费流量为什么不用呢，理科生朱清扬表示不解。但李安南只是笑笑说，校园电话卡反正每月送他二十条免费短信，不用也可惜了。
　　严谨缜密的理科思维让朱清扬一下发现了漏洞——
　　李安南每晚睡前一定会给自己发条晚安短信，还会在“晚安”后附上一两句话，有时是抄的诗句，大部分是自己原创的——虽然他原创的远没有那些诗人们写得含蓄蕴藉，还有些酸溜溜的肉麻，最初让朱清扬很不习惯，怎么一个理科男生整得跟文科生一样天天抒情滥情？可她当然不会把这些腹诽告诉李安南——
　　所以一个月至少也得有三十条，就算是二月也有二十八条，二十条免费短信怎么算也是不够的。
　　可朱清扬还是善意地没有指出李安南的破绽，只是她一直不明白他的用意。直到有一天两人一起吃饭时不知聊起了什么话题，李安南颇有感慨地叹了口气说，这年头发短信的人越来越少了，他打开信息箱除开打广告的垃圾短信外统共没几个人，哪儿像微信、□□那一大堆好友让人眼花缭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朱清扬虽然是典型的理科女，但不妨碍她心思细腻，不然也不会有之前的种种了……所以李安南坚持给她发短信，是因为只要她一打开信息箱，里面就满满的都是他，只有他？
　　“没事就好，快去睡吧，明天还有大物考试呢，养精蓄锐！（后面跟了个加油的表情）”
　　这下李安南也是用□□回的她了，她回了个“嗯嗯”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后知后觉地问道：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站在阳台上啊？快说，你是不是偷藏了哆啦A梦的跟踪罐头？”
　　哆啦A梦是两人都很喜欢的动漫，满满的都是童年的回忆，李安南看的动漫不多，他喜欢看纪录片。所以某天发现他也喜欢这个可爱的蓝胖子后朱清扬高兴了半天，也多亏了小哆啦，两人从那以后开辟了新的吐槽梗。这时朱清扬便顺势孩子气了一把，不过其实在李安南面前，朱清扬还是不能完全放开地来任性随意地吐槽，她还有忘却不了的心事。
　　“孩子气（后面跟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今晚赶报告在教室多待了会儿，刚才回寝路过你们宿舍楼看到你寝室房间外面的阳台上有个人影”
　　发出去后又怕让朱清扬重新想起伤心事，李安南赶紧换了一种口气——
　　“我要是那么万能就好了，有了跟踪罐头就可以随时看到你了，不必忍受思念之苦，嘿嘿”
　　“变态吧你！我们昨天中午才一起吃了饭。”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啧啧啧，跟谁学的啊？”
　　“这是诗经里的话啦——嗐，还不是大诗人K咯，天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行了行了，不闲扯了，快去睡觉”
　　“哦~”
　　回到床上放下手机，先前心中闷闷的淤塞劲儿散了大半，朱清扬很快就睡着了。
　　女生宿舍楼外面站着的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这才跨上自行车踏着月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