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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九 惧 ...

  •   苏慕二人慢慢前行,不多时便至茅屋门前。茅屋只有一扇小小的窗,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慕轻寒微微抬了头,这才看清门上系着的红穗。

      红穗是有如干涸血液的暗红,样式极尽繁复,细数是十二根暗红的丝线,向中央聚拢缠成一个紧密的结,余长翻出来散开,远看便只是随风飘荡的红色丝穗。

      “这不是毅叔叔的茅屋。”苏白忽然说道。

      “不是?”慕轻寒回头看她,只见她偏着头,目光大抵是落在那红穗上的。

      “不是。”苏白笃定答道,“毅叔叔门上的红结都是我编的,编法式样和这个完全相反。”

      “……这东西,换起来似乎很容易。”

      “也许。”苏白目光依然胶着在红穗上,“可是毅叔叔绝不会换它。如今方圆数里没有活人,又有谁,会来换它呢?”

      慕轻寒仔细看了看那红穗,略抬手想翻看一下,却忽然顿住:“这个红穗,挂来做什么的?”

      “毅叔叔门上那个,似乎是辟邪的,挂在门上镇宅。”

      慕轻寒沉吟一会儿,慢慢放下了手:“那这个,相反的编法,又该是什么含义……?”

      苏慕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楚绿腰那句“地处极阴,极凶之象”,不由得都是一阵发冷。

      “也许,并不是毅叔叔的屋子。”那便没了冒险进去的里头了吧,“可
      是……”

      “可是不是,反而,更有进去的理由。”慕轻寒沉声接道。

      苏白看了看那飘动的红穗,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却又强行把它压了下去,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雾溪周围方圆十数里,除了毅叔叔,并没有住在旷野中的。这屋子若是毅叔叔的,被换了穗子,定有什么古怪在其中。若不是,那这儿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一间我未曾听闻的屋子,也一定不寻常。”

      事若反常必有妖。而这几个四处都是不寻常的夜里,这唯一似乎只是巧合而出现在面前的反常,兴许,就是关键所在。

      也许有僵尸出现的原因,也许能了解那个吹笙人,也许……

      只是二人都明白,这屋子,定有古怪。

      风大了些,把红穗吹得有些凌乱。其实判断是不是,只需要进去便可,可苏慕二人口上不说,心里却总觉得,那黑洞洞的屋里,有什么。

      有什么让这身经百战的一个和从僵尸堆里逃出的一个都本能地感到不详,如背上盘旋爬上一条冰凉的蛇,寒意无法驱散。

      理智唆使着进去一瞧,感觉却在叫嚣着快逃快逃。

      “进去?”慕轻寒微微侧脸,看向苏白,黑色的面纱些许残破,反而显得很恬静。

      “进去。”苏白闭了闭眼,点头,脑中闪过的是毅叔叔程大娘的死状,和某个人和煦如春风的浅浅笑容。

      能听凭感觉,跟着感觉走,听起来,似乎很好。

      可是没有这样的人生。

      以前没有,现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

      苏白伸出缠着黑布的手,置于木门上,一点点地推开来。门似乎是因为年月久了,不知什么地方卡住了,一时推不开。苏白顿了顿,使劲了一把,这才推开了。

      门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里头,依旧是黑洞洞的。苏白顿了顿,黑纱微颤,却还是慢慢推开了门。

      吱呀。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

      月光没了木门的阻拦,轻而易举地进入屋中,四处窥看。虽只是黯淡微光,却已足以叫苏慕二人看清屋内模样。

      一张桌,一把椅,正对木门的墙壁上,一张断了宫弦的琴。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苏白只觉得自己提起的心脏忽然一下落了下去,胸口一片空荡荡,却好像从高空落下,却挂在离地不远的树杈上,不上不下,尤其难受。

      慕轻寒从苏白身边走了过去,于桌边站定,伸指,揩了一层厚厚的灰:“久未有人。”

      苏白点点头,也走进屋子,四下打量一番,似是真的没什么特别,暗骂自己多想,目光却投向了墙上挂着的琴,一时间略略松了紧绷的肩膀,走了过去。

      琴断了一弦,可看那木质灰胎,显是张好琴。琴是直挂着的,苏白侧手,随意在完好的六弦上弹出几个音。

      勾勾抹挑,挑挑勾踢。初练琴时最简易的指法练习。

      琴音色不错,偏空灵的感觉,一声一声在月夜显得很轻盈,只是未调音,简单的音阶却构成了怪异幽深的调式。

      苏白手指依旧在琴弦上,勾勾抹挑,挑挑勾踢。错阶的音怪异地发声,她却忽然又绷紧了。

      那在未进屋之前有什么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从脖颈开始,慢慢滑下她的背脊,舔舐她的皮肤,划过阴冷的痕迹,最终包裹了她的从头到脚。

      有什么。

      屋子空空荡荡,一桌一椅一张琴,一室灰。

      可是好像依旧,有什么。

      苏白一晃神,本就是随意弹拨的手忽然滑了一下,一踢不稳,滑了出去。也不知苏白在想些什么,一失手,便拽住了断掉的宫弦。

      吱呀。

      琴声戛止。

      却又有如开门时一般尖锐刺耳的一声响,吱呀。

      苏白尚不及松开手中琴弦,便猛地回头,只见得慕轻寒立于桌旁,目光却投在脚下。

      “桌上很多灰,地上却没有。”慕轻寒静静说道,“要下去么?”

      桌子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形状怪异,像是谁笑到扭曲的口型。

      哈哈哈,笑得,很阴森。

      =====

      苏白的衣服究竟结实,撕下的布条吊个人下去也没有丝毫崩裂的迹象。洞不深,只比慕轻寒身量高两三尺,需要一个小小的缓冲,二人将布条绑在钉死于地的桌脚上,跳了下去,也好归时攀援而上。洞底下黑漆漆看不到一点东西,只得搀了彼此的手一点点摸索,好歹找到了坡度甚缓的阶梯,一级一级慢慢向下挪移。

      “苏白。”慕轻寒轻轻唤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地道中回响,在二人和石壁之间来回撞击。
      慕轻寒一手扶墙,一手轻轻握着苏白的手,听见自己声音的淡淡回音,忽然微愕,旋即似嘲讽般地一笑,将瞬间的错愕带了过去。

      苏白一只手在慕轻寒掌中,一手紧握双钩,专心于脚下的路:“嗯?”

      “苏家,是为什么搬到这里,你知道么。”

      苏白脚步稍滞,一时没说话,只是慕轻寒分明察觉,她的气息乱了。

      “我也,一直想知道。”苏白嘶哑的声音也在地道中带出了回音,却是破碎的,全不似慕轻寒沉稳声音那般好听。

      慕轻寒不再说话,只是又将手握紧了些:“小心脚下。”

      他,还是急了些。

      苏白没回答,慕轻寒也不再说话。二人慢慢行着,沉默的气氛勾起了一种难言的心绪,焦虑几分,紧张几分。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苏白尽力脱出那奇怪的不祥感,在声音中挤出一点笑意,“说是两个不相熟的人走夜路,是个阴夜,伸手不见五指,只好拉着彼此的手。虽然拉着手,却不说话,一直走一直走,直走到一处乱葬岗,月亮出来了,一人看到对面隐约也有一人走来,待看清面貌,却是与自己同行那人,转头看,自己手中牵的,却是空无一物了。”

      “……”

      苏白忽然意识到此时说这种故事,只有让诡异的气氛更加诡异,不由得有些懊恼,却听慕轻寒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

      “什么?“

      “怎么知道你牵的,就是慕轻寒呢。”

      苏白猛然觉得背上一阵凉意,僵硬半晌,才忽然意识到慕轻寒是故意吓唬她,心情不由得复杂起来。

      她竟,也还会因这个害怕么?

      慕轻寒百年难遇的打趣,却没得到回应。苏白在面纱下苦笑着,低了头,放任那股子阴冷的不祥感在自己周围逡巡。唯一温暖的,是左手。虽隔着黑布,却是真真切切地放在慕轻寒掌中。
      她知道,她牵着的,是慕轻寒。

      而他,却究竟是否知道,他牵着的,是谁?

      地道里阶梯不过短短一截,接下来便是岩道。不算很长,却也不短。

      焦急着希望快些走到,却也隐隐希望地道长一点,再长一点。

      因为尽头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未知所以恐惧,恐惧所以抗拒。行路如是,涉险如是。

      死亡如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章九 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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