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确丧》舒怀安

1、过年

　　年，是要一家子才能过的。
　　不管怎么样，都是要落叶归根，要回来过年的。
　　就是这两句话，每到过年的时候，我都是塞着耳机，听着歌，踢踢踏踏的往俺奶家走。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过年对我来说意义全变了。
　　人越大，越喜欢回忆过去，开篇就是小时候，其实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人越大，越恋旧而已。为什么，也许只是看不懂现在。
　　原来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大爷还在，我的那个毛来稀姐姐还没当兵。真的很期待过年了，一大家子围坐在一张小桌子上，手肘夹菜都会碰到，空气里也都弥漫着爆竹烟花的残留味。饭桌上，要想说话全靠吼，有时候还得比谁的嗓门大，要不然根本听不见，都是说话的声音。吃完饭，男人们还在喝着酒，骂骂咧咧的吹着牛，女人们就坐在旁边默默吃着菜，不时地被使唤去拿个这、搁个那。放到现在，这就是不尊重女性的表现！标准的老一辈的做法！可是俺奶这一辈的还真就这样乐呵呵地过来了，尽管有时候她也会气的直骂人，不情愿地嘟囔着，身子还是被指挥着。我真的很好奇，时间的推移真的有那么大的作用吗？会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会让整个家庭变了样。
　　今年的除夕2018年2月15日，和去年一样、和前年一样，和过去十年一样，我过年要分两次，要去两个地方。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脑子大，去到父亲家听他们说我的“陈家血统论”；回到母亲家，收起愧疚，藏起情绪，做一个只爱母亲的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离异家庭都是这样，虽然父母分开了，但是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孩子，所以就拼命的证明在孩子这的存在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跟他过才是最好的。可是，自从初一分开后，我就已经选择了母亲。人家说孩子天生向着妈妈，其实最初我也有自私的想法，跟着母亲，至少不会动不动挨打了。长大了，反而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了，说好的要“恨”父亲一辈子，老是因为一些莫名的情绪被迫摇摆，例如过年这件事，母亲对我年三十去父亲那过节，只是倔强的不发表意见，其实心里是极其厌烦的。而我只能当作沉默就是许可，就这样，我和母亲共同维护着这个显而易见的秘密。
　　其实，我无数次认同母亲的看法，你爸那一家子就是不省心的，你每次去那心情都不好，你还去干什么！好像语气还不够肯定，每次必会加上一句，他又不养你。就如此刻，我听着父亲又在念叨着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帮了母亲一家多少事，他们还不知孬好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这是人的劣根性吗，我以为人做错以后，就算毫无关系了，也会想着弥补和补救，但我错估的是人心。是人心，就会嫉妒；是人心，就会强求；是人心，就会舍不得，人心向来如此。面对父亲无止境的指责母亲一家，我愈发不耐烦的吼他，为什么你们都分开了，你还不放过她！父亲被我吼得一愣，沉默了一会，俺奶就在旁边打圆场，就是的，你说人家弄啥子，过好自己的就行了。我不知道父亲的沉默是因为我吼他了，还是他真的意识到了，虽然我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但是父亲终于还是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是啊，有什么不能算了的。人最可悲的就是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了，还不能释怀。人最可贵的也是明明不在了，但心里还有，一直会记挂着。
　　过年，果然还是小孩多好玩，至少不会觉得安静的尴尬。自从大爷走了，迪姐上班跟着火车跑，家里的小孩只剩我一个了，我也只是在学校放假才会回来。所以每次回父亲那，俺奶总会做一桌子菜，说是一桌子肉更合适。我们家过年有个传统，就是每逢过年必是五大碗，四大碟。五大碗里全是肉，烧牛肉、烧小鸡、烧排骨、蹄皰肉、烧羊肉；四大碟里是芸豆鱼干、卤肉、自制烧鱼头、凉拌皮蛋。年年如此，不管人多人少。小时候，串门亲戚问起来说吃到啥好吃的了，毛正？我都努力做出最无奈的表情，还有啥子，五大碗，四大碟呗！后来别人就问毛正，又吃五大碗四大碟了吗？我都是一脸苦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骄傲这些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认为这些不再是我吃的好的标志了，而成为了我不屑一顾的存在。我开始默默排斥过年，确切的说，排斥去父亲家过年。就算去，我基本就是低着头，挑着桌子上仅有的素菜。可是，低头不在意久了，就不想抬起来了。
　　于是，每次我就开始不断自我建设，寻思着赶紧吃赶紧回家。可我还是没憋住嚷了句，家里人那么少，还做那么多肉，谁吃啊。俺奶听后指着爷爷说你问他，你问他，都是他的主意，怕寒酸，一辈子都快过完了，就怕寒酸。
　　这是爷爷的信仰吗？固执地认为吃肉就是不寒酸，单纯的认为过年就是要吃肉，五大碗四大碟其实就是他认为的年啊。桌子旁的人换来换去，有的走了，有的回来了，不变的只有爷爷、奶奶和父亲。我既心疼爷爷奶奶年纪大，还要操劳过年做饭，每次看见俺奶一点点哆嗦着走，我就生怕她一个没迈过去摔倒了。我又会心生顿悟，你看你看，有因必有果，都是父亲造的孽。如果当初他少喝酒，对母亲好一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俺爷俺奶真可怜，年纪那么大了，还要伺候小的。
　　我又做过什么？
　　恻隐之心人都有，可想要改变的人却很少。
　　但是至少在那一刻想要改变的心是真的，缺的是勇气。
　　过年这一顿饭，结尾必是伤感收场。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人会壮着胆子说些平时不会说的话，会做一些平时想做却不敢做的。换句话说，也许那些爱喝酒的人，只是想借着酒精做些改变。可惜的是，世人只会认为喝醉了不当真的。父亲还是提起了大爷，整个氛围又变得伤感起来。大爷刚走的时候，爷爷奶奶并没有哭，说是解脱了解脱了，早晚的事。我心里还在难受，难道人老了真的连心都老了吗？生死那么容易看透。可是后来我才明白，堪不透的才是生死。爷爷会默不作声的嘟着嘴哭，奶奶会像小孩子一样抱怨他有福，俺们都不用伺候了就撒手走了。父亲这时喝酒总会用筷子蘸一点，点在桌子上。我知道，这是想念。他吃着包子，会不自主的念叨这是你妈最喜欢吃的口，你要是拿几个回去她能高兴死。我知道，这是愧疚。
　　虽然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日子，不一定是过年。
　　可过年，家人一定会围坐在一起，因为有人可以怀念，有人可以用来释怀。
　　回来的路上，我手里拎着袋子，里面装的是荠菜包子。其实，母亲从不吃荠菜。他也许从来不记得母亲的口味。
　　只是不若，凭什可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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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些小无奈，和自己生活的顿悟。如果能有相似经历、相同感受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丧丧更健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