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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不知为何,蒿蘩得了风寒。许多人来看望。也不知为何,他就不允蒲蒻来瞧他。
      蒲蒻站在他房门前,心里发冷,想着莫不是梦了那样的梦,为他察觉,因此不耻?他母亲要拉他回去,人来来往往,这样看着实是不像。她这才看见他满眼含泪。
      “谁的好儿子哟,这么个出息货。”白夫人讲:“折尽了脸面!”
      “别闹了,你不要发痴。”蒲蒻的母亲心痛地讲,到底把他扯回去了。他还强自睁着泪眼回望着。母亲心酸地扭过他的身子,再扳过他的头。
      待到蒿蘩好转了,白总长却又要去外地赴任。本是件喜事,蒿蘩却听得母亲诉苦道:
      “说那是爷爷老家,因此爷爷即便年纪大了,也要去望望。”
      “再说是爷爷也要服侍,爷爷又特别疼莪莪,带着那个女人也好照应老人家。”
      “这一去是要一两年才得回来。果然他心里眼里的家,也不过那么几个人!算不上我也罢了,连我的孩儿也不算!”
      母亲便气病了,不及他们动身,便赌气回了娘家休养。蒿蘩倒是说自己也是十四岁了,可以留下来看家。待到白总长赴任时,除却仆从,家里便只剩了蒿蘩与蒲蒻。
      天气愈发寒凉,蒿蘩待蒲蒻也愈为冷淡。蒲蒻心里也懂得,应是白夫人的病,致使哥哥心里对自己与母亲有怨气吧。蒲蒻简直疑心他那一些稀少的蜜漾漾的温柔,是不是自己做梦梦到的——应当不是吧,梦也没有那般温柔圆满的。
      蒿蘩觉得自己也是疯魔了罢。有时在学校里,正好好地上着课。不知怎的,正当他神思缱绻地想着,今天早上我又故意不见他——何必自苦呢,正这样想着,他便真望见了蒲蒻在街道上,探头探脑地看他,眨眨眼时便不在了。他假装没有这件事,他并没有思念出幻觉。
      休息日里,蒿蘩请了朋友们来家玩。白总长在家时,这是不可想的事。
      蒲蒻一下楼时,满屋里便传来“赫赫”的惊声。有那个与蒲蒻一向不睦的兰清,也堂皇地坐着,对着他眨眼,悠悠开口道:“这下信了吧?他真是白大哥的弟弟。”他们中有几个一向欺凌惯了他的,又是游走在这帮少爷们圈外的,连忙小心地上前,腆着脸儿同蒲蒻攀扯。
      可是蒿蘩最听不得“他是你弟弟”之类的话了,他便撂下脸来。而蒲蒻不想同他们一起吃饭谑闹,即使他哥哥在也忍不了。他正想找些说法退出去,便听见蒿蘩在身后说:“他可不是我弟弟。家里养的一条狗罢了。”
      兰清听见这话却得意了,拎着咬了一口的鸡腿,下了位来,在蒲蒻面前晃荡着,笑着说:“呐,给小狗的。”
      正黏附着的人都噤住了,而一向有些怯懦的蒲蒻,此时却不惊惧了,他抬头直直地问:“哥哥你说什么?”
      “我可一点也不喜欢你。”蒿蘩不耐烦再重复一遍,又换了句新的伤人话。
      蒲蒻还是望着他,蓦地跑出去了。又蓦地跑回来。有胆小的小少爷惊呼一声——蒲蒻手里捉着一把刀。
      白蒿蘩冷声说:“我说了你是狗,是要杀了我吗?”
      蒲蒻气壮山河地跑了来,却愣了一小会,有点不明白哥哥之前哪句话最使他伤心,正在努力想。他呆呆地望着蒿蘩,突然爆发着说:“你再说一句你不喜欢我试试!”
      蒿蘩身边的人全都笑了。白蒿蘩也掌不住笑了,柔声讲道:“我岂止是不喜欢你——我还很厌憎你。”
      蒲蒻高高地举起了刀子,冲进来的仆人们都小心地绷紧了,白蒿蘩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蒲蒻定定地望着,带着眼泪嘿嘿笑着把刀划在手上,泄愤地杵了好几下,才一把把刀扔了,立刻被吓得哭了起来,哭着说:“我就是要告诉你,你就是得明白,就算我从小被骂了很多次,就算你骂了我很多次,可是我一点都没习惯,我每一次都很难受,世上谁都能打我骂我,就是你不能啊!你骂我的时候我心里——”他不知要怎么讲,没有学到对应的词句,世上也没有那样的言语。那些感情只能在心里漫溢着,却不能汹涌而出啊。
      疼痛咬到手上了,咬得很深,血像身体里流出的眼泪,沉沉地坠到地上。小孩自己也怕得不得了,到后来就慢慢讲不清楚了。有人来拉走他。
      那一干少爷们啧啧称羡。蒿蘩愣了许久,低低地笑了,自语着:“真是让我惊喜啊,我能这么地伤到你。”

      为蒲蒻收拾的老妈妈也不会讲哄人话,一边拿着湿毛巾把子给他擦拭,一边絮叨:“刚去蘸水,那浴房里的灯怎的坏了。”
      蒲蒻有些畏怯地低下头,觉得手不应当疼了,血也不应当流了。他乡下小孩儿手脚笨。这真是他弄坏的了,与那柄玉如意又不同。他正要认罪,却有个妇人进来说道:“二少爷找。”
      他去到堂屋,那群人已云散了。只有白蒿蘩坐在桌旁,凝神望着他微笑,说道,你过来。
      蒲蒻怯怯地走到他面前,那微笑多少让他安心些。
      白蒿蘩猛地扬起手掴了他一巴掌。
      蒲蒻被打懵了,要哭又噤住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讲道:“哥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划自己。可是你不能打我也不能骂我,我不是怕疼,我就是很难过。”
      蒿蘩很想微笑着柔声地讲:“我是嫌你把家里弄脏了才打你。”可是蒲蒻那时的眼泪,还攀附在心里,蓦地滴落了,砸得他的心抖嗦嗦的,他终久问了一句:“你就那么想要哥哥爱你啊?”
      “嗯。”蒲蒻直从心里迫出一声。他就要去抱住他的哥哥。
      蒿蘩深深地望着他,起身便走。
      蒲蒻也自悔,毕竟他手上刻的字还未刻完,就急着用刀划掉。晚上换纱布时,他把手举到光下,自语道:“我新加了两撇,”这么牵强也是没用的,手背上这个字,到底是毁掉了。他懊丧地垂着头。自从那一晚他梦见了哥哥吻他,心里便似有什么醒觉了。每次一有那样莫名的素不相识的情感。他便不得不刻字,希冀手上的疼把那狂暴满溢的思潮给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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