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喵吧唧

34、第三十三章 谓之为何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回见了，王子殿下。”重重关上门，将从沐浴完到居室门口，一直喋喋不休，试图说服我应下他请求的星隐隔在门外。
　　转身只看见，屋内两人都瞪大眼睛看我，狸奴手中的布巾“啪”的一下掉水盆中的声响，才将二人惊醒。
　　“王爷，你回来了。”无法起身的莫言只能向我点头，动作之下露出了微敞领口内的微微湿意，看起来是刚刚擦洗过。
　　点头应了他，但心中还是在揣摩着星隐说的那句话，他要去刺杀柔然可汗和大王子？难道是因为他的母亲受制于柔然可汗，得可汗身死后，才能重得自由？
　　西京王宫内多汉地器具，但与汉地不同，桌几都较低矮，而椅凳几乎是贴在地面上的木片。现在桌上扣着几个盆碟，掀开只见里边都是各种红肉，配着不同色彩的蘸料。还有几张尚带温热的馕饼，旁边的大银罐子中是大半罐羊奶，桌上还有几串鲜嫩欲滴的深紫色葡萄。
　　“这都大半晌午了，你们还没吃？狸奴，你把肉和饼端过去。一个孩子一个重伤还等人吃饭……”边埋汰屋里两人边将从紫色珠串上揪下几粒圆滚滚的珠子丢进嘴里，入口浓郁，汁水四溅，“呀，这东西整个增城只有一家有，本王偏生生没讨到过，想不到如此水灵。”
　　一路上按着才没四处乱窜的白貂这时候从袖子中一跃而出，攀在我手臂上，对着莫言的方向就是一阵“丝丝”的低吼，颈上白毛微炸，像是看到了什么威胁性极大的东西。正想端过去，弄清楚是什么让它如此恐惧，谁知一动步子，白色小兽立时钻回衣襟，停在内里瑟瑟发抖。
　　狸奴只看了一眼这边，起身将盘碟端到床铺边，仔细将肉撕成小块，喂送到莫言嘴边。从桌边看过去，狸奴还是短发，未长开的身形完全看不出来其所蕴含的的力量。他跪坐着，小心翼翼喂食的样子，尤其可爱。
　　这场景看得我玩心大起，将手中的最后一粒葡萄扔进嘴中，凑到狸奴旁边，张着嘴就冲着狸奴，“啊……”
　　狸奴手中拈着一小块肉愣在原地，眼睛微瞪，看看我又看看躺着看戏的莫言。趁着他愣神的工夫，往前一凑，就把他手中的肉块咬进了嘴里。肉有点凉，微微有点膻腥，是羊肉。但嚼了两口之后，肉香满溢，瞬间就将先前的膻腥盖下。
　　就在我嚼得不亦乐乎事，看见狸奴悄悄将手往衣服下摆蹭了两下。难道我刚才咬着他指头了？这么嫌弃我？隔着衣料，手掌轻轻附上还在瑟瑟发抖的白色小兽。
　　突然，有人敲响了房门，随后清脆带笑的声音响起：“王爷您在吗？婢子是昭和公主派来给王爷送膳食的。”
　　狸奴擦擦手，去给门外人开了门，进门的是一个圆脸杏眼的女侍，看着年岁不大，穿着卫宫廷中贴身女侍才有资格穿的衣物。但是脸生，应该是皇帝为沉璧出嫁新赐的。
　　“见过王爷，婢子叫怜枝。这几天过来送膳，您都不在，去太子那边送膳的也说那边也没有送出去。回到公主那儿，公主总担心您和太子殿下吃不惯这里的饭食。这不，又催着婢子过来给您送膳了，里边还有有益伤口恢复的汤羹。快，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圆脸丫头看着憨厚，其实嘴巴伶俐得很啊。
　　后边依言低头进来的女侍们先将桌上的盘碟撤下，再把食盒中的盘碟拿出，瞬间房间中就充满了熟悉的味道。狸奴站在门边，看着桌上精致丰盛的盘碟愣了神。眼尖如我，分明看见他往下咽了咽口水。
　　“怜枝，你先将方才说的汤羹盛一碗给本王。”怜枝不仅口齿伶俐，手脚也麻利，一会儿就将汤碗递到我手里，“本王方才用过了，劳烦你们，伺候门边站着的小公子用膳。”
　　门边的狸奴立时就被半拉半请到矮桌旁，还没等他坐稳，左边一个青花碗，右边一勺肉糜脍就送到了眼前。狸奴只需要张嘴，自动便会有食物自动送上。
　　将汤碗让莫言拿好，将他慢慢扶起，等他坐稳后撩开袍子，立时就坐上了一个厚垫，一看，原来是方才站在矮桌旁边看着桌边一团忙碌捂嘴笑的怜枝。此时她手中还抱着一团由五色毯子卷成的被卷，只见她将被卷妥妥放在莫言腰后，让他可以有处借力。
　　莫言轻声道谢，还在整理被卷的怜枝侧脸慢慢染上粉红，几不可闻地回了句什么，我离太远实在是没有听清。然后怜枝朝着莫言伸过手去，想将还端在莫言手中的汤碗接过去，谁知莫言直接避开了她伸过去的手，轻轻一句就将她遣到旁边站着了。脸上桃粉还未消散的怜枝听话站在一边，低着头指头绕着衣角。
　　“你怎么比我还像主子？”接过莫言递过来的汤碗，拿瓷勺在里边搅了搅，汤汁清澈浓香，却无半点油星。
　　莫言接下我喂过去的汤汁，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说多话。
　　三下五除二将汤碗清干净，怜枝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碗，递给我净手的手帕。正仔细将刚才喂汤时漏到指缝间的汤汁揩干净。莫言轻声道谢后，接过怜枝递上的帕子，擦了擦下巴和衣襟。
　　“王爷，你刚才真的是太粗暴了。”莫言放下帕子，有气无力地说。这样子的莫言真的会让人很有蹂躏的念头。
　　“有温柔的你又不要。”这句话说完，又看见他在笑，将帕子习惯性递给他，“哼，怜枝将我带去公主处。”
　　“是。”怜枝嘱咐了还在伺候狸奴用饭的女侍们，将我带到了一处外墙上爬满玫瑰枝蔓的宫殿。虽然现在还是黄绿的光秃秃枝条，但能想象出来，这里开满花是怎样的盛景。
　　正在想着要不等到今年盛夏，开花的时候再来一趟西京，一来看看小沉璧；二来看看这开满玫瑰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跟着怜枝绕过外墙，就看见龙轩从不远处的门中迈了出来。龙轩换掉了在增城日常穿的黄色长袍，只是着银色素衣，一眼看过去，真是有翩翩少年之感。怜枝刚刚给龙轩行过礼，就被他打发进了门去。
　　“你何时走？”等怜枝完全看不见后，龙轩开门见山。
　　“三日后。随行的使团已经开始收整了。”绕过堵在面前的龙轩，边走边问，“你什么时候启程归卫？”
　　“我不回去，随你出使柔然。”龙轩这句话生生让我刹住了脚。转过身，直面龙轩。他仍然是眉头紧皱，四顾周边无人，才靠近龙轩。
　　“你知道，这遭去柔然，到底是要干什么。”这件事只有我、龙轩还有远在增城的那位皇上知道。
　　“我正是知道你要去干什么，所以我才要同你一起去。”龙轩答得很快。
　　“那你应该清楚，我很难周全回来。”心中突然闪过了上元节天灯中书的那一句“胡马来，孤竹折”。
　　“莫言重伤，你更难周全回来。此番风险，我来与你共同承担。”龙轩道。
　　“你是国之储君，来西京本是不该，若再去柔然……”后边的结果是我难以承受的。
　　“那你更是我的血亲，我的挚友，”龙轩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将我拽到脸前，“你答应过我，要陪我走完这一路。”
　　“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反悔。我就算是爬，也会爬回去。”轻轻拍拍龙轩紧揪衣领的手，示意他放开。
　　“边城已做好胡马来的准备。孤竹，单根竹易折，两根就不那么容易折了。”龙轩手劲收了一收，最后语气竟是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不行，那根竹子可以是莫言、狸奴，可以是任何人，但就不能是你。”胸中突地一软，将龙轩的手生生从衣领拽下来，快步走进了不远处，还留着门的院中。

　　进了院中，恍若回到了汉地，庭中山水皆为汉地江南之景。沉璧所住的主屋，里边与皇宫中她的闺房无出一二，想来皇帝是把她的闺房原样搬了过来。沉璧现下正坐在桌边，慢慢啜着汤汁，走近了才看出是金玉羹。
　　在沉璧对面坐下，先将一直趴在我衣中一动不动的白貂掏了出来，方才还老实地一动不动的小兽，一见沉璧立马就窜过去，在她手臂上打晃。沉璧细细抚摸了一遍红眼睛小兽，边抚摸边吩咐让梨儿给我盛上金玉羹。
　　“小皇叔，兄长刚刚从我这里离开。你们碰上了嘛？”沉璧眼睛终于离开白貂。
　　“未曾。”喝了一口金玉羹，入口是熟悉的香甜味。
　　“小皇叔，过几日你就要离开西京。你可是会很久看不到我这么可爱的小侄女了，你要不要送我点什么呀？”沉璧嘟着嘴，这个样子让我依稀想起了她小时候想要什么，拉着我的袖子撒娇的时候。
　　“有，但是你可别嫌礼轻啊。”将反复打磨过数十遍，所有边角都圆润光滑的檀木莲花篦子掏出来，放在桌上，“这可是在你眼皮下雕好的，丢的那个就别想了，这个更好。”
　　沉璧将篦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虽然抱怨了几句，和之前那个没什么区别之类的话，但是面上开心的神情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皇叔，你送的是女子都爱的都用的着的物件，可是你看看兄长送给我的是什么。”说完她就从莲儿手中接过一根数寸长的银色小棍。
　　将那小棍拿过来，入手就想起，这是龙轩平日不离身，连睡觉都会放在枕下的藏刃。轻按了一下棍底小凸起，一条细刃“唰”刺了出来刃上白亮刺眼。
　　“这不是龙轩随身的小刺？这可是云间巫族的神兵，”反手将小刺钉入桌面，轻易就贯穿了桌面，将小刺拔出来，再按了一下，细刃退了回去，“偷袭利器啊……”
　　沉璧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篦子，咬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站起身来盈盈下拜，“小皇叔，现今我离故国千万里，祁连待我很好。小皇叔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兄长自小冲动，还请皇叔对兄长多多照拂……”
　　“你母亲和我说那番话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吧…我不会忘了的。”一下一下玩着手里的小刺，细刃忽忽闪地晃着人眼。
　　沉璧猛地抬起头来，雪腮带泪。刚想起身将她扶起，身旁闪过一人，将沉璧搂进怀里，“我的月亮，是谁让你哭泣，我要重重罚他。”
　　“没有。”沉璧摇摇头，“只是小皇叔和兄长不日就要离开西京，念此不由伤情。”
　　将小刺递还给旁边的莲儿，和屋中夫妇示意一下，就离开了沉璧居所。

　　十二年前。
　　“孤竹，你天质聪慧。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藏起来，无论拿什么将它盖起来，现今王爷欲蚕食兄弟，以夺上位。你母妃让我保护你，从今之后你只能靠自己了。龙轩心性赤诚，沉璧活泼无畏，还望以后在纷乱之中，你能护住他们。只有你能护住他们了……求你。”
　　病榻之上的懿德皇后，气息虚弱。小小沉璧站在榻脚，眼睛红肿，将她抱在怀里，才看回懿德皇后。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