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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手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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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侯夫人进府后,虽然并未显出怒色,但显然没了出门时的欢喜,径直回了院子。
晚些时候,老夫人招她到禾铸院去,临川候夫人本以为是为着两个丫头的事儿,准备好措辞去了,进门却瞧见一个略微眼熟的人。
阮元元也瞪大了眼睛,翘着唇角偷偷与秀月道:“这大婶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姑娘慎言。”秀月忙用眼神示意她莫要再开口乱说话。
“母亲,这姑娘是?”临川候夫人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懒得细想。
老夫人拍着阮元元的手说:“这是我那不孝女儿的孩子,三个月前她病去了,只留了这可怜见的孩子。”说着,老夫人又拭起泪来,她有个唯一的女儿,十二年前非要嫁给一个书生,离开了覃城,老夫人遣人偷偷看过几年,见她过得好也就罢了,哪知这年还未过去,女儿就没了。
阮元元忙懂事的抚着她的脊背,嘴里甜甜道:“外祖母莫要伤心了,娘临去前还念叨着对不起您,您这一哭,岂不是让故去的娘在天也难安心。”
听着像是安慰之言,然老夫人听着更难受了,拉着她的手又哽咽着说了许久的话。
临川候夫人微微瞠目,她已然想起了这眼熟的小姑娘是在哪儿见过的,只是看着她这懂事乖巧的模样,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跟早前那个放肆无礼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待老夫人情绪平稳下来,才正式将临川候夫人介绍给阮元元,“这是你舅母,往后住在府里有什么事儿,找你舅母就好。”
“是,以后就劳烦舅母了。”阮元元擦去眼角的泪水,笑眯眯的说道。
“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又做了一会儿,老夫人就差婢女带她回刚收拾出来的院子歇息,转而问起她进宫的事儿来。
临川候夫人面上尚带不虞之色,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了。老夫人听后拧眉想了许久,方抬眼对她意味深长道:“既如此,半月后你就带阿觅进宫去,也莫要做出什么事儿,若是她入了皇家眼,一举一动可就备受瞩目了。”
老夫人这话何意,临川候夫人是听得懂的,无非就是让她莫要对明莞浓做出什么事儿来,免得让皇家知晓,为侯府惹来麻烦。
果然在老夫人心里,什么也比不上这侯府。临川侯夫人抑制住心底的恼怒,深吸一口气,应了声后就借口有其他事,起身离开。
“慧念,二姑娘进宫前的这半个月,你注意着些。”老夫人浑浊的双瞳闪过精明,转瞬即逝。
一旁的大丫头矮身道:“奴婢省得。”
十二月初六是府里两位姑娘的生辰,不过自从前夫人去了,后来的夫人有了三姑娘后,这府里的生辰宴就好似完全为了明莞妧一人办的了。
临川候夫人好似要用这生辰宴证明什么,比往年还要费心费力,甚至动用了不少私库里的物件儿。离明莞妧生辰还有两日,府里的仆婢来来往往极为忙碌,临川候夫人的玉铸居进进出出皆是管事。
而在这热闹的府邸内,除却老夫人的院子,唯有两处最为安静,一处是明莞妧的姝颜楼,侯夫人舍不得女儿累着,又怕被不长眼的下人冲撞,就挑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让她留在闺阁玩,另一处则是明莞浓的止澜阁,它的安静一如既往。
薛嬷嬷正在为姑娘赶至新衣,临近年末,寒意渐浓,止澜阁暖碳很少,只在内室明莞浓睡得那屋放燃,而她与其他丫鬟只能将就拥着散着难闻气味的黑炭。
她咳了几声,不碍指尖针线几动,一朵俏丽的红梅绽放在衣角。满意的笑了笑,薛嬷嬷将细线咬断缠好,在线篮子里放妥,冻僵了的手在做完活后,屈伸都更为困难。
“嬷嬷,姑娘醒了,绿枝把炉上煨的汤送过去了,您歇一歇吧。”青蕖挑帘子进来,怀里还抱了个小手炉,塞进薛嬷嬷的手心里。
“怎的把姑娘的手炉拿来了?快拿回去,若是姑娘受了凉可怎好?”薛嬷嬷一见手炉,忙要塞回她怀里。
青蕖往后退了几步,笑道:“这是姑娘让的,绿枝给姑娘灌了两个汤婆子,也没让姑娘下床,姑娘说用不着。”
“唉……”薛嬷嬷长叹,心里为姑娘感到委屈,每年也就临川候在府里时姑娘过得好些,可侯爷在外带兵,一年回不了几次。
“姑娘的生辰快到了,你明日出去一趟,去点心铺子买些姑娘爱吃的点心回来。”薛嬷嬷叮嘱青蕖道。
青蕖用力点头,“我记着呢。”
两日后,临川候府办了生辰宴,请了不少与三姑娘年纪相仿的小闺秀来,还有与临川候府有些来往的夫人。
秦夫人远眺着与明莞妧玩闹着的女儿,笑盈盈问身旁的临川侯夫人:“前些年年年叨扰府上,虽然这五年我不在覃城,却也记着,府里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是同一日生的,怎的不见二姑娘?”
临川候夫人神色一顿,莞笑着说:“那孩子贪睡,约莫刚起,我差人去问问吧。”
止澜阁,半靠在床上看书的明莞浓听说夫人唤她去暖阁,不及巴掌大的小脸依旧没什么波澜,应了声后就掀开被子要起床。
绿枝忙上前扶着她起了,青蕖烫伤未好,想去院子里喊个小丫鬟过来替姑娘端水盆子,哪知转了一圈才在小厨房看到人,招她们一个个也不愿意离了厨房的灶炉。
“行,你们就懒着吧!”气得一跺脚,青蕖咬牙转身跑去找薛嬷嬷。
薛嬷嬷已经替她端了水盆过去,见此安抚她道:“一群惫懒奴婢,等侯爷回来,想法子打发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省得在咱们止澜阁还浪费口粮。”青蕖气呼呼的嘟囔,又去妆柩里寻些亮晶的发饰。
绿枝将薛嬷嬷昨儿做好的新袄裙替姑娘穿上,深青色的簇花绵裙衬着姑娘粉嫩的小脸,瞧着分外好看。只是姑娘还是太瘦了些,脸上没什么肉,看着就让人心疼。
明莞浓小手压了压衣角,摸到刺绣花朵,反复摸了几次,抿了抿唇说:“我们走吧。”
去了暖阁,她依着礼仪先去见过各位夫人,那些世家夫人看着小小年纪就规矩安静的小姑娘,眼里的情绪各异,只面上还是笑了笑说了几句祝福言语。她们都是在后院多年的妇人,哪能猜不出个子丑寅卯,继室善待前夫人子女的,她们还真少见,但为了个面子情,谁都不会说出来。
唯有秦夫人是个特例,她拿了帕子捂唇笑言:“我瞧着二姑娘的衣裳做工很是陌生,也不见多好,莫不是侯府里新请进来的绣娘?”
秦夫人原是皇家特定绣坊出生,嫁给了嫉恶如仇的秦御史,原以为商贾出生的她适应不了大户人家的生活,孰知小两口过得和和美美的,至今也未见秦御史纳妾。
她说做工陌生,那就是说覃城无一家绣过,言下之意,可不就是侯夫人私底下苛待二姑娘。
果不其然,临川候夫人一听神色就变了,只是秦御史刚回来就颇得皇上重用,她也是听说过,不好翻脸,只得寻了个解释,“这孩子,平日里送去的衣物也不少,就是不愿穿,这衣裙怕是嬷嬷绣的,真是倔强的很。”
“原是如此啊,二姑娘,侯夫人的好意可不能不理,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这年纪也能好好打扮打扮了。”秦夫人好似很喜欢明莞浓,还褪了个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塞给她。
这让只准备一份礼的其他夫人有些尴尬,有与秦夫人交好的,忙拽了拽她的衣袖,朝着临川侯夫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秦夫人笑容依旧未变,只摸了摸她的额发,柔声道:“过去玩吧,小心些。”
明莞浓手指捏着玉镯,认认真真道了谢,她虽然看不见,却还是记着每年生辰,都会收到一份秦府来的生辰礼物。
小姑娘被嬷嬷领着没了影,秦夫人想到年轻早逝的好友,眼神黯淡了一瞬。几息后又恍若无事的与其他夫人言语,她虽然离覃城五年刚回不久,却因着善谈且夫君受用的缘故,很快与其他夫人相谈甚欢,临川候夫人几次插话,都被不轻不重的带了过去。
明莞浓被领到偏阁,让薛嬷嬷带她到僻静的地儿,只垂眸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明莞妧看了她几次,又凑过去小声与她玩耍的小闺秀们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总是有小姑娘时不时瞄几眼过来。
“二姑娘,用茶。”生辰宴上人手不大够,临川候夫人就从二房那儿要了几个仆婢过来,过来奉茶的正是荷苒。她端了茶过来,随手将茶水往她手边一放,几滴茶水喷溅出来,险些滴到明莞浓手上。
绿枝登时恼了,正要开口责骂,却被明莞浓打断了。
“等等,你用手试试茶温。”明莞浓蓦然唤住她,静静吩咐道。
本要转身走开的荷苒返过身,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违背了主子,也只好用手背碰了碰杯壁。
“啊!”荷苒忽然后退一步,抱着手惊叫,不可置信的望向明莞浓。
明莞浓安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浓黑的眼眸‘看’向她,“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