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缘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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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玉寐苑梅树微颤，抱雪枝头沉甸甸的，仿佛轻轻一碰就能落的人满发银白。棵棵梅树间小道蜿蜒曲折，有华裳女子相携游逛，偶尔被落雪惊得轻叫几声，而后又相顾笑闹，娇颜与梅花相映，梅花更艳，娇颜愈妩。
太皇太后坐在台阶上，身旁高立的红梅绕枝暖玉屏遮挡住料峭冷风，屏风下的暖炉轻烟飘渺。她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少女，满意的对矮她一阶的许太后道：“覃城这几年的女子当真是比你们那会儿更俏丽些。”
“是，只是不知珩儿有无看得上的。”许太后今年三十有六，保养得宜的脸上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出众姿色，只是她年轻时虽然相貌不错，脑子却是个不太好使的，若不是生了个优秀的皇子，被当时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庇佑，恐怕只能被当做挡箭牌暗地里折磨没了。
“只要他喜欢，就好了，”太皇太后警告的瞪了她一眼，“莫要像上次那样，孙儿金贵之躯，岂能用那些子乌七八糟的药！还让他白白病了一场。”
“儿媳省的。”许太后面色讪讪，不敢反驳。
训完儿媳，太皇太后侧身问英嬷嬷嬷:“皇上还没过来？”
“元寒说是在路上了。”
“愿意来就好，免得哀家还得想法子，这次不管怎样他都得来。”十年前她去出云寺请高僧卜卦，那高僧明明白白算了个日子说是皇孙的姻缘日，可不就是今儿。
英嬷嬷也是知道这事儿的，闻言笑道:“皇上今儿愿意过来，可见高僧说的是没错儿的。”
“就不知，哀家的孙媳妇儿是哪个闺秀。”太皇太后望着满园佳丽，愈发期待。
园中有几处落台，离太皇太后及许太后不远不近，落座的是世家重臣家的夫人和年幼的女孩儿，他们皆是带着家里适龄少女过来，顺带着将尚小的孩子带进宫来开开眼的。
其中一处昙花状落台边，坐了两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女童，旁边有位雍容妇人，正剥了柑橘喂给其中一位女童吃。
“阿觅姐姐不吃吗？”明莞妧仰脸问母亲临川候夫人。
临川候夫人摸摸女儿红润的小脸，婉笑着说：“阿觅刚从庵里回来，斋菜吃得惯了，还吃不得这些甜的。”
“好吧，那阿觅姐姐只能看着我吃了。”明莞妧面上露出几分同情，也没细想母亲话里的不合理之处，转脸叼过一瓣柑橘吃了。
明莞浓始终面无表情，不过七岁的稚嫩小脸淡漠不似同龄人，好似什么也不在乎，只垂了眼眸。她不需要说话，即便她说话，也没人会听，这样的境遇她早就明白了。
忽而，席上起了一阵喧哗，又很快静下来，如同平地吹起一阵沙尘不消片刻又归于平静。无论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人们，皆恭敬有加的朝上位行礼，席间齐齐站起的人里，唯有一个女童安静的坐在那儿，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是行为都与他们格格不入。
没有人告诉她该起身行礼，最应该提点她礼仪的临川侯夫人垂着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明莞浓敏觉的察觉到身边气氛不对，她稍稍歪了歪头，一语不发。
高位上的太皇太后将一切都看个正着，在宫里大半辈子的她很快将事儿联想的差不多，只是奇于那女童的迟钝，看到旁人起身行礼，怎能安坐于位？
听到孙儿的问安，太皇太后收回心神，看着是临川侯夫人带来的女娃，实在是没有教养，临川侯夫人也是个眼界窄的，之后再敲打敲打罢，现在要紧的是孙儿的婚事，她望着高大俊朗的孙儿心下满意不已，“既然孙儿来了，就瞧瞧吧。”
景元帝无奈一笑，棱角分明的轮廓因着常年在位，沾染雕刻成的威严气势让在座之人只觉压力迫人，他眸光转到园中席上，落在那个不识礼仪的女童身上，淡声开口道：“众位坐吧。”
“皇祖母，是否孙儿可随意挑一人？”
听到孙儿的小声问询，太皇太后忙点头，“孙儿挑谁，那就是谁的福气。”
“那女孩就很好。皇祖母，御书房还有大臣在等孙儿，那孙儿就不陪皇祖母和母后赏花了，孙儿告退。”景元帝说完，再次扫了眼席间，起身负手离去。
因着不可直视帝王的规矩在，席间坐着的人都低着头，没见着景元帝那状似随意的一指，就是他身旁的太皇太后和许太后都是没看个明白。
“英梅，你可看清皇上指的是那位闺秀？”
英嬷嬷有些为难的回说：“好似是临川侯夫人那一桌，只是那桌有两位姑娘。”还都是看着六七岁的小女娃，英嬷嬷隐下一句话未说。
只是她不说，两位宫里尊贵的女人却也看得分明，许太后急着正要说什么，被太皇太后拦住了，“行了，总归是孙儿选的，不过就是年龄小了些，等宴散了，让临川侯夫人将那两位姑娘带过来吧。”
“儿媳瞧着，孙儿指的当是那贴在临川侯夫人身旁的，您瞧那另一个，方才皇上过来也不知行礼，就知是个没甚教养的。”许太后拧眉，虽然能很快接受儿子挑了个年纪小的，但总不能是个不知礼数的，平白丢了皇家的脸面。
英嬷嬷此时躬身在太皇太后耳边道：“据说临川侯府的二小姐眼睛有疾，不大能视物。”
“那也难怪，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太皇太后颔首道，对那个垂头静坐的小女童多了几分怜惜，稚子无错，错的是孩子有碍却视若无睹的大人。
许太后脸色不好看起来，这个应嬷嬷什么时候说不好，偏等她埋汰完那位临川侯府二姑娘侯才言明，这不就是落她面子嘛，连带着，她对那小姑娘也一同怨上了，没事儿得什么眼疾，或者说也是活该。
她想的什么，面上都显着呢。虽为皇家妇多年，却还是改不掉心思狭隘嘴巴尖刻的毛病，太皇太后更是对儿媳没甚好脸色和语气，“此事你不用管了，只待钦天监将八字合上，再言其他。”
这是不让她插手皇儿的婚事，许太后正欲反驳，一看到婆母的面色，咽下了话不敢再有他言。
既然人已经挑出来，那么这冬日赏梅宴也就没了再继续的必要，借口身子困乏的太皇太后散了宴后，遣宫婢将临川侯夫人母女领来。
“臣妇拜见太皇太后。”临川侯夫人心里又惊又喜，她临走前特地没带前一任侯夫人留下来的长女，那女人留下的次女也是个瞎子，这不就是说，皇上挑了她的女儿？！
倚靠在软塌的太皇太后懒懒的瞧她一眼，不得不说，临川候续娶的夫人虽然家室显贵，却还不如先前的那个，单是面相看着就不善，此时脸上的欣悦竟还显露得压都压不住。
虽说孙儿指了他家的姑娘，但进宫前这些年都须得好好调.教一番。想到这儿，太皇太后紧蹙的眉稍缓，淡淡道:“起吧，哀家让你们过来，想必你们也清楚原因了。”
“臣妇惶恐。”
“皇上后宫虚空，但毕竟孩子还小，不知长久，今日只是说上一说，且先将两个孩子的八字留下罢。”太皇太后无意周旋，也未将话说满，只是让她将孩子的生辰八字留下好给钦天监合八字。
若是现侯夫人的姑娘，调.教须有，只是若是那有眼疾的孩子，又得诊治一番，还麻烦些。
仅是如此，就已然让临川侯夫人欣喜若狂了，皇上登基七年不曾纳妃，今日指了蓁儿，时不时带进宫来，好生教养上七八年，可不愁进宫。
“臣妇明白。”认真将女儿的生辰八字写在宫婢取过来的纸上，写到明莞浓时，她略一踌躇，草草写上。
出了宫门，临川侯夫人抱着女儿笑盈盈地说：“我的女儿，长大后就是皇妃了。”
“皇妃？皇妃是住在宫里穿漂亮衣服的吗？”明莞妧眼睛晶亮，
“是啊。”临川侯夫人亲了口她的额角，越看女儿越是喜欢，小小年纪就如此容貌，长大后可不就是姝色无双。
她忽然想起身旁默不作声的这个丫头的娘亲也是当年覃城出了名的美人儿，不过即便是长大后再漂亮又如何，不过是一个瞎了眼的，注定做不了正妻，在侯府的眷顾下也多是要做个外表光鲜的玩物罢了。
到了临川候府门前，临川候夫人先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而后转身抱起女儿下来，疼惜的完全不假于他人之手，生怕旁人弄疼了她。
“乖，今儿一早你舅母差人送了些柑橘来，在宫里没吃够吧，咱们去吃舅母送来的。”
稍晚一些，从马车车厢里走出个小女娃，摸索着车边，慢吞吞的爬下马车，守门的护卫见到此景，目露同情，却不敢上前帮她。
好容易下了马车，她低头拍拍膝盖，迈着小步子往府门里去，跨上台阶时还险些被绊倒。
从正门到她所住的止澜阁，她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鼻尖冻得通红，呼吸间朦胧的白雾在空气里打转不肯散去，往来仆婢匆匆，同情有之，幸灾乐祸有之，无一人上前问询帮忙，甚至有人悄悄在她前行的路上放把扫把等物，盼着她摔一跤。
老夫人虽然不喜这不爱说话的孙女儿，却不允旁人碎言碎语，她们也只能闭着嘴，变着法子稍稍在这逆来顺受的小主子身上撒一撒从旁的主子那里受来的气了。
听交好的仆婢告知匆忙寻来的绿枝看到这一幕眼睛酸涩，她掐着手心将哽咽眼下，挨个瞪了眼那些子看好戏的丫鬟。她明知姑娘看不见还是换上一副笑脸，上前两步用半旧不新的斗篷裹住她，笑着说：“姑娘回来啦，定然是累了吧，让奴婢抱着您回吧。”
“嗯。”听着熟悉的声音，明莞浓这才放松下来，脸埋进她颈项里。
绿枝险些没忍住落泪，自家姑娘就快满七岁了，可这身子还是小小的，看着像是五岁模样，抱在怀里都能感觉轻轻的。明明是侯府里正儿八经的二姑娘，过得却还不如三姑娘一半好。
路上，绿枝絮絮叨叨跟她说着薛嬷嬷给她做了身新衣，看着可好看了，到了门口，她脸色却是一变。
她说去迎姑娘时，青蕖便守在了门口，可这时门口不仅仅有青蕖，还有二房的丫鬟荷苒，谁不知二房的人帮着夫人一同欺辱姑娘，这时候过来，能有什么好事儿。
“哟，二姑娘回了呀。我家二夫人心善，让奴婢送些热水来给二姑娘袪乏。”荷苒手里提着一壶水，见着她们走过来，说着就往青蕖手里递。
青蕖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伸手去接，不料荷苒手一抖，满壶热水倾泻出来。
“嘶…唔…”青蕖躲得再快，还是被浇了些许，疼得脸都要凝在一块儿，她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看着绿枝怀里的姑娘，咬牙忍住了。
绿枝手一紧，眉眼泛起狠色，嘴里还是柔柔说着话：“多谢荷苒‘好意’，若是哪日得空出去，我们姐妹定然会好好‘报答’你的。”
“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二姑娘，奴婢先回去了，免得我家夫人寻奴婢。”荷苒心底有点儿发憷，二姑娘身边的这两个丫鬟听说在府外有个做屠夫的哥哥很是狠厉，也不知是真是假，听二夫人说，若不是这两个丫鬟卖身契在阮府，早就打发出去了。
青蕖耐不住疼，遥遥说了声，“奴婢去给姑娘端吃食来。”小碎步跑去冲水。
而绿枝接着先前的话头，又与怀里的姑娘说起来。
明莞浓耳朵轻动，那双乌黑眼珠子的视线似是落在门口，又似是什么也没入进眼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指
，还差 